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步行道月英宮的時候,阿尋已命人備好已幾樣精致的小菜,還備上了一壺上等的美酒。
東方瀟然看了看那壺酒,心有微忌,她差點忘了,自己不太能喝。可是現下她實在不好拒絕。
二人相對而坐,商祿將她面前的酒杯倒滿,含笑道,「這梨花落是祿從東修國帶來的,公子嘗嘗如何?」
「梨花落?好優雅的名字,不過本少卻從未听聞這種酒呢。」東方瀟然端起來細細品聞,一股清淡的梨花沁入心扉,雖然她不太會喝酒,但也想淺嘗一番。
「公子自然是從未听聞,這酒原是我家公子所制。」商祿淺答道。
東方瀟然微微訝異,能讓商祿稱為「公子」的人,自是除了百里若卿再無第二人。
「百里公子?」東方瀟然帶著很深的疑問語氣。
「猶記那年公子坐在梨花樹下品茶,看著一樹聖潔如雪的梨花,滿園香氣,他便喚來身邊的侍女將草地上方落的花瓣拾來,看著那花瓣對侍女含笑說著,那花瓣落了也著實可惜,不如用來釀酒,剛好有個人不擅飲酒,用來釀成純度不大的淺酒正好適合她用。待酒官將酒釀成,公子品過之後便取名為‘梨花落’。」商祿解釋道。
東方瀟然自是不懂商祿為何要向她這樣詳細地講解梨花落的由來,但是對于百里若卿這樣的舉動,她也感覺到很好奇,難道百里若卿不是暴虐之人?
「能得百里公子釀酒相待,那人真是榮幸。」沒有想到百里若卿居然也有那般相待之人。
「嗯,公子一生相待最為真心之人也便只有那人了。」商祿意味深長一笑。
「百里公子一向隱逸,想必那人是一名女子吧。」東方瀟然猜測到。
「公子所言不錯,那人正是一名女子。」商祿又道。
東方瀟然心里又是一番咬牙切齒,這世上怎麼隨便來一個女子都有人疼有人愛的!自己辛苦了那麼多年,也沒個誠心的人候著。
代畫明顯看出了自家小姐的心思,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好像在說,小姐,你也有的,蘇公子就是。
東方瀟然一想,也是。可惜,蘇映之並不是她的心儀之人,真真是太可惜了。
「素聞百里公子自小身患弱疾,不知如今身子如何?」東方瀟然一開口便後悔了,天下人最關心的問題,卻也是從來沒有人敢隨便問出口的問題,而今她怎麼先做了出頭鳥?「公子與我家公子素未謀面,何以如此關心?」商祿一語便將這個問題巧妙地轉了過去。
不愧是只狐狸啊,說話真是滴水不漏,想套句話還真不容易。東方瀟然憤憤地想。「早聞百里公子有經天緯地治國之能,一直未能相見,實乃憾事。」東方瀟然也不好再追問下去。也許知道了也並不是什麼好事,沒準兒會被「殺破狼」時時刻刻盯著滅口也不一定。「祿覺得公子也是當世英杰,我家公子見之必會引為知己。若是哪日公子親至東修國皇宮,我家公子定會十里錦鋪相迎!」商祿豪言道。
東方瀟然面上含笑一派愧不敢當的模樣,心里卻嘲道,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百里若卿又怎會如此相待?想來能得他十里錦鋪相迎之人,也唯他那為其釀出梨花落的佳人罷了。至于她這個覬覦「雪里開」小人物……到時候不召來「殺破狼」相待就是萬幸了。
和商祿禮來禮去,竟不知何時自己就不知覺地喝了好幾杯梨花落,但是她既然沒有頭暈目眩之感,想來這個梨花落連她都喝不醉,真真是適合百里若卿心中的那位佳人。
「商丞相所言非虛,這梨花落不僅入口香醇溫和,而且竟連我這不喝酒之人也未覺有酒醉之感。」東方瀟然忍不住稱贊道。
「祿此次來訪蘭蒼國所攜不多,不若真讓公子帶回去品嘗一二。不過若是公子喜歡,祿可傳信回國派人送去祥瑞國公子府上。」商祿一副好不友好的模樣。
東方瀟然心里卻有些不自在。堂堂第一大國一手遮天的東修國丞相,怎麼會對她那麼好?所謂「無事獻殷勤」,她才不敢輕易受之。
「瀟然貪杯又豈敢勞煩丞相,若是哪日得空,定會去東修國拜訪丞相討幾杯喝喝。」東方瀟然婉拒道。
二人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東方瀟然便以時辰不早為由告辭了。
路上代畫輕扶著東方瀟然,看著她面色微紅的模樣,心里自是不悅,「不會喝還貪杯,回去可不許鬧!」
「我才不會鬧呢,那酒淺得很,我根本沒醉。」東方瀟然有些迷糊地說道。
「你還說沒醉?你知你喝了幾壺了?雖是淺酒,可也不能如此喝法。」
「代畫,我這快二十年的歲月了,這是第一次盡興喝酒了,你可別像老媽子一樣神神叨叨的了。以後若是嫁不出去怎麼辦?」
「還說沒醉,如今連我嫁人的事情都搬出來說了。你說你這副模樣,回了嘉敏宮,又被蘇公子一陣好說了。」
「啊,對了,千萬不要讓映之瞧見我喝酒。進去的時候,避著點映之,知道麼?」東方瀟然的話放落,便听見身後那熟悉的清亮男音想起,「然兒有何事需要避著我?」
主僕二人回身,看見一襲白衣的蘇映之風華絕代地站在不遠處。
「呵呵,映之許是听岔了,我方才什麼也沒說。」東方瀟然學起北堂玉軒那死不認賬的本事來。
蘇映之走進她便聞見一股淡淡的梨花和酒氣的混合香味,眉頭微皺,「然兒又喝酒了?」
一個「又」字很明顯在指責她了。
蘇映之從代畫手中接過東方瀟然,輕輕地對代畫道,「這里離慶陽宮不遠,我來扶著她回去無礙。」
代畫四處張望並沒有什麼宮女太監和熟悉的人經過,便也沒有反對。
「在何處喝的酒?」蘇映之在她耳邊輕輕地問。
「嗯,在月英宮喝的。」東方瀟然沉沉地回答。
「和商祿?你怎會與他有交集?」蘇映之心里微微不安。
「在御花園踫巧撞上的,便相識了。不過他很熱情地請我去喝酒,我倒是很意外。他的酒真是不錯,可惜以後很難在喝到了。他說那酒叫‘梨花落’,是百里若卿為佳人所釀,只有東修國皇宮才有此酒。」東方瀟然解釋道。
蘇映之听後更加不安,商祿這樣的人居然會主動與她交好?而且還請她喝百里若卿釀制的美酒?他怎麼想也想不出個端倪來。
「你若想喝,我尋人給你釀便是了,又何須去東修國走一趟。」蘇映之一副寵愛的口氣。
東方瀟然卻搖搖頭,「不行,商祿說釀制‘梨花落’所用的水是天池的泉水,那是千雪山山頂上最純潔的雪所化的水,別處的水可釀不出那樣好的‘梨花落’來。映之可知千雪山麼,傳說百里若卿就在那山頂上建了一座宮殿以供他療養。千雪山常年積雪不化,傳聞那里竟有一片百花林,實在想不出百里若卿是如何讓那百花在雪中綻放的。」
「然兒不止對那百花林感興趣吧?」蘇映之一語便道出了她最根本的心思。
「呵呵,映之果然懂我。是了,我最想看,最想要的便是那多透明無暇的奇花——雪里開。可是,百里若卿有‘殺破狼’護著,我又豈能輕易靠近呢。」東方瀟然又開始憂愁起來。
「然兒若想取來,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陪著你。」蘇映之在她耳邊柔柔地說。
東方瀟然方要抬頭向蘇映之投以感動的目光,卻听得代畫在一旁淡定地說道,「見過南宮公子。」
東方瀟然立即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那一襲雪衣,再看那一如往昔的淺笑,心頭砰砰直跳,為什麼她會有種被逮個正著的感覺?
只見南宮轍緩緩走近二人,與蘇映之點頭致意,算是打了招呼,復又帶著笑意輕聲道,「喝酒了?嗯……喝的居然是梨花落。」
東方瀟然一怔,「你怎會知道這種酒?」
南宮轍繼續道,「長卿有幸到過東修國皇宮,自然是嘗過此酒。不過……這酒你居然會在蘭蒼國喝到,嗯……莫不是你和商祿一起喝的?」
東方瀟然又是一愣,他居然什麼都能猜到……「是啊,他請我喝的。說是這酒不烈,我喝著也覺著不錯。」
代畫在身後不陰不陽地說道,「是覺著不錯,一下子喝了五六壺,真是不要命了。」
東方瀟然默然……代畫這個時候又扯她的後腿作甚?
「商祿還真是舍得。你可知這酒的由來?」南宮轍再問。
「嗯,听他說是百里若卿為一佳人所釀,釀制的材料不僅難得,釀制的過程也極其繁瑣。臭狐狸,你既去過東修國皇宮,可曾見過百里若卿和他心儀的那位佳人?」
「百里若卿倒未曾得見,不過你口中那位佳人倒是見過。」南宮轍回答道。
「哦,是誰?長得如何?」東方瀟然一臉的好奇。
南宮轍意味深長一笑,「不過一名世家之女,至于長相……之泉,你覺得如何?」
之泉被突然問起也微微一怔,卻又馬上恢復平常,對著東方瀟然含笑道,「自然是絕世無雙。」她知道,這樣的回答自然是最符合南宮轍心里的要求,所以即便她不想這麼回答,這個時候也是斷斷不會逆他的意。
「能得之泉如此稱贊之人,想必與那揚半雪相差無幾了。要不百里若卿也不會如此相待。嗯……甚好,甚好……」東方瀟然又迷迷糊糊地說道,語氣中卻帶有絲絲羨慕。
南宮轍看著她就要倚靠在蘇映之身上的模樣,便又喚道,「我今日來此是來還你東西的,前幾日你在芳華宮落了東西。」
說著,南宮轍從自己的腰間取下那一條雪白的錦帕,遞到東方瀟然面前。
蘇映之看到那錦帕上的圖案之時,臉立即變了色,身子也怔住了。
東方瀟然看著南宮轍一直舉在她面前的這個趨勢,知道這個時候是很難拒絕了,又想到那日她和南宮轍的爭執,臉上居然有些發熱,只得一把扯過來,塞入自己的腰間,連看蘇映之表情的時間都沒有。
東方瀟然又立即使了個眼色給代畫,代畫很識趣地立即上前從蘇映之面前接過她,「本少累了,你們二人隨意。」
說著,由代畫攙著往不遠處的慶陽宮走去。
只見南宮轍從蘇映之的身邊走過,嘴角微動,說了幾句話,便緩緩地離開。
而原地的蘇映之的臉由方才的變色,如今變成了煞白。看著那不遠處的東方瀟然一直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終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