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病*上的女子,容顏蒼白,即使處于昏迷狀態,她秀氣的眉頭也蹙得很緊,好像很痛苦一般。
沈言坐在她的身邊,寬大的手掌覆蓋在她冰涼的額頭上,抬頭望向主治醫生,「她的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需要趕緊動手術,否則,她的眼楮再也沒辦法恢復。」醫生一臉難色,「現在,還在等眼角膜……」
沈言修長的手指輕輕將她蹙起的眉頭舒展開,動作溫柔至極,說出口的話卻沒有絲毫溫度,「什麼時候會有?」
「不知道,或許一兩天,或許一兩周,再或許……」不管是多久,紀雲卿都等不到了,她必須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做手術。
沈言收回視線,垂眸望著身邊的女子,她那般安靜地躺著,沒有絲毫生機,被硫酸潑中雙眼,那該有多疼啊,她是硬生生被疼暈的。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不舍,聲音沉穩地說,「用我的。」
醫生一怔,「什麼?」
他清晰地重復一遍,「用我的雙眼。」說話時,他的目光仍舊留戀在紀雲卿身上,那般認真,虔誠,就像要將她的模樣刻進腦海一般。
醫生震驚,激動地說道,「不可以,這是違背道德倫理的!沈先生,如果你捐獻眼角膜,你的眼楮就會看不見!」
「我知道。」沈言抬起頭,神情平靜極了,「我不在乎,我只想讓她能看見。」
只要她看得見,只要她安好,那就足夠了。
「沈先生,請你再考慮一下,這不是鬧著玩的!」
沈言目光平靜,就如波瀾不驚的深海,「準備手術吧。另外,請你保守秘密,不要告訴她眼角膜的來源。」
當天下午,醫生給紀雲卿進行了眼角膜移植手術。
手術很成功,紀雲卿被推回病房,而沈言,被阿澤接回別墅,過起深居簡出的生活。他沒有再去看望雲卿,不想讓她發現自己失明。
但是,他一直讓阿澤躲在暗處,偷偷記錄她的點點滴滴,即使看不到她的身影,他還能听到她的聲音,知道她每天過得怎麼樣,知道她和江俊彥的感情越來越深。他知道她一天天好起來,他知道她眼楮拆線,重建光明,在她重新看到藍天的那一刻,她興奮地給他打來電話。
「沈言,我的眼楮恢復了,我能看到了!沈言,你最近很忙嗎?你好久沒來看望我了……」
沈言坐在落地窗前,手上拿著手機,唇邊勾起一抹淺笑,溫聲道,「恢復視力了嗎?真好啊,恭喜你。我最近在國外出差,暫時不能過去看你。」
陽光籠罩在他身上,在他俊朗如玉的臉龐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他那雙毫無焦距的眼楮,空洞地望著窗外的景致,就算什麼也看不見,他的眼前,還是浮現出雲卿燦爛如花的笑靨。
她含笑的聲音,透過听筒傳到他耳邊,「沈言,我要結婚了,就在下個禮拜日,你會參加的,對不對?」
原本溫暖的陽光,突然失去了溫度,他冷得哆嗦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凝滯了,過了許久,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好,我會參加。」
「嗯,你能來,我很開心,沈言,你在國外出差,要注意身體哦……」
她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叮囑許多事情,他用心听她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慢慢沉醉在她溫軟的聲音里,他突然有種錯覺,其實她就坐在他身邊,永遠在他身邊,不會離去。
「雲卿……」
「什麼?」
他涼薄的唇微微張了張,最終,低低地笑,「沒什麼,你會是最美麗的新娘。」
我愛你。
那三個字,或許永遠都不能說出口了。
既然再也不能給她幸福,就讓那幾個字隨風飄逝吧,不要帶給她困擾,讓她安安心心地做一個美麗的新嫁娘。
紀雲卿很開心,自從她的名聲敗壞之後,她第一次這麼開心,她最愛的男人終于向她求婚了,她恨不得將自己的幸福告訴全世界。
她每天從快樂中醒來,興高采烈地籌備自己的婚禮,定做禮服,拍攝婚紗照,寫請柬邀請客人,預訂酒席……每一項,她都跟江俊彥親自參與,享受著待嫁新娘的歡喜和幸福。
在舉行婚禮的前一天,她躺在*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第二天的婚禮,以及對未來的規劃,興奮得毫無睡意。
手機突然響了,是阿澤的聲音,「紀小姐,我在紀家門外,想要見你一面。」
她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多了,奇怪,阿澤這麼晚找她,有什麼事呢?
在漆黑的院門外,路邊停靠著一輛汽車,紀雲卿敲了敲車窗,車門打開,她坐到了副駕位,好奇地問道,「阿澤,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嗎?」
阿澤深深地望著她,漆黑的眼眸,幽深晦暗,就好像藏了許多心事,他涼薄的唇緊緊繃著,渾身透著一種說不清楚的,令人感覺很不舒服的氣息。
她不明所以,又叫了一聲,「阿澤?發生什麼事了嗎?」
阿澤想起沈言的話,最終將滿腔情緒壓下,僵硬地撇開視線,從懷里掏出一個盒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大少爺有事,明天不能參加婚禮,這是他送給你的新婚禮物。」
只要紀雲卿開口,沈言從來不會拒絕,而他說有事走不開,肯定是發生了大事,紀雲卿有些擔憂,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公司出問題了嗎?」
阿澤沉默了許久,「大少爺在國外出差的時候,不小心發生車禍,現在還在國外休養。」
紀雲卿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車禍?怎麼會這樣?他要不要緊?」
阿澤眸光復雜,聲音低沉,「頭部受傷,導致雙目失明,有可能,再也恢復不了。」
雙目失明,怎麼會這樣,她失明過,知道那種什麼都看不見的痛苦,她不敢想象,天之驕子的沈言,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活在黑暗之中,他一定很痛苦。她心里很難過,鼻腔酸澀得厲害,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這個送給你,」阿澤將盒子塞到她的手中,低聲道,「大少爺說,他現在很好,你應該是快樂的新娘,不要為他難過。」
沈言現在需要的不是同情,他那麼驕傲,一定不想讓她看到他的脆弱,她連忙擦去眼淚,努力綻放出一抹笑容,「阿澤,謝謝你,麻煩你轉告沈言,我很幸運,能夠交到他這位朋友,讓他在國外好好休養,我很期待他回來。」
回到房間,她打開盒子,看到一條漂亮的海藍寶石項鏈,純淨的藍寶石,就如迷人的大海,在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華,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她看得出,這是一條很昂貴的項鏈。
但是,再昂貴,也比不上他的心意值錢。
最終,她戴上了這條項鏈,戴著這沉甸甸的心意,走上了婚禮的紅毯,走向了她未來的丈夫——江俊彥。
「江俊彥先生,你是否願意娶紀雲卿小姐為妻,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貧窮,始終忠于她,直到離開世界?」
「我願意!」
「紀雲卿小姐,你是否願意嫁江俊彥先生為妻,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貧窮,始終忠于他,直到離開世界?」
「我願意!」
「我宣布你們結成夫妻,任何人不可把你們分開,請新郎揭開新娘的面紗,用一個吻來見證你們的誓言吧。」
新婚夫婦深情對望,在賓客的歡呼聲中,新郎俯首吻上新娘美麗的臉龐。
沈言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听著紀雲卿宣誓的聲音,還有來自周圍人的歡呼聲,他的神色很平靜,唇邊甚至勾起了暖暖的弧度,曾經深邃迷人的雙眼,此時只剩下一汪茫然。
即使什麼也看不見,他還是想親自見證她的幸福,听到她歡笑的聲音。
無論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陪伴你,保護你。
即使,你不愛我。
即使,你今天嫁與別人為妻。
當紀雲卿被朋友和親人簇擁著,離開教堂的時候,她無意間回頭,看到坐在角落里面的沈言,他那雙無神的眼,無知無覺地望著遠方,她先是驚喜,緊接著,突然很難受,很想走過去跟他說說話,但是,江俊彥突然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周圍來賓歡呼起哄,她被江俊彥抱著,越走越遠,直到沈言的身影被湮沒在人群里。
再一次見面,她渾身沾滿鮮血,縮在牆角,恐懼地哭泣,他將她擁入懷中,溫聲安慰,「卿卿,不要害怕,有我在。」
她渾身顫抖,語無倫次地哭訴,「我沒想殺他……是他……是他欺負我……怎麼辦……我殺人了……」是金銘耀想要強/殲她,她反抗的時候,不小心用刀刺進了他的胸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別怕,有我在,不會有事。」他將她的頭按到他的胸膛上,修長的手指撫模著她被血跡打濕的黏黏的頭發,低沉而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種神奇的安撫能力,他說,「卿卿,你只是做了一場夢,睡一覺,醒過來,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她相信他的話,覺得這只是一場夢,她靠在他的懷里,帶著恐懼之後極大的疲憊,沉沉入睡。
等她醒過來,是在沈言的別墅里面,身上已經換上了干淨的睡衣,頭發和身體沒有難聞的血腥味,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她沒有看到沈言,她赤著腳跳下*,狂奔下樓,到處尋找他的蹤跡。
阿澤說,「少爺臨時到國外出差了。」
沈言那個傻瓜,直到這個時候,還想欺騙她,讓她活在無恐無懼的世界里。
看到沈言入獄的新聞那一刻,紀雲卿淚如雨下,她搖著頭,「沈言他沒有殺人,他為什麼要自首?為什麼要替我頂罪?我要去警察局,我要自首,我要讓他們將他放出來!」
殺人的是她,不是沈言,她不能讓他坐牢!
她瘋了一樣,絲毫不管身上還穿著睡衣,赤著腳往別墅外跑,阿澤快步上前攔住她,厲聲吼道,「你瘋了嗎?少爺為了你保全你,才會犧牲自己,你不要辜負他的心意!」
「你讓開,我不能讓他為了我坐牢!」她瘋狂地嘶吼,踢打,最終月兌離了阿澤的禁錮。
她就像精神病人一般,渾身亂糟糟地沖進了警察局,她猩紅著雙眼,大聲叫著「我才是凶手」,但是那些警察,只當她精神出了問題,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
沈言制造了完美的證據,證明自己才是殺害金銘耀的真凶。
沈氏集團的總裁淪為階下囚,整個應城沸騰了,沈氏集團的股價嗖嗖往下跌,沈建豪將沈言恨之入骨,索性在新聞媒體面前,與沈言斷絕父子關系,他還落井下石,說沈言從小就自閉,精神狀態不是很好。
天之驕子的沈言,*之間變成精神病和殺人犯。
他被判刑十年。
「沈言,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知道,我才是殺人凶手,你為什麼要替我頂罪?」
他說,「因為我愛你啊。」
探視室里,紀雲卿隔著玻璃,眼淚滾滾而下。
沈言看不到她流淚,但是能听到她哭泣的聲音,她的哭聲通過話筒,傳遞到他耳中,就如鋒利的刀刃,一刀刀凌遲著他的心髒,他心疼地伸出手掌,想要替她擦拭眼淚,卻被厚厚的玻璃阻擋。
看到他伸出的右手,沒有絲毫光彩的眼楮,她的眼淚掉得更凶,就像斷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她哭得差點背過氣去,那一聲聲的低泣,鞭笞著他的內心,他心疼地安慰,「卿卿,別哭。」
怎麼可能不哭,這輩子的眼淚都快被她流光了,她傷心地說,「你怎麼那麼傻,我根本沒辦法回應你的愛,你為什麼那麼傻!」明明知道付出得不到回報,還這樣傻傻地付出,太傻了啊。
沈言只是笑,沒有回答。
直到獄警提醒,時間快到了,他才說出最後一句話,「卿卿,如果你不愛江俊彥了,愛我好不好?」
她崩潰地大哭,她不值得,不值得他那麼愛她。
七年後。
暖陽驅散薄霧,墓園郁郁蔥蔥的松柏越顯挺拔頎長,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矗立在一方墓碑前面,他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墓碑,眉目微垂,長長的睫毛上染了一層薄薄的濕霧,涼薄的唇彎了彎,聲音溫軟入骨,「卿卿,好久不見。」
他等了好久,沒有等到她的愛,等來的卻是她墜崖去世的消息,那一刻,他覺得心髒某處空掉了,自己與行尸走肉無異。
墓碑上的照片,她靦腆地笑,就好像初次相遇時那般。
他的手指留戀地撫模她的臉頰,溫柔耳語,「卿卿,等著,我會為你報仇。」
在獄中的幾年,他已經讓阿澤查清楚事情真相,知道是江俊彥和葉芯蕊勾結,害死了雲卿,這一番回來,他就是替雲卿向他們討債的。
在雲卿去世之後一個月,江俊彥和葉芯蕊就迫不及待地領取了結婚證,即便如此,江俊彥也不敢承認晨兒是他跟葉芯蕊的私生子,他在公眾面前,一直是深愛紀雲卿的好丈夫形象,他不能自毀形象。
最初,葉芯蕊還表示理解,後來,慢慢的,她開始不甘心,想要恢復兒子的身份,但是,江俊彥堅決不肯,夫妻倆之間漸漸形成了矛盾。
作為一個成功的男人,有眾多女人蜂擁而至,想要獲得江俊彥的青睞,即使沒有任何名分,只是做他的情/人,她們也願意。最開始,江俊彥還懂得拒絕,後來,隨著他跟葉芯蕊夫妻感情惡化,他索性養起了小三小四甚至不知道小幾……
紙包不住火,江俊彥*的事情,最終被捅到了葉芯蕊面前,她又哭又鬧,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辦法挽回他,她最終甩出殺手 ,威脅他,如果他不跟那些狐狸精斷絕來往,她就將晨兒的身世曝光。
江俊彥心生怨憤,表面雖然同意不再拈花惹草,實際上,不過是將事情做得更隱秘而已。
某一天,葉芯蕊收到一份快遞,里面裝著厚厚一疊照片,全部都是江俊彥跟不同的女人船照,她徹底崩潰了。
她恨,恨江俊彥的無情,她為了他,甘心做他背後的女人,她為了他,害死紀雲卿,變成殺人凶手,可是他呢?有了錢就變壞!他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踐踏她的真心!既然他無情,她又為何要對他有義?她也開始虛與委蛇,與他維持著表面和諧,實際上開始偷偷轉移財產,將他的財產轉移到她另外的賬戶上面。
這個世界上,只有錢才能靠得住,男人,呵,讓他見鬼去吧!
就在他們夫妻倆人斗法的時候,紀氏集團突然發生變故,以前跟紀氏集團合作的廠商紛紛要求解除合約,紀氏遭受到巨大打擊,沈氏集團突然跳出,表示要收購紀氏。
江俊彥試圖力挽狂瀾,有關他的丑聞突然爆出,說他借著前妻紀雲卿上位,奪取紀家家產,最後還伙同情/婦葉芯蕊,殘忍地殺害了妻子,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他被世人唾棄,董事會也對他表示不滿,要重新推舉總裁,就在他焦頭爛額之際,葉芯蕊卷走了他所有的存款,帶著兒子逃走了。
沈言成功收購紀氏,將江俊彥和他的走狗全部趕出公司,他只身回到空蕩蕩的別墅,還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翻身,但是,兩名警察趕來,將他抓進了警局,原來,葉芯蕊捐款逃走之後被警察抓捕了,不知她在逃跑過程中受過什麼刺激,嘴里一個勁兒地叫著「鬼啊鬼啊」,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和江俊彥殺害紀雲卿的過程詳詳細細地講了出來。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江俊彥和葉芯蕊在犯下故意殺人罪七年之後,終于東窗事發,被抓捕入獄。
沈言雖然收購了紀氏,但是,他一直維持著紀氏原有的組織結構,他將紀家一個旁親的孩子過繼到自己名下,親自撫養教導,等到他長大之後,就讓他繼承曾經的紀氏集團。
他一生收養了十二個小孩,不同的膚色,來自世界各地,他將他們培養成各個領域的杰出人才。
他成就了一個商業帝國,他是應城的傳奇。
他終身未娶。
傳說,他曾經愛過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叫紀雲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