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名聰走到杜瀟馳面前,用他清澈深邃的眼楮捕捉到她的目光,凝視著,直到他確認對方會認真听他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方才開口︰
「effy,我知道你一定認為我是個任性幼稚的孩子,一意孤行地闖入你的生活。其實不是!是你,闖入了我的生活在先。」
「什麼時候?」
「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杜瀟馳凝望著他黑色的瞳孔,試圖看清映在其中的面容。那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在他的瞳孔里深藏了太久。
「久到……你已經忘記了。」
他眼神中閃過一絲憂傷,如同稍縱即逝的流星,劃過杜瀟馳的心房。她竟然有些怨自己,怎能不記得這個男孩子來過她的生命,怎能用自己的善忘去抹煞他的等待。
「不過,沒關系。遲早有一天,你會記起我的。」接著,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個記事本,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杜瀟馳。
「這張照片是去年初秋在清水寺拍的!」
杜瀟馳盯著手上的照片,果然是她那張經過剪裁的特寫照片的原始版,背景就是清水寺那一片一片紅似火的楓葉,隱約還能看到懸空舞台的一角。
「沒想到會再見到你!人說,所有的萍水相逢都是上天的旨意。我們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逢,是命中注定。你知道,按下快門的一瞬間,我的手是顫抖的,心是顫抖的,整個靈魂都為這重逢狂喜著。我不知道你為何來日本,也不確定你會待多久,所以我從英國回來了,因為這次我不想放手……請讓我陪在你身邊。」
他誠懇的表情,讓杜瀟馳不忍說出什麼惡毒的話。何必呢?我們都只是彼此的過客,無論之前我們有過多少次不期而遇,都無需執著的。
「我來日本為了尋找一個人,找到了我就會回中國,也許明天,也許下個月。所以,我不能為你做什麼,更無法承諾什麼……」
「如果你永遠都找不到那個人呢?!也許,你會愛上日本,會願意留在這里……」瀨名聰懇求著。
「就算找不到,就算留在日本,我們也不會有開始。你還那麼年輕,手上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以揮霍。而我早已過了那個年紀,比你大了不知多少歲!」杜瀟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瀨名聰搶白了去。
「會有多少?!我是昭和六十二年出生,今年二十三。」邊說邊忙著掏出駕駛證證明給杜瀟馳看。
卻被一旁一直沉默的涼子橫刀搶了過去︰「你有這麼大嗎?怎麼看都是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孩!」
瀨名聰不理,任由她搶去駕照,依然望著杜瀟馳,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相信你是會在意年齡的人!我是比你小,但我是住在這身體里的大人,不要被我的外表蒙蔽了!我的心和你的一樣成熟,也可以陪著你的心一起老去。你一定懂得。我不奢求你現在就愛我,承諾我,但至少別現在就推開我。把我當成一個男人,一個朋友。在你需要的時候,依靠我!至少日本的這一程路,讓我陪你走。」
面對一個成熟男人的深情,她駕輕就熟,太懂得如何婉拒和謝絕,比如程韋伯。面對一個年輕男子的寵愛,她柔韌有余,懂得如何結束和離開,比如alex。然而,當她面對的是一個少年,捧著他最初的愛情,盛到她眼前,杜瀟馳突然間失語了,兩片微微顫抖的嘴唇忘記了如何把傷害的話說出口。
人這一輩子難免要錯過一些人一些事,然而有兩樣東西萬萬不可錯過︰最後一班回家的車和最後一個愛你的人。是誰說的,不記得了。但說的千真萬確。倘若沒有那一程狂奔的路,她和涼子就一定會錯過今晚的末班車。而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年輕男人會不會是,今生今世最後一個深愛自己的人。在人生這條路上,她要不要也狂奔一程,為她最後的愛人?!
她想起了涼子今晚說的話︰有的時候愛情就是節外生枝,就是選擇在你覺得最不可能也最不可以的時候出現。
原來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杜瀟馳遲疑了。
她要不要錯過這樣的節外生枝。
這樣的錯過,她承不承受得起?!
「這麼說你不是gay嘍?」涼子把駕照塞回他手里。
「當然不是!那不過是用來敷衍彩子,讓她徹底死心的理由。」即回答了涼子的話,同時也是說給杜瀟馳听。「effy,我知道你看到我和彩子了。我只是受不了女人的眼淚,所以才安慰式的抱了她。」瀨名聰誠懇地說,「昨晚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住進我心里的那個,人就是你。」
杜瀟馳沒作聲。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她總是選擇沉默。
「原諒我,好嗎?」瀨名聰在懇求她。
原諒?這個從未傷害過自己的男人,她怎能不原諒。
此時的杜瀟馳倒是希望有人能來原諒和寬恕她。寬恕她最初不經意的闖入瀨名聰的人生,寬恕她那顆蒼老的心無法回應他的深情。也寬恕她對alex的傷害,寬恕她沒能救下林昭昭,寬恕她時至今日仍然無望的尋找。
恍惚間,她已被瀨名聰緊緊地擁在懷中。
「不回答,我就當你原諒了。」
她迷惑了,想推開他,雙手卻無用。
也許涼子是對的,一切皆緣。她和這個男孩之間的緣分牽引著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遇,牽引著他們走到了今天,走到了此時此刻,走入了彼此的懷抱。
淡淡的琥珀香,溫暖的胸膛,跳得那樣快的心,她默默地感受著,這顆年輕的靈魂因愛而悸動著。這一幕她竟然不覺得陌生和唐突,仿佛一百年前就開始上演,只是今天她才看清故事里的人原來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