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喜色行僧禮,「南無阿彌陀佛,玄奘見過尊王,尊王萬福。」
「哈哈哈……」麴文泰做手勢洪聲道︰「法師請!」
他看向唐僧邊上將頭部裹了個嚴實的孟贏溪,此人的裝扮彰顯出一股莫名的匪氣,令人的心里不得不產生疑惑與不適,于是其直言問︰「這位是……儼」
玄奘代答道︰「哦,回尊王,他是貧道一路隨行的弟子,法號悟空。悟空相貌奇丑不便見人,其又是個啞巴,所以無法正常與人交流。」
麴文泰隨即寬心,並厚聲笑道︰「原來是兩佛同至,日月同輝,事喻為法力無邊,如此甚好不過!悟空師父,請隨行。稔」
「妖精」也得到了僧侶送上的迎賓鮮花,她心道︰「這個麴文泰好厲害的嘴巴子,不但會說漢語,還隨時將恭維掛在嘴邊,身為一個國王能做到這樣,叫我都不忍心收拾你了!」
相見罷,麴文泰把玄奘與其怪異的弟子悟空一同請入後殿,將人安置在重閣寶帳之中。
他恭恭敬敬地拜見道︰「弟子自從听見法師佛臨伊吾,高興得廢寢忘食。日間計算途程,知法師今夜必到,所以我和妻子都沒有睡,誦經念佛,專誠在這里等候大駕。」
玄奘听後大為感動,連連稱謝。
過了一會兒,但聞環佩叮,王妃同著幾十個宮女來禮拜,緊接著又是一撥一撥的臣子們陸續前來拜見……
這樣鬧了一夜,天色已經破曉。
穿行沙漠的六日已是極度勞身折神,現在又趕了一晚上的路,鞍馬勞頓,玄奘實在支持不住,昏昏欲睡,儀容強撐也難持。
孟贏溪見狀心中頗有怨言,畢竟對方始終很有禮數,又是尊又是敬,又是禮又是拜,讓人抹不下面子,確實不好作。
玄奘法師眼圈通紅,不住地打呵欠,興奮的麴文泰幡然醒悟自己是以逸待勞,心感過意不去,于是辭別回宮,僅留下幾個小黃門來服侍玄奘和其弟子就寢。
唐僧太困,急急洗畢倒頭便睡,卻不想此閣房雖奢華,卻僅置一床榻。
孟贏溪左尋右看均不見有它床,自己是啞巴又不好開口詢問,礙于一旁值夜的小黃門,她只得搖搖頭強迫自己挨著人躺下。
還好兩人已不是第一次同床共寢,並且木床很大,被褥也各人有一份,勉強算是不十分尷尬。
她自嘲地暗道︰「唉……搖船搖過斷橋邊,月老祠堂在眼前。這里雖不是什麼月老祠堂,但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此話當真不假,我這好歹也算是應從了古話。」
次日……
孟贏溪的武功修為令她只需精睡一兩個時辰便足以解除困乏,眼下情況特殊,于是其早早就起來在閣房外散心。
玄奘因為過度勞累,比平時多睡了好一會兒,他這還沒起床,麴文泰就帶著王妃及群臣前來問候。
面對此番局促的情形,孟贏溪差點亂了方寸,她欲進房去叫師父起床,卻听得喧鬧的聲音已是將他喚醒,于是便就著身份假造僧禮先使默迎。
客居本應示勤,自己這嗜睡的行為叫唐僧不住地自責失禮,他慌忙整理好儀容出來迎接。
結束了耗時頗長的一一請安之後,麴文泰遣出王妃及群臣,他流淚贊道︰「弟子心里想著沙漠遙阻,磧路艱難,而法師竟能將性命置之度外,毅然踏著朽骨前來,真是偉大的奇跡!」
玄奘不堪對方的真摯流露,他動容道︰「尊王過贊了,貧道尚未取得真經,任重而道遠,稱贊一詞為時尚早。」
「法師不染虛名,是為真佛。」麴文泰感慨後轉首喚下人,「上齋!」
品種甚多的豐盛齋供立刻端盤送了進來,唐僧與孟贏溪感動之余,暗下均十分過意不去,來高昌之前的抱怨浮想不堪回首,大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的味道。
麴文泰卑身抬手相請,「請玄奘法師與悟空師父享用早膳。」
唐僧謝語後,師徒二人隨即用餐。
吃飯是無法遮蔽臉的,悟空稍微猶豫後使枯手摘下了她的面布,將其使用逆血易皺化極致到不辯男女的老丑面容直接示人。
麴文泰原以為此人僅是相貌不堪入目而已,不承想其年歲竟如此滄桑,一時間感慨萬分。
「哎呀呀!」他嘆聲贊道︰「萬萬沒想到玄奘法師的弟子竟是這般年長及尊,這位悟空師父能以老邁之軀行沙漠、走戈壁、露宿風風雨雨,這份精神堪比日照天地的玄奘法師,叫人好生佩服,當真是月明賞心吶!」
此話直接將人恭維得如佛如神,孟贏溪受用不起,慚愧地假裝毫無听覺,唐僧則忐忑不安地替她言謝。
齋罷,麴文泰親自起身帶路,請玄奘與其弟子進入王宮邊上一座專門給高僧修行的皇家道場。
麴文泰將師徒二人好生安置于精舍住下,並派專人服侍。唐僧的謝字不絕于口,而孟贏溪的謝字則不絕于心。
安頓好貴客後高昌國王便暫時言別離去,悟空隨即使眼神叫師父把幾位下人喚走,這時候兩人才算是清淨下來,得以舒心地小聲聊上一聊。
孟贏溪長長地一嘆︰「哎喲喂……連續七天都不得說話,憋死我了!千年的修行也扛不住這七日的戒言。」
「哈哈哈……」玄奘笑音了了,他道︰「如此甚好,悟空這是順應佛法度了不妄語戒。持此受齋功德,不墮地獄,不墮餓鬼,不墮畜生,不墮阿修羅,常生人中,正見出家,得涅槃道。若生天上,恆生梵天,值佛出世,請轉法-輪,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誒……停停停!」她捂耳趣回道︰「師父求您別與妖精講經法!實話說了吧,如果以隨時隨地隨高興說話,悟空我是寧願墮地獄,墮餓鬼,墮畜生,墮阿修羅。」
玄奘顯然不容,也不堪她拿佛事取笑,只見他臉色頓變,厲聲道︰「悟空!此乃佛門淨地,不得胡言亂語沖撞佛法。」
「是!」孟贏溪吐了吐舌頭,「師父,弟子知錯。」
玄奘回容,緩緩道︰「想不到高昌國王如此尊佛,令人倍感欣慰,叫我這西去婆羅門國的信心更加堅定不移。」
她不以為然,「這里本來就相對臨近婆羅門國,尊佛不為怪,我是好奇這麴文泰能將漢話講得如此流利,仿佛我們根本就是身處在大唐的某座城池一般。我猜……他若不是常去中原,就是其祖上是中原人士。」
玄奘點點頭,「悟空言之有理,我也感同身受。」
「妖精」必有妖想,孟贏溪憑直覺忽然扭捏面部做出一副俏鬼臉,她道︰「我總覺得事有蹊蹺,師父,你說……這麴文泰這般厚行待客會不會有其它目的?」
「什麼目的?」
「將你我留下做高昌國的法師,不準西行。」
「悟空多慮了,當是不會。」
玄奘不屑這份揣測,他笑道︰「我乃大唐人世,于高昌國來講屬于外番,如果由一個外番僧人來主持本國的佛教,勢必置本國的僧人于無存,芸芸佛徒豈不是將無地自容,你這說法太離譜,于情于理都不通。」
「哼哼……很難說!」她逗趣地白了一眼過去,「如果是真的,屆時我看你該怎麼辦?」
俗語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玄奘不想與思想毫無章法的夢衍西仙子胡扯這些沒用的東西,于是便取來經書念頌。
听唐僧念經對于「妖精」來說等于是催眠或者說是折磨,她無所事事,干脆出去閑逛。
時間一晃就到了下午。
又有人前來拜會,這近乎于單獨相見的情形與這兩天的熱鬧大相徑庭,來者有二︰一位是曾去長安學習過,深懂中原文化的彖法師;另一位是國王麴文泰那八十歲的叔叔,是為出家人的國統王法師。
彖法師此番前來拜會唐僧完全是迫于高昌國王麴文泰的授意,麴文泰讓他充當說客,以說服唐僧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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