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已經是中午時分了。舒愨鵡孟念雪做了飯,和顧之兩個吃了。寒食節不能吃熱食,孟念雪做了些涼拌的蔬菜,又做了寒食粥和寒食餅,顧之吃著,心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這種溫暖,是習慣于一個人的他從未有過的。
寒食節過,又恰逢清明假期來了,孟念雪在秋雪園待了好幾天才回雲城。顧之卻也待了一天,既是來踏青的,不免又讓孟念雪帶著四處逛了逛,晚上在秋雪園的客房睡了。兩個人朝夕相處了一天,顧之又是個有心的,其中曼妙的氣氛自不必說,孟念雪一心想著避開和他過多接觸,這幾天卻也因為焱兒的事心存感激,努力做好了一個導游。
顧之本想多賴幾天,邱毅卻打了電話來,說是雲城出了事,需要他親自去解決。他這才不舍地和孟念雪告了別。
顧之走了以後,孟念雪心里一松,仿佛落下了一塊石頭。不知為什麼,和這個人相處的時候,她總覺得尤其別扭。
再過了兩天,孟念雪也回去了雲城。還有一天學校才開課,她背著包回到了魏家。見了她帶的陌南特產,魏家人除了魏清棠都面上含笑,對她深切謝了。魏清棠卻是個小心眼寫在臉上的人,直說些難听的酸話,孟念雪卻也習慣了,她幾句笑著的話弄得魏清棠十分沒有話說。
到了臥室,只過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了。是箏兒。
「怎麼樣?」待箏兒進了屋,又坐下了,孟念雪問道。
「二小姐,你猜得沒錯,她果然有問題。」箏兒說道,表情忿忿。
原來孟念雪一直覺得阿凝鬼鬼祟祟,似有些秘密,原本只是防備著,箏兒來了之後,就被孟念雪囑咐了時刻注意著她。這次孟念雪離開得久,阿凝果然露出了馬腳。
「她是負責打掃臥室衛生的,我見她每回進屋都比其它人時間長,就覺得有問題。有一次她進魏雲坤屋里的時候,我就悄悄開了門進去,見她正在抽屜里翻找著什麼。」
找東西?孟念雪想起上次發現自己的房間也被動了的事情,「她去每間屋子的時間都很長嗎?」
「是的。」箏兒想了一下,說道,「魏雲坤屋里尤其長。」
奇怪,她這是在找什麼呢?看來她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佣人,來這里不是只為了賺些薪金的。她來到魏家有什麼目的?
「箏兒,你這樣做……」孟念雪對著箏兒低語了一陣。
「嘿嘿,二小姐,沒想到你也會做這樣的事。」
「我可是個壞人呢。」孟念雪揶揄道,讓箏兒咯咯地直是笑。
應了孟念雪之後,箏兒便離開了。孟念雪在房間里面思量了個周全,不一會兒便有人叫著下去吃晚飯了。
餐桌上,孟念雪和魏雲坤好一番父女情深,寇玉嬋和魏清桐看著,心里卻有自己的打算。離孟念雪倒霉的日子,不遠了。
一餐將畢,孟念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爸爸,有件事情,我不知該不該說。」
魏雲坤一笑,「我們父女之間,有什麼該不該說的,你盡管說就是了。」
孟念雪點了點頭,溫聲道,「我有一對白玉耳環,一直放在梳妝台的抽屜里,今天才想著拿出來戴一戴,卻不知道哪里去了。爸爸你讓人幫我找一找好不好?」
言下之意,她自己是找不著的,需得他幫著找。這只有一種可能了,就是不知被哪個人拿走了。魏家的家規甚嚴,這種事情,必須告訴作為家主的魏雲坤,讓他處理。
魏雲坤立刻臉一橫,他先是掃了一眼桌子上的一母兩女三個人,見她們神色並無異常,才放過了,心里卻不曾放過。只是眼楮卻看了一眼站在餐桌一旁待侍的陳永健。陳永健立刻會意地福了福身,走了。
緊接著就有幾個佣人從廚房里走了出來,神色惶急,卻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漸漸地,出現在大廳的佣人越來越多了,卻都是從外面走進來的。魏家佣人吃飯的時間是在主人家之後的,這會兒還在做著,卻是在另一棟隔了空間的小樓里。
他們很快站成了一個三排,每個人的位置,竟和孟念雪初到魏家的那一次絲毫不差。
「二小姐的耳環丟了,要是誰拿了,就自己站出來。」魏雲坤掃了他們一眼,厲聲道。
底
下的佣人們面面相覷,神情皆都茫然,沒有人站出來。魏雲坤冷笑了一下,「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不是!」
此時孟念雪卻站起來,說道,「爸爸,那也不是什麼稀罕的玩意兒,就算了吧。我本來只是想著讓爸爸私下里找人挨個問了,您這樣大的聲勢,讓念雪今後在他們面前成了什麼人呢?」
她聲音柔軟,此時有些撒嬌的意味,讓這尷尬凌厲的氣氛一下子緩了不少。
魏雲坤神色微收了些,無奈道,「念雪,善良是好,可太過善良了,就不好了。」
孟念雪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魏雲坤揮手制止了,他對著陳永健說道,「你去他們屋里看一看。」
陳永健福了福身,自去了。大概二十分鐘後,他才從那一棟小樓里回來,手里拿著一個透明的小盒子,冰冰瑩瑩地,煞是好看。
魏雲坤伸手接過來了,打開一看,正是一對小巧的白玉耳環,略橢圓的墜,玉質看起來細膩潤澤,很是秀氣。「念雪,你看看,是這個嗎?」魏雲坤站起,將耳環遞給孟念雪。
孟念雪接過了,一看,「嗯,就是它。」
魏雲坤卻不再說話了。陳永健向著那群佣人道,「辛苦了,大家先回去吃飯吧。」頓了頓,他又說道,「阿凝留下。」
阿凝本已走了幾步了,驀地听了這話,心里「 」地響了一聲,回過頭又往回走了幾步,卻只是站在那里不說話。
「阿凝,你怎麼搞的,我好心帶你進來,你還偷起東西來了。」
魏清棠卻有些炸了,這個阿凝,莫害了自己也受了罰。爸爸對這些,一向是比較看重的。
「清棠,怎麼回事?」寇玉嬋問道。這個女兒,又闖了什麼禍了?
「媽媽,跟我沒有關系的。這個阿凝是我一個同學的姐姐,她說她沒有工作,求了我好久,我煩了,才帶她進來的。」魏清棠委屈地看了看寇玉嬋,希望她能為自己說說話。
「呵呵。」魏雲坤重重哼了一聲,拍了一下桌子,「魏清棠,越發地沒有規矩了,擅自帶人回家,誰給你的權利!」
「爸爸!」魏清棠叫了一聲,那聲音已是帶有哭腔的慌急了。
「先生,阿凝沒有拿二小姐的耳環。」此時,阿凝卻是正色道。
這雖是個普通女人的聲音,並無什麼特別,可它出現得突兀,一時屋內人目光都朝著她看過去。那女孩穿著佣人服,扎著馬尾辮,容貌也是極平凡的眉清目秀,可卻顯得十分淡定。
魏雲坤看著她,心生懷疑,最近他丟了許多東西,莫不是她……那可不是一些普通的財物之類啊,那些東西,若被有心的人得到了,對他的打擊雖不致命,卻也是很大的威脅。
他正要開口,卻听見孟念雪道︰「爸爸,念雪想向你求個小情。這件事因我而起,您要是處罰阿凝重了,我也過意不去。我想自己和阿凝好好談談,要是談不好了,再由您來解決,好不好?」
魏雲坤朝她望過去,見她一臉希冀地看著自己,不由得無奈道︰「好吧。真是個傻丫頭。」他心里卻想道,這丫頭真是個極痴的,性子單純,早晚有一天那玉佩的下落會被他問出來。
阿凝听了孟念雪這話,也朝她看了一眼,見她正對著自己笑,那笑里含著的意味,令她有些發怵。
二樓,孟念雪臥室中,她坐在雕花木椅上已經好一會兒了,面前站著一個女孩子,她抬起頭來,是阿凝。
「二小姐……」阿凝心里很忐忑,她將自己叫到她的房間,卻不說話,這是做什麼?這個二小姐,來到魏家不久,看著溫溫柔柔的,眼神中卻自有著一種攝人的氣勢。
「阿凝,來魏家有一段時間了吧?」孟念雪收起眼神,雖是溫和地詢問,那氣氛卻並不輕松。
「有五個月了。」
「五個月,很長的時間呢,東西,找到不少了吧?」孟念雪笑眯眯地看著阿凝。
「二小姐……」阿凝悄悄愣了一下,「我沒有拿您的東西。」
「我的,自然是沒有,可別人的呢?比如,我爸爸?」
「二小姐,阿凝雖然是個佣人,可是也上過幾天學,知道」禮義廉恥「這幾
個字是怎麼寫的,請二小姐不要再侮辱阿凝。」
「性子倒是很剛烈呢。只是不知道我爸爸知道了你做的事,會怎麼做呢?」孟念雪站了起來,正視著阿凝,「怎麼,還不打算和我好好說說話嗎?」
「二小姐……」阿凝一直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這會兒驀地听了孟念雪的話,似一個晴天霹靂在她心中炸開,驚愕之後,是難以抑制的恐懼。
「放心,你要是願意配合我,就不會受到一點兒傷害。可要是你繼續這樣不說實話,我也愛莫能助了。」孟念雪說著,臉上浮現溫和的笑容。那種純真的邪惡樣子,阿凝看著,有些怔住了。
這時候,臥室的門輕輕地響了,孟念雪對阿凝點了一下頭,走過去開了。箏兒從門外走了進來,見到阿凝,對孟念雪說道,「小姐,是不是她不老實?」
孟念雪搖了搖頭,箏兒臉上浮現一絲興奮的笑,向著阿凝走過去。太好了,來到這里這麼多天,手都快癢出毛病來了,這會兒看她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剛打了一拳,阿凝就倒在了地上,嘴角滲出血來,輕輕咳嗽著。
「箏兒……」孟念雪忙上去制止了她。
「小姐,這種人就該教訓教訓,才懂事。這種事,就交給我秦箏吧。」箏兒兩只手交在一起,活動了一下,又欲上去,卻被孟念雪輕抓住了手臂。
「箏兒,你要是不願意听我的話,就回去吧。不然,我們兩個都不開心。」
「小姐……」
听孟念雪說了這話,箏兒手先軟了,「小姐,你不要趕我走嘛,我以後什麼都听你的,再也不這樣了,好不好?」
孟念雪看了她一眼,看見她可憐兮兮的表情,笑道,「什麼‘趕’呢,這樣難听,我只是怕你在這里,什麼都要听我的,不開心。可是我要是讓你按照性子做事,對你我都麻煩,這里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小姐……」箏兒听了她這樣,心里有些溫暖。原先只是因為想要報答門主,才來到她這里,現在卻真正地喜歡上了她,門主喜歡的女人,果真是不同的。就說她剛剛那一番話,話里那幾分真誠,她雖沒念過太多書,卻也听清楚了。
「阿凝,還是不打算說嗎?你到魏家來,是要找什麼的?」孟念雪走過去扶起了地上的阿凝。
阿凝忽然被打了一拳,臉上的肌肉痛得很,嘴巴里面也泛著血腥,有些怔了。卻听孟念雪說了這一句話,她並不笨,想起今天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心里也明白了,這是面前這位二小姐,針對她設的計啊!她到底知道了什麼?
「二小姐,阿凝真的沒有拿您的耳環。」
「呵呵」,孟念雪輕輕笑著,「你呀,莫非真的以為因為一對耳環,我爸爸就會對你怎麼樣嗎?」
阿凝愣住了,她在說什麼?
「你應該知道,他是個多麼多疑的人,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錯過一個呢。」孟念雪靠近了她,輕聲說道。
阿凝的腦海中「轟」地一聲炸開。自己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剛剛在大廳里,她那淡定的表現,一定讓魏雲坤懷疑了。寧可錯殺一百,不會錯過一個……這段時間拿了他那麼多東西,他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幕後那人,為了大局,他定會放棄自己,那時,自己該怎麼辦?阿凝想著,心里愈發恐懼,她看著孟念雪,難道這一切,她早就算好了嗎?
「二小姐,救我……」阿凝抓住孟念雪的手臂,急急道。
晚上十點,孟念雪端著一杯咖啡去了魏雲坤的書房。
「爸爸,阿凝已經把事情都說了,她是因為家境困難,才拿我的耳環的,想拿出去賣了,換些錢貼補家用。」
「哦?」魏雲坤端起孟念雪放在桌上的咖啡,品了一口,說道,「我女兒泡的咖啡,就是好喝。」
「爸爸!」孟念雪不好意思地叫著,她又說道,「所以,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我已經說過她一頓了。」
「這樣的人,我們魏家可留不得。」魏雲坤說道。
「那讓她走就是了,可不要處罰她。」孟念雪撒嬌道。
「好~」魏雲坤笑著,「真拿你
沒有辦法。」
阿凝走後,魏雲坤立即暗地里派人去找她,要將那些東西找回來,寧可錯殺百人,不願錯過一個,孟念雪果然說對了。
然而阿凝卻不見了,任魏雲坤使了什麼力氣,派了多少人出去,用了多少門路,也不見她蹤影。生不見人,死也要見尸啊,奈何魏雲坤只能一個人生悶氣,全無其它辦法。
此時,雲中區,「綠野」咖啡館里,西方的爵士音樂低低而唱,靠窗的一張桌子,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孟念雪手里拿著一個淺藍色的文件袋,輕輕地往前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