余辛夷道︰「母親懷著身孕還來看我,哪里會嫌棄的。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只是擔心母親這身孕方才二月有余,最是容易出事的時候,還是仔細些好,否則,待下一胎恐怕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母親,您說是麼?」
穆雅蘭臉色瞬間僵了僵,僵了好一刻才勉強笑道︰「是。」暗暗卻攥了攥手帕,很快她眼楮一轉,目光落在余辛夷案上那一盒桃花酥上,極其自然的笑了笑道,「郡主這里的桃花酥瞧著倒是極好的,我剛巧也喜歡吃這個,若郡主不吝,便讓我帶些走,正巧這幾日沒胃口得很呢。」
說著,不等余辛夷答應,竟然就叫豆青去拿。
不待余辛夷使眼色,寒紫已經極其敏捷的將桃花酥搶先一步收了起來。穆雅蘭眼楮壓了壓,略不高興道︰「郡主,只是一盒點心而已,你不會如此小家子氣吧。」
余辛夷笑道︰「這些點心都是冷的,母親你吃了恐要傷身子的,若不巧母親月復中的小弟或者小妹有個閃失,父親興許還以為是吃了我這里的東西導致的,那可真真是天大的誤會了呢。若母親實在想吃,便讓白芷明日陪著豆青一同去那家糕點坊買,白芷,听見了沒有?」
白芷乖巧的笑了笑,屈膝道︰「是,小姐。」
似乎某種算計當場被拆穿,穆雅蘭的面色立刻難看了下,似乎在隱忍著什麼,但很快又把那蠢蠢欲動的想法壓抑了下去,恢復那張純良無害的笑臉,起身在余辛夷房里來回逡巡了兩步,忽然對著床邊掛著的一只燻香荷包感起了興趣,喜道︰「郡主這荷包倒是氣味很好聞的,不知是什麼燻香,我因懷這頭胎,近些日子極難入眠,白日里也總是沒精神。這荷包的氣味倒是極定神的,不知郡主肯不肯割愛呢?」
穆雅蘭以為余辛夷會再次斷然拒絕,沒想到余辛夷竟然爽口應下道︰「若是對母親有益處,辛夷自然只有雙手奉上的道理。白芷,把荷包解下來。」
穆雅蘭一時間竟然有些驚喜,這麼容易就到手了?可沒想到,余辛夷卻繼續道︰「孫大夫現在已經在府里,寒紫,去請孫大夫來。」
穆雅蘭微微皺眉道︰「郡主請孫大夫來所為何事?」
余辛夷唇邊的笑容更盛,燦爛若五月的海棠般,然而話語中卻隱隱夾著一層冰冷的殺氣︰「我這屋里母親看得上的東西,母親一律隨意拿走,只一件,得請孫大夫仔仔細細的查驗完畢。母親您這一胎父親可是極為看中的,哪怕一星半點的危險,咱們也得防著才是呢。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否則陰溝里翻船,怕是再難翻身!」
不知是被最後那句話里有話驚到,穆雅蘭再坐不住,僵硬的牽了牽嘴角,忽然道︰「是……小心駛得萬年船……郡主,夜色已經晚了,我還是先回去了,豆青,咱們走吧。」說著,竟然逃也似的疾步走了出去。
看著穆雅蘭離去的背影,余辛夷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冷光。太急了。穆雅蘭今日的舉動實在太急躁了,她明明有大把的時間布局謀劃,可仿佛暗中有什麼事情正催促著她趕快行動,讓她慌亂到甚至忘了分寸,明顯的露出了馬腳。到底是什麼事,讓她如此著急呢?
然而就在此時,還沒等穆雅蘭走出兩步,忽然听到穆雅蘭一聲淒厲的尖叫︰「啊!」
怎麼回事?
余辛夷立刻使了個眼色,命寒紫去看,卻沒想到寒紫很快面色嚴峻的回來︰「小姐,二夫人摔了!就在經過海棠林的時候!」
怎麼會在這里摔了?還沒等白芷疑惑出聲,便听到院子里豆青的大聲呼喊尖叫︰「快快!快去請孫大夫,二夫人摔了!快去啊!夫人,您堅持住啊!」
不消一刻鐘,整個余府里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得了消息,聚集在海棠苑內,穆雅蘭被第一時間抬起,暫時抬進了余辛夷的臥房,孫大夫滿頭大汗的帶著藥箱跑進來,沖進臥房內診治。
余懷遠身上的外袍都沒來得及穿,便面色凝重的疾步沖了過來,見到余辛夷的剎那便大吼道︰「怎麼回事!你母親怎麼會在你的院子里摔了,你難道沒有任何解釋!」
余辛夷看著面前雙眼瞪大,里面寫滿了憤怒與質疑,唯獨沒有一絲父女親情,余辛夷冷笑了下,心里沒有任何感覺,只剩下嘲諷的冷笑︰「我沒有任何可解釋的。」
「沒有?」余懷遠忽然仰頭一聲大笑,在夜晚顯得尤其森然,「哈!你母親為何會在夜晚到你的院子里來?又為何恰巧在你的院子里摔了!你竟然沒有任何可說的,你果真以為你能只手遮天麼!」余懷遠的目光里充滿了
老夫人在竹心的攙扶下就跟在後頭,听到余懷遠的呵斥聲,立即道︰「事情還沒問清楚,興許是雅蘭自己不小心摔了,你何苦對著辛夷動怒?一切還是等著孫大夫出來再說。」雖然她也極為看重這個孩子,然而她決不信穆雅蘭的摔倒是辛夷做的。
余懷遠的目光,在面色波瀾無驚的余辛夷身上掃了一圈,沉冷得如同千年寒冰。余辛夷卻自始至終目光冷冷的,仿佛這一切都與自己毫無關聯。
許久之後,孫大夫滿頭大汗的出來道︰「胎氣勉強穩住了,只是二夫人這是頭胎,本就懷著不易的,這次還摔倒傷了根本,最重要的是,二夫人心神不寧,這段時日一直被噩夢纏身,還時常露出驚慌心悸的表情,這才是最傷身體的,長此以往恐怕這胎……」
孫大夫剩下的話沒有說完,但是他們都猜得出來,孫大夫的意思是︰穆雅蘭這胎若是不好好保,可能保不住!
余懷遠的臉色當即青了青,怒聲道︰「為何會如此!」
孫大夫皺起眉,像是極為難說出口般道︰「請大人恕老夫無能之罪,老夫查不出來啊,可是看二夫人的氣色,不像是身體有什麼大礙,反而像……」
老夫人急急道︰「像什麼?」
孫大夫立刻道︰「鬼神之事,咱們做大夫的並不精通,還請大人另請高明吧!」說罷,便連忙拎了藥箱離開。
余懷遠仿佛想明白什麼似的,立刻道︰「去請!把全京城所有大夫、道士都給我請過來!務必查清楚,二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的三日,請進了無數大夫,全都不約而同的搖頭離去,直到一名趙姓道士上門,開始做法。這幾日陸陸續續請過幾名道士,都沒有任何用處,余懷遠老夫人幾乎都對道士不抱任何希望,忽然見那道士結了一個手印,空口默念幾句咒文之後,那金盆之中竟突然燃起一股熊熊烈火。
很快一股冷風吹過,那盆三昧真火非但沒有被滅,反而猛地騰起,竟然在空無一物的空中沸騰翻滾起來,似是冥冥中有一只鬼神之手操控著火書寫一個字,所有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卻見那道士突然睜開眼楮,大聲道︰「二夫人這是被小鬼纏身啊!」
老夫人听後,立即道︰「怎麼可能有小鬼?我余府豈是那種烏七八糟的地方,怎會有那種髒東西,請道爺切勿妄言!」
趙道士表情嚴肅了許久,又是掐指,又是默念,最後猛地抽出桃木劍在院子里揮舞念訣,袖中猛地飛出一張符,直沖向天空,就在這一剎那,天空忽然劈下一道玄雷,帶著金色的光芒直沖而下,在所有人的驚叫聲中最後劈中了那片海棠林!趙道士突然指著海棠林,大喊道︰「那小鬼就在這海棠林里!這里死過人,留下過冤魂!」
所有人立即想起來,的確死過,那個從前跟在大小姐身邊,後來被打發出去的香附,可不就是死在這海棠林里!這下,沒有人再敢不信了,幾房膽小的姨娘們都畏懼的捂住了嘴巴。
就連原本對道術並不怎麼篤信的余懷遠,都皺緊了眉頭,道︰「怎會如此?」
趙道士算了又算,最後肅著臉孔道︰「貴府本是貴氣非常充沛之所,按道理絕不會有那種髒東西,但是貴府里有一人身帶極重的煞氣!正是這煞氣吸引著小鬼留在貴府,徘徊不散!」
煞氣?余辛夷冷眼看著這個道士,唇邊漾起一抹淺淺笑意,她原以為穆雅蘭是想在她的東西里做手腳栽贓陷害,沒想到小看了她!這場表演還真是震懾人心啊,先是空盆火舞,然後靈符引雷,這道士還真有些本事。如此精心準備,穆雅蘭,或者說她身後的景北樓到底想干什麼?難不成想借用這煞氣做文章,將自己趕出余家?不,絕不會這麼簡單,怎麼辦?她可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呢!
「煞氣?!」三房張氏事先驚抽一口氣,「還會引小鬼,那可是害人的東西,大伯,會不會害了我……們全府!」張氏原本只擔憂她跟她的一雙子女自家性命,忽然察覺到老夫人不悅的目光,連忙改口,但已經露出了馬腳。
老夫人幾乎是怒其不爭的瞪著張氏,呵斥道︰「你胡說什麼東西!恨不得府里不安寧是不是!」這張氏原本就是個自私自利的性子,從來見不得別人比她好,更是蠢笨至極。若不是三房並不是她所出,這種媳婦她早就一棍子打了出去。
張氏被老夫人狠狠一呵斥,立馬縮了頭,嘴巴動了動,似乎有什麼怨氣要說,最後在老夫人的冷哼聲中吞回了肚子,但仍是極不服氣的朝余辛夷瞪了一眼,大有些憑什麼她要留在這里等著被煞星害死的怨恨。
听到「帶煞」二字,余懷遠的臉孔隱隱的沉了下,朝余辛夷的方向瞥了一眼,對趙道士道︰「那有什麼辦法破解?」
道士口中念念有詞,嚴肅道︰「老夫只有一計︰既然二夫人小鬼纏身,那不妨去小鬼不敢近身之處,方能得到庇護。」
余懷遠蹙眉道︰「道長,你的意思是——」
道士撫須高深道︰「這天下正氣最足之地,便是寺院道觀,所有冤魂小鬼都不敢靠近,而身上沾染上的煞氣更能得到淨化,乃是二夫人養胎最好的處所。」
「寺院?」老夫人沉吟道,「這倒是好辦的,碧霞寺的主持與我余府頗有些交情,屆時只需與慈元大師打聲招呼,專門闢出一間禪房,收拾打點舒適了讓雅蘭去養幾個月的胎也未嘗不可。」
卻听趙道士繼續道︰「住進禪房還不保險,二夫人懷胎體虛,最是容易受陰氣侵蝕之時,所以除此之外,還需一個身帶極重煞氣之人陪同。」
老夫人詫異道︰「這又是為何?」剛才不是說因這煞氣才引來小鬼麼?
趙道士極為不贊同的搖搖頭道︰「這煞氣易引小鬼,殊不知府中這位天生帶煞者又是貴氣盈天的,所以雖引小鬼,卻又是鬼怪最不敢近身的,所以若是有此人在身旁守護,便是事半功倍,定能保二夫人月復中胎兒無輿。」
天生帶煞,卻又貴氣盈天,那就只剩下——
八姨娘絮絮叨叨道︰「這是大小姐的院子,府里品級除了老爺、老夫人外,也就只有郡主吻合了!」
趙道士請了余辛夷的八字,算了又算,忽然笑道︰「那便是了,郡主帶著命中煞氣沐血而生,然八字中又有紫氣環繞,最是能鎮魂定魄的,若有郡主陪同二夫人養胎,那便最好不過了!」
余懷遠的目光立刻就閃了閃,顯然是動心了!即便他從前不信鬼神之說,但這段時日穆雅蘭的胎隔三差五便動一回胎氣,簡直鬧得闔府雞犬不寧,連他自己都已經幾夜未得好眠,而今晚更是摔了一跤,差點將孩子摔沒。他現下只有余子鈺一個庶子,子嗣單薄幾乎成了他的心結,這時候他萬萬不能接受,好好懷上的孩子又沒了!所以,若是這般能保住這胎,他絕對毫無異議的。
他心里還有另一層思量。穆氏懷了身孕,府中其他幾房姨娘個個都嫉妒到了骨子里,九姨娘跟張氏更是險些害穆氏小產,若是去了寺院,那便離府里這些惡毒婦人遠遠的,反而更為安全。再者讓余辛夷跟著去,那麼若出了三長兩短,余辛夷便是首責,這般余辛夷非但不會去害穆氏,反而會殫精竭慮的保護她周全。這樣一舉兩得,並不失為一個良策!
余辛夷淺淺笑道︰「道長的意思,是我陪著母親一起進寺廟養胎麼?若能保母親與母親月復中孩子,辛夷自是首當其沖的,但辛夷年幼無知,照顧母親這樣大的重責,怕是承擔不來,若是不巧出了什麼差池……」
余懷遠卻道︰「你做事最是穩妥的,且有其他婆子下人陪同,任你差遣,怎會出什麼差池?」
白芷眼珠子一轉,深深福了福禮道︰「老爺、老夫人,請容奴婢斗膽說一句,小姐並不是不願意照顧二夫人,只是小姐近日自身也患了風寒,怕是幫不了二夫人,卻把病氣過給二夫人,那可真是不好了。」
就在此時,穆雅蘭從里屋走了出來,輕輕咳了幾聲,因著剛才差點滑胎,顯得十分虛弱「老爺,還是不要打擾郡主了,我不過是摔了一跤,全是我自個兒不小心的錯,往後定然萬分注意,不需要府里勞師動眾。」穆雅蘭一邊說,一邊捂著嘴輕咳了幾聲,只這幾聲咳嗽便好像廢了她大半力氣一般,軟軟的靠在豆青身上,楚楚可憐得讓人心疼。
余懷遠立刻道︰「你這是說什麼話?你懷著的可是我的子嗣,也是她的親弟妹,她難道還有推月兌的道理?」他幾乎已經打定主意,看到穆雅蘭這副孱弱的模樣,更是篤定了心意。
余懷遠冷下臉孔,望著余辛夷道︰「偶感風寒只需幾日也便好了。過幾日寺院中我會事先派人打點好,絕不讓你費半點心思,如此你還要推月兌麼?」
余懷遠這樣說,幾乎是當著眾人的面,半是脅迫的將她的嘴堵死,若是她仍然拒絕,那不擺明了她為人自私,不肯為父母盡孝麼?她這個好父親啊,一輩子表現得中庸賢良,所有的心機竟然都光明正大的用在了她這個女兒身上!
老夫人看著余懷遠,微微皺上了眉頭,抿唇道︰「好了,這幾日就讓辛夷先將病養好,至于去不去寺院也得等布置好再說。來人,抬軟轎來,先把二夫人送回芙蓉院好生照料著,特別是專門伺候的幾個丫鬟婆子,若你們主子再出半點差錯,仔細你們的命!」
老夫人發話,暫時都沒了異議。兵分兩路,一路去碧霞寺打點,布置禪房,務必收拾得妥帖了沒有半分不舒適。另一路則更加膽戰心驚的守著穆雅蘭,生怕她再出半點事情,就連深夜,芙蓉院里的燈火都是通明的。
余辛夷得到老夫人的庇護,暫時得了安生。余辛夷正在案上繼續描那副未完成的花樣子的時候,寒紫捧著一盒糕點,笑嘻嘻的進來道︰「主子,這是八殿下差人送來的桃花酥,您用些吧。」
余辛夷停了筆,淡淡的瞥了那盒糕點一眼。
寒紫以為小姐會命她把這桃花酥扔了,就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可沒想到這次小姐竟然「嗯」了一聲,無比自然的伸手捻了一小塊,送進口中。
直到看余辛夷吃了一塊下去,寒紫都還是驚訝的,沒緩過神來,對上余辛夷詢問的眼神,寒紫忙不迭將糕點盒放下,笑嘻嘻的跑了出去,跟白芷兩個丫頭在院里偷笑著竊竊私語︰「我就說,小姐心里八殿下是不一樣的。」
白芷道︰「不過是一盒糕點而已,並不能說明什麼吧。」
寒紫搖頭道︰「此言差矣,小姐對旁人從來不假辭令,你見小姐對哪個男子像對八殿下這般和顏悅色的?還收了八殿下送來的糕點,看來啊……小姐的好事將近了呢!」寒紫在海棠苑跟丫鬟們待久了,逐漸露出活潑的一面來,與白芷打成一片。
白芷笑著,抬起手指在寒紫額頭上點了一下,嗔道︰「小姐的事,豈是你我能妄言的?小心小姐听到了,割了你的舌頭!」
就在此時,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對著白芷耳語了幾句。白芷臉色一變,立即給了那小丫鬟一個荷包,牽起裙子進了屋子。寒紫知曉有事發生,也知曉事情厲害,當即跟了進去。
白芷皺著一張清秀的小臉,腳步匆匆的開門,又合上門,方才道︰「小姐,芙蓉院又請了大夫來,說是又差點滑胎,這次老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恐怕……咱們躲不過了。」
原先她們還懷疑,這胎是不是有問題,可已經經幾位大夫共同診過脈,做不了假的,穆雅蘭確定是懷孕無疑。可這二夫人實在是心狠手辣啊,為了將小姐拖下水,就連自己月復中的胎兒都連番利用,從頭到尾算起來三次滑胎,這次滑胎目的極其明顯,就是為了逼老夫人答應將余辛夷派去寺院陪同養胎,天下怎會有這樣的母親,真的不怕害死自己的親生骨肉麼!
余辛夷放下手中的羊毫,淺淺一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穆雅蘭如此精心設計,苦心演戲,若是這一計不成,之後肯定還會有其他暗算。不如便接著,她倒要看看,穆雅蘭到底有有什麼精心謀略!
老夫人點點頭,只說了一句話︰「我會派多些丫鬟婆子跟著,應當不會出什麼事,不過——你自己也要小心。」
老夫人果然派了幾十個親信的婆子、媽媽跟著,又安排了三輛馬車同行,上車的時候穆雅蘭仍然面色不大好,相當孱弱的模樣,仿佛是真傷了根本。余辛夷只帶了白芷跟寒紫陪同,與穆雅蘭同乘著一輛馬車。
馬車上,穆雅蘭臉色泛白,眼中盈盈點淚看起來無比柔弱,惹人心疼的望著余辛夷道︰「勞煩郡主了。」
余辛夷淡淡的望著她,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道︰「母親說的哪里話,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呢?」
穆雅蘭臉上露出一絲異樣,但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頓了頓,輕嘆一聲道︰「說起來還要多謝郡主你,若非你一路相助很可能我還沒法順利進府,當上老爺的平妻。或許這在你看來並沒什麼,可對我來說,能嫁給老爺卻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听著穆雅蘭難得感慨的話語,余辛夷明顯感覺到一絲異樣,然而穆雅蘭的異常實在消失得太快,根本來不及捕捉,她表面上一如既往的笑道︰「這只能說明你與父親緣分不淺,這恐怕還得多謝天意了。」
她這一路上根本不曾想幫助穆雅蘭什麼,從頭到尾,她不過是想借用穆雅蘭來保護六姨娘及余子鈺,至于這一點,穆雅蘭也是心知肚明的,雙方不過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已,她並不覺得這值得穆雅蘭鄭重感謝,與其說是客套。不若說是做得太過刻意了!
穆雅蘭忙側過頭將一縷發絲勾到耳後,像是掩飾什麼一般道︰「郡主,咱們知根知底的,何必說那些呢,你放心,若是我這次平安生下胎兒,絕對不會對三少爺不利。」
「哦?」余辛夷笑了,「母親的意思難道是,這胎若是出了差池,就會對子鈺不利麼?」
穆雅蘭臉色立刻一變,忙尷尬的笑笑︰「大小姐說笑了……即便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三少爺啊。」
靜靜的听著穆雅蘭說話,余辛夷唇角的笑意不動聲色的擴大,眸子微微一閃,敏銳如她,立刻便發現穆雅蘭在通過說話極力掩飾著什麼,只是穆雅蘭到底在掩飾什麼呢?或者說,她到底想做什麼!
碧霞寺位于京城西山之上,馬車上山之後,穆雅蘭就變得異常沉默,雖仍偶爾說笑幾句,卻總帶著敷衍,余辛夷幾次眼神與她相對,都發現她有意無意的躲閃開去,似乎根本不敢與余辛夷的目光相對。余辛夷將之看在眼里,卻不說一個字。穆雅蘭忽然感覺到一股徹骨的涼意,像是自己完全被看穿了一般,她立刻低下頭,臉色略微發白,用力的絞緊了帕子。
當馬車剛行到山路之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白芷掀開簾子問︰「怎麼了?」
外頭有婆子回道︰「郡主、夫人,前面似乎有山石滾下來,把原路堵住了,一時半會兒怕是過不去了,想在天黑前趕到碧霞寺,咱們只能繞路。」
寒紫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前方路上亂糟糟的一片,家丁們試著去搬石頭,但山石過于龐大並非輕易能搬動的,寒紫皺了皺眉︰「小姐,看來咱們只能繞路了。」
余辛夷瞥了穆雅蘭一眼,道︰「母親,你認為如何?」
穆雅蘭皺著眉,看似唏噓道︰「怎麼如此不湊巧呢?看來也只能繞路了。」
車夫立刻將馬車掉頭,選了另一條稍繞遠些的路上山,當行至一半的時候,余辛夷明顯察覺到穆雅蘭的手指顫了下,就在此時,馬車不知怎的忽然停住,馬車外家丁們發出幾道驚慌的大喊︰「你們是什麼人!這是尚書府的馬車,還不快走開!」
寒紫立刻警覺的掀開簾子,竟然看到數十位蒙著面的黑衣人,無聲無息的提著刀朝著馬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了過來!一個年老的嬤嬤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尖叫,只見一道銀光閃過,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嬤嬤竟然已經身首異處!
寒紫臉色立即變得極為凝重,手已經按在劍上,回頭道︰「有匪寇!小姐,您立刻找個地方躲起來!」然而她話音未落,站在馬車旁瑟瑟發抖的小丫鬟已經慘叫一聲,歪倒在馬車上,那鮮紅滾燙的血液從簾幕滲透,濺在她們臉上,穆雅蘭幾乎當場失聲尖叫出來。
本次進碧霞寺保胎,帶的大部分都是丫鬟婆子,只有十幾名家丁,仿佛是一眨眼的時間,清靜的山道上,竟然頃刻間被鮮血浸泡!一切發生得太快,仿佛早有預謀一般,到處是慘叫聲,哀嚎聲,吸飽了鮮血的泥土上遍布著殘肢斷臂,仿佛人間修羅場一般,任誰都沒有想到,這幫匪寇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
隨行而來的孫媽媽,見自己十四歲的女兒喜丫頭被一個黑衣人踹倒,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將喜丫頭抱在懷里︰「我的女兒!」然而那一刀停都未停,直接從她頭頂直劈而下,將人生生削成了兩半!鮮血濺了喜丫頭整個身體,把她整個人都嚇傻了,還沒來得及哭出聲,緊接著一刀,將她攔腰砍斷!到處是尸首,到處是尖叫,幾個家丁從山上往下逃,直接從山坡上滾下了山崖,血肉模糊。
就是余辛夷,此刻的臉色都極為難看,菱唇抿成一條線。為首的男子一刀將被嚇倒癱軟在地上的丫鬟砍去了頭顱,滾燙的血如泉水般濺在他的臉上,他絲毫都不在乎,走到馬車前冷笑道︰「夫人、小姐們請出來吧,別讓咱們兄弟失去耐心!」
寒紫拔劍出鞘,就要出去迎戰,卻被余辛夷攔住,余辛夷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受驚得臉色發白的白芷道︰「躲進角落,不要出聲。」
白芷壓著喉嚨,小聲焦急道︰「小姐!」這些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小姐這樣出去,肯定會有危險!
余辛夷的唇抿了抿,朝簾子外望了一眼道︰「他們的目標不是你們,你藏好別發出一點聲音,看準機會逃跑,知道沒有!」
白芷知道自己留著這里,只會添累贅,白著臉用力點點頭,松開了余辛夷的手。余辛夷朝著臉色發白,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穆雅蘭望了一眼,帶著寒紫走出馬車,望著面前十幾個渾身沾血卻滿帶譏諷的黑衣人道︰「你們要的無非是利益,說吧要多少銀子,盡管開口,尚書府定然滿足你們。」
看著余辛夷如此鎮定自若的走出來,一張白淨的臉孔上波瀾無驚,仿佛一點沒有被面前的慘狀嚇到,這樣的鎮定,即便是成年男子都極少能有的,更遑論一個十幾歲未出閣的少女。為首的黑衣人略略挑了下眉,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嘲諷道︰「如果我說要金山銀山,或者……你們尚書府全府的人命呢?」
「金山銀山,即便是皇上也不見得有幾座,若是後者——」余辛夷唇邊泛起一抹冷笑,「那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來取!」
為首黑衣男听到這狂妄的話語,先是一驚,隨即仰起頭大笑出聲︰「哈哈哈!光華郡主果然不同凡響啊!」然而笑聲之後,他的臉孔立刻猙獰,「不過,這馬車里應該還有位懷了身孕的戶部尚書夫人吧,若是沒有金山銀山,那麼咱們兄弟幾個,只能拿你光華郡主的人頭以及這馬車里的夫人一尸兩命,來祭咱們兄弟的一場辛苦!」
話音剛落,那十幾名黑衣人提著還滴血的刀,朝著余辛夷圍過來,寒紫立刻拔劍出鞘,與事先沖來的四名黑衣人纏斗在一起。那幾人原本以為兩個弱女子,極容易拿下,卻沒想寒紫竟然伸手不弱,一時間四對一都沒能佔得上風!
而另外幾名黑衣人則朝著余辛夷圍過來,準備對她下手!然而余辛夷冷笑一聲,在黑衣人圍來之時,袖中忽然揮舞了一下,一道白色的粉末猛地朝著黑衣人襲去,黑衣人哀嚎了幾聲,竟然捂住眼楮跪倒在地上,雙眼全都流下血來!
為首的黑衣人見狀,面色陡然冷凝,因為他察覺,余辛夷明顯是有備而來!就在此時,馬車忽然被掀翻,穆雅蘭竟然被黑衣人強行從馬車里拖了出來,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啊——!郡主救我!」為首黑衣人掐住穆雅蘭的脖子,橫刀攔在她脖子前,冷笑道︰「如果還要她的命,那就立刻給我住手!」
余辛夷立刻皺起眉,手猛地收回,寒紫胸口劇烈起伏著,在剛才的纏斗中顯然耗費了大量氣力,冷凝著面孔道︰「小姐,咱們該怎麼辦?」
余辛夷凝起的眸中閃過一絲冷笑︰能怎麼辦?即便她們能僥幸逃月兌平安恢復,可穆雅蘭卻被綁走,她的好父親余懷遠還如何想?必然會以為是她為了保住余子鈺的地位,所以趁機下手害了穆雅蘭,甚至會將所有罪責推在她身上!到時候即便老夫人,也可能保不住她,所以她能怎麼辦?!
穆雅蘭被黑衣人綁住,還沾著血的利刃擱在她脖子上,嚇得她瑟瑟發抖,兩行驚恐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別,別殺我!我還懷著戶部尚書的孩子,你們要什麼,都可以給你們!郡主!快來救我……」
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聲,利刃已經割破了穆雅蘭的喉嚨,白皙的脖子上流下一道鮮紅的血線︰「郡主,我們兄弟耐性可不好,沒多少時間給你思考!還不快乖乖束手就擒,否則一尸兩命!」
穆雅蘭嚇得眼楮翻了翻,忽然哀嚎的捂住月復部,仿佛承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郡主……郡主……」
余辛夷的牙齒用力咬緊,拳頭握得緊緊的,許久後冷笑一聲道︰「寒紫,把劍放下。」
寒紫焦急道︰「小姐!」
余辛夷重復一遍道︰「劍放下。」寒紫只得听令,將劍放在地上,不服氣的扭過頭去,用腳尖踢遠。
為首黑衣人抬了抬下巴,立刻有幾名黑衣人沖過去,用繩索將余辛夷的雙手綁住,押到前面。為首黑衣人忽然仰起頭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嘲諷與輕蔑︰「我總以為光華郡主聰慧絕頂,還要花一些功夫你才上當,沒想到你這般容易就跳進陷阱了,看來傳聞中的光華郡主,並不是無所不能啊,哈哈哈……二夫人,你的任務完成了,請回吧。」
什麼?寒紫的眼楮猛地撐大。這話什麼意思?二夫人跟這幫人,是一伙兒的?!只見那黑衣人刀一放開,原本痛哭哀嚎的穆雅蘭忽然停止了淚水,面色驟然恢復往常,快得如同變臉一般,優雅的拭淚走到余辛夷面前,輕嘆一聲道︰「郡主,抱歉了。」
在听到這句話的時候,余辛夷目光陡然一厲害,如刀般猛地劈向穆雅蘭,冷笑一聲道︰「母親,你這是什麼意思?」
穆雅蘭略帶嘆惋的抬起柔胰,扶了扶鬢發,道︰「郡主,你可別怪我,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郡主你說是不是?」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余辛夷唇畔的笑意更深,「母親這話辛夷倒奇了,不知我哪里得罪了母親,又哪里擋了母親的路,要這般陷害我?」
穆雅蘭搖著頭,咬了咬牙,哀嘆道︰「郡主,聰明人何必打啞語呢?你我都知道,只要你在府里的一天,這主母的位置都不會是我的,而你在一天,我更不會生出孩子來,所以我只能先一步動手了。那人保我,若是除掉你,便會幫我坐上主母之位!你說,若你是我,該如何選擇呢?」
余辛夷冷笑著看著她,淺淺勾起唇角,那一瞬目光犀利如刀光,漆黑透亮的眸子里竟透出浩瀚而又莫測的神情︰「母親,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才好。」
她的聲音又柔又輕,卻帶著無比的冷酷。察覺到余辛夷話語中的冷然殺意,穆雅蘭忽然惶恐的打了個哆嗦,剎那間幾乎感受到一種,自己馬上就要被打入地獄的錯覺!不,怎麼可能呢?!現在中計的明明是余辛夷,落入圈套的明明也是余辛夷,她絕不相信,這次余辛夷主動跳進陷阱,還有本事能逃出來!
明明知道自己該鎮定,事到這個地步,余辛夷絕對再無翻盤的可能,她主母的位置已經到手了!可是穆雅蘭還是緊張起來,緊張得睫毛不住顫抖,仿佛死到臨頭的那個人不是余辛夷,而是她自己!
黑衣人們獰笑著,像看著陷阱中束手就擒的獵物一般,朝著余辛夷圍過去。寒紫強行掙月兌繩索,奪回扔在地上的劍,護在余辛夷身前,呵斥一聲道︰「不準動我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