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幼兒園算是這一帶比較好的幼兒園了，一年的費用在五六萬左右，這是羅明輝考察已久的幼兒園，雙語教學，配套設施完善，里面就讀的幼兒還有機會參加各種大型活動，還設有專門的藝術培養，雖然比不上貴族學校，但好過很多無證私立幼兒園，這里的老師也很盡職盡責，小帥去年參加畫畫比賽，還拿到了金獎，畫的主題是「我的一家」，小帥畫了的是一只長頸鹿背上拖著一只小白兔和一只小猴子在森林里散步，小帥說，爸爸個子高，像長頸鹿，媽媽溫柔，像小白兔，而自己最喜歡孫悟空，就用小猴子代表自己。
幼兒園里也有非寄宿的孩子，從來接送的車子和家長的穿著來看，一小半是步履匆匆的職場精英，更多的是老人和看起來全職的女人。學校放學很早，這個點，一般的上班族都還沒有下班，而且，這里的學費，對普通上班族還是有一些壓力的，比如孫曉琳，她的工資加起來也只有小帥學費的一半。
看見媽媽的到來，小帥蹦蹦跳跳的像一只終于解放的小袋鼠，沖到孫曉琳的懷抱就不肯下來。孫曉琳抱著小帥一陣猛親︰「小帥，想媽媽了沒有？」
「想啊，想啊，當然想了！」小帥看了看左右︰「媽媽，爸爸呢？爸爸怎麼沒有來？」
孫曉琳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麼，平日里，因為自己不方便，星期五的時候，等不及她下班的羅明輝都是一個人前往幼兒園去接小帥，小帥早已經習慣了爸爸來接自己回家。
「哦，爸爸，爸爸今天有事，來不了了。」孫曉琳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拉著小帥的手試圖轉移小帥的注意力︰「走，今天媽媽帶你去吃炸雞，還有可樂喝喲！」
「oh，有炸雞吃咯！」小帥接著搭話︰「媽媽我知道了，今天不是放假日，所以爸爸沒來。」
「嗯，是的，因為不是放假日所以爸爸沒來，小帥真聰明，媽媽都差點忘記了。」孫曉琳第一次發現自己撒謊也是這麼流利自然，以前她從來都沒有哄過孩子什麼，但是這一次，她只能這麼說了。孩子遲早會知道這件事，但是她不希望是現在。
和老師打過招呼請過假後，孫曉琳帶著小帥出了校門。天色已經接近黃昏，因為冬天，沒有太陽，到處都是霧蒙蒙的，有點要下雨的征兆。
正在想這個時間點大概不好打車的時候，小帥卻拉了拉孫曉琳的衣角，歡快的說︰「媽媽，是爸爸的車，爸爸來接我們來了！」
順著小帥手指的方向，孫曉琳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卻不想見的影子，的確是羅明輝。
他怎麼追到這里來了？她的心一個暗沉，卻沒法表現出來，只好尷尬的笑著︰「來了！」
「嗯。」羅明輝說︰「上車吧！」
在孩子面前，孫曉琳不好發作什麼，只好和平日一樣裝著自然地坐到了車的後排。
「媽媽，你怎麼不坐前面啊？」小帥問。平日里，孫曉琳都是落座在副駕駛的位置。
「呃，媽媽今天想陪小帥坐坐後面的位置。」孫曉琳尷尬的回應著，羅明輝裝著沒有听見小輝的提問，而是說︰「小輝，你喜歡吃什麼，爸爸帶你去吃。」
「我要吃炸雞！」小帥頭也不抬的說。
「好，安全座椅的扣子弄好了嗎？我們要出發咯！」羅明輝故意很夸張的營造歡樂的氣氛，平日里孫曉琳總會說︰「爸爸快出發吧！」但是現在，她望著車窗外，沒有說一個字。
本來是計劃後接小帥出去吃一頓炸雞，然後晚上回家利用休息時間考慮怎麼讓孩子知道並接受爸爸媽媽要分開的事。如果什麼都不說，孩子無論跟著誰肯定都會問另外一個人去了哪里，出差？工作忙？孫曉琳在心里想好了種種借口，但總覺得不是長期的理由，打電話給謝芳，畢竟是沒有結過婚的丫頭，她說︰「曉琳姐呀，你就告訴孩子爸爸和小三跑了，不要他了！」
「這有點不太好吧？」孫曉琳猶豫了一下︰「這樣會不會太直白了，而且很傷夫妻這麼多年的情分，再說，這樣讓明輝以後怎麼面對孩子？」
「曉琳姐呀，不死我說你，你還真傻，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顧慮這顧慮了為他考慮，他有為你考慮過嗎？他如果為你考慮就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跟你說，我也不怕你生氣，各種各樣的男人我都見過了。男人就是簡單的下半身動物，一遇到荷爾蒙的事腦子里就全是精蟲，哪還有什麼情呀愛呀什麼的！滿嘴情話騙你一輩子是你運氣好，騙得不想騙你了你也就不要還在心里不願說服自己，還在那里他什麼這也好啊那也好之類的！」
謝芳這麼說，孫曉琳也沒有生氣。話的確難听，卻又直指現在的現實。她看了一眼羅明輝，很明顯的疲態，內心一定也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輕松。畢竟是深愛過的男人，相處了十幾年，感情豈能說斷就斷？看過各種心靈雞湯以及情感文，孫曉琳覺得，還是告訴孩子爸爸媽媽要分開的事實。「爸爸和媽媽很相愛，所以有了小帥，現在爸爸媽媽不想愛了，想分開過一下，但是我們都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愛小帥的！」對，就這麼說，之前孫曉琳就是這麼決定的。
但是現在，羅明輝突然出現了，打亂了她原有的部署。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揣著什麼樣的心思，也無暇顧及。
「嗯，小帥，你覺得敏敏姐姐的新媽媽怎麼樣？」孫曉琳正在望著窗外發愣，羅明輝冷不丁的突然發問。
「很好啊，很漂亮！」小帥根本不知道爸爸怎麼突然這麼提問，但還是有禮貌的回答。
敏敏是羅明輝公司同事的女兒，小女孩五歲的時候，媽媽因病去世了，那個時候，孫曉琳剛好在家照顧小帥，一來二去的，熟悉之後，敏敏爸爸出差都會拜托孫曉琳照顧一下敏敏。敏敏的爸爸是五月舉行的婚禮，女方的老公死于一場意外，有個和敏敏同歲的女兒，據說年輕時候還和敏敏的爸爸戀愛過，算是走了一圈又找到了對方，夫妻關系倒也恩愛，對孩子也很不錯。
「那萬一，爸爸說萬一，萬一小帥突然多了一個新爸爸或者新媽媽呢？」羅明輝繼續說。
太過分了，也不和自己商量，也不看是什麼時候，羅明輝居然在這個時候毫無預兆的就給孩子說這些。真認為她孫曉琳是沒出息的人這件事還處理不好嗎？她再也無法讓自己置之度外，氣的提高了聲音︰「羅明輝，你！」
不過是不想讓小帥立刻知道爸爸媽媽已經出問題她才答應羅明輝坐上車來，早知道這樣，她還不如直接拉著小帥的手扭頭就走。羅明輝為什麼那麼巧就到幼兒園來了？他跟蹤自己？還是他也抱著和自己一樣的想法來看孩子只是不湊巧遇上了自己然後就想起了應該告訴小帥這事？
「是爸爸不愛媽媽了，還是媽媽不愛爸爸了？」小帥沒有直接回答羅明輝的提問，而是反問爸爸。
「這，呃，這，呃」羅明輝沒有想到小帥會突然這樣提問，孫曉琳也被小帥冷靜的提問嚇了一跳。兩個人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一時的氣氛有點冷。
「您們是要分開了嗎？」小帥看了孫曉琳一眼︰「我知道爸爸媽媽不相愛了，因為媽媽那天哭了。」
小帥出生的時候，因為是男孩，羅明輝很是興奮，孫曉琳卻有隱隱的失落，現在都是獨生子女，打從心底說，她希望生個女兒，好教育，又善解人意，而兒子，固然再孝順，長大了後心思也沒有女孩那麼細膩。但是她現在發現，自己好像並不了解孩子，孩子的心是那麼細，那麼敏感，即使男孩，也一樣。
羅明輝尷尬的咳了一聲，沒有回答。平日里，小帥說話偶爾會有人小鬼大的時候，但是，這種事情，他怎麼能理解？
「我們班的劉星宇給我說，他爸爸媽媽不相愛了，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因為媽媽不能照顧他，所以只能換做爸爸照顧他了，但是媽媽還是很愛他。」小輝突然提高了聲音，拍拍xiong部︰「爸爸和媽媽如果不愛了，不管是爸爸照顧我還是媽媽照顧我，小帥都喜歡，因為我知道爸爸媽媽都很愛我。不能照顧我的那一個不是不愛我，而是只有一個小帥啊，當然只能讓一個人來照顧啦！」
羅明輝愣了愣，一個急剎車，孫曉琳嚇了一跳，一看，車子停在路中央，連忙吼道︰「你干嘛呀！要拉我陪葬嗎？好好開車，安全呀！」
其實孫曉琳根本沒有想到孩子會有這樣的選擇。情感的分離對一個四歲的孩子是多麼難以取舍。平日里雖然羅明輝一直強調要對孩子實施**教育，要鍛煉男子氣概，但這一刻的孩子，成熟的根本不像這個年齡的，孫曉琳感覺自己的心口更痛了。其實她已經在心里掙扎過了，帶走孩子，的確不能給孩子什麼好處。自己原以為帶走孩子是因為愛孩子，但其實自己才是那個比羅明輝更自私的人。不能接受好的教育，沒有好的生活環境，跟著自己寄人籬下，對孩子的人格形成其實也有影響的。她只顧情感用事，完全沒有想過這些，但是小帥讓她明白了，有時候，帶走孩子並不一定是愛，留下的那一方其實只是更適合照顧孩子而已。她唯一憂心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對家人交代，因為那樣一來，她完全是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一起失去了，是雙重的打擊，這等于是在挖骨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