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淺看中了七王爺,請皇上成全!」
擲地有聲的話語恍若一道驚雷砸在了錦繡殿中,拓跋淺面上帶著兩分嬌俏笑意,一雙眸子微微眯起,定定的落在了正對面的嬴縱身上,滿場眾人俱是將狐疑又驚詫的眸光徘徊在嬴縱和拓跋淺之間,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何這才第一日進宮這位北魏公主便看中了七王爺!
舉國上下,大抵也只有這位北魏公主不知厲害敢說出這種話了!
可這件事成或不成,卻還要看皇帝的意思。
昭武帝的眸光掃過那一直低首垂眸的嬴縱,那鬼面覆顏,一時也叫人看不清他的面色,更辨不出他對于此事的情緒,昭武帝笑的眯起了眸子,復又回看向拓跋淺,「若是朕所料不錯,拓跋公主應當是今日才第一次見到小七,公主可確定自己所想?」
即便身旁拓跋卓的氣息已經變得十分迫人,可拓跋淺還是對著昭武帝粲然一笑,「皇上放心,拓跋淺確定自己所想,拓跋淺對七王爺一見鐘情了!」
嬴華景早就因為拓跋淺露骨之語嫌惡的皺緊了眉頭,高台之上陸氏和西岐茹面上雖然沒有色變,可那眼底卻仍是有兩分沉凝之色,她們似乎並不覺得嬴縱被這位北魏公主喜歡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沈蘇姀靜靜地站在陸氏身後,听著拓跋淺口中之語不知怎地心頭微微的一顫,她垂眸低首,只將目光落在自己攥起的手上。
昭武帝面上一派淡笑,也並不覺得拓跋淺這話太不成體統,眼底露出兩分玩味之色轉而看向一直沒什麼動靜的嬴縱,「小七,你自己怎麼想?」
垂眸靜坐的人此番才抬起頭來,清冽的鬼面之上寒光一閃,獠牙森森,在這通明的燈火之中愈發顯得猙獰駭人,只見他眸色幽深的朝上座的昭武帝看一眼,復又百無聊奈的垂眸,開口之時的語氣分外平靜,可說出的話卻分外滲人,「王妃可娶,死活不論。」
四面的壁爐中炭火 啪作響,陡然寂靜的大殿之中卻有一陣涼風刮過,拓跋淺小臉面色一白,唇角的笑意驟然僵住,滿是不可置信的看著對面之人,上座的幾位主子到底老道,當先回過神來,昭武帝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轉而看向了拓跋淺,「公主,朕這個兒子可不好對付,免得你將來受委屈,你還是先讓他對朕點頭朕才好與你做主,所幸你們還要在君臨待一陣子,你可以慢慢的看,大秦男兒悍勇豪邁之人頗多,若能得公主青睞才是他們的榮幸!」
「呵,呵呵,皇上說的有理,不過皇上放心,拓跋淺一定會讓七王爺點頭的!」
昭武帝果真不是一位獨斷專行的帝王,拓跋淺面上笑意僵硬,硬著頭皮應下昭武帝的話,再看向嬴縱之時卻發現他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拓跋淺心中琢磨著他適才那句話的意思,想到那好似形容牲畜一般的「死活不論」四字到底在背脊漫上了一股子寒意。
拓跋淺深吸口氣,又深深的看了看對面錦袍撩黑的人,抬手將面前的酒液一口飲進,一股子火辣從喉嚨一路蔓延到了胃里,這才將她身上的寒意驅散了些,一轉頭,就對上了拓跋卓淡淡的目光,拓跋淺縮了縮脖子,「二哥——」
經這樣一鬧騰,在場諸人都懷了不同的心思,一場夜宴馬馬虎虎便至結束。
嬴策宴至一半時總算是回過了神來,此刻跟著嬴縱一路走出了錦繡殿,看著嬴縱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跟了上來,「七哥,那個北魏公主是怎麼回事,怎生一開口就說要嫁給你!」
嬴縱眸光莫測的搖搖頭,「不知。」
嬴策眼底帶著兩分深沉的疑竇,「肯定是有什麼陰謀!」
微微一頓,不知想起了什麼似得嬴策又道,「七哥,怎麼說都是別國公主嫁到大秦來要對大秦有利些,這一次若是那公主死性不改非要鬧將起來,只怕父皇不會一直不答應。」
嬴縱唇角微抿,腳下的步子沒有半分放緩,「她會改的。」
嬴縱的車輦就在不遠處,嬴策看著嬴縱走向那車輦便也沒再跟上去,卻因為他那句話下意識的打了個冷戰,一轉身,就看到沈蘇姀正扶著陸氏走出錦繡殿,嬴策唇角微勾走了過去,一邊幫著沈蘇姀將陸氏扶了住,「皇祖母,父皇不會真的把那北魏公主嫁給七哥吧?」
陸氏看了看嬴策,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覺得你七哥會喜歡那位公主嗎?」
嬴策的眸光從一旁靜然不語的沈蘇姀身上一掃而過,搖了搖頭,「不會。」
陸氏無奈的一笑,「那不就對了。」
嬴策並不知道陸氏對嬴縱的信心是從哪里來的,包括連一旁未曾說話的沈蘇姀都不知道,那表白的話遲遲在她耳邊徘徊,沈蘇姀本不相信那拓跋淺會真的喜歡嬴縱,可不知為何又忽然不那麼確定了,畢竟拓跋淺的性子也並非常人,或許剛好就喜歡那妖孽樣子的呢!
「丫頭,一晚上不見你說話,這是在想什麼?」
陸氏忽然對著沈蘇姀說話讓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搖搖頭,「就是被拓跋公主驚著了。」
聞言陸氏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這位公主也真是叫人意外。」
微微一頓,陸氏的眸光頗有兩分深凝,「不過在驪山之時小七曾說過他心中是有人的,只是哀家到現在也不知那人是誰,小七的性子表面看著冷酷無情,可哀家知道他定然是個長情的,他連微傾他都不願搭理,且莫說這位公主了,這事啊,多半是不能成的。」
沈蘇姀眉頭微蹙並未答話,陸氏無奈的搖了搖頭,「小七這麼多年一直在軍中,也不知叫他掛在心中的是誰。」
低沉的話語聲隨著轉動起來的車輪聲消失在了寒夜之中,沈蘇姀緊了緊自己的衣領,轉頭從車窗之中看出去,寒夜徹骨,星月無蹤,許是夜色太濃,竟讓她心頭罩上了一層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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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烏沉,陰雲墜天,沈蘇姀從壽康宮出來之時已是正午,寬闊的宮道之上冷風大做如刀子般刺骨,微雨見此趕忙為她將風帽拉了起來,「只怕又要下雪,沈姑娘當心些。」
沈蘇姀道了聲謝,沒走出幾步便看到嬴縱的王輦徐徐行來,她和微雨讓在一邊,低首垂眸萬分恭敬,車輦滾動至她們二人身前,忽然「咯 」一聲停了下來,車簾掀起,露出嬴縱半側鬼面來,「要去何處?」
沈蘇姀抬頭看他一眼,「去棲霞宮。」
嬴縱似有意外,骨節分明的十指一松,「上來。」
沈蘇姀愣了愣,墨色的帳簾已墜,將他的目光隔絕在車廂之中,卻是分毫不給她拒絕的余地,沈蘇姀看了看手中的宮冊,轉身看了看微雨示意讓她回去,今日駕車的乃是容颯,將那墨色的簾絡掀起,沈蘇姀探身進了馬車,外頭容颯調轉了車輦,徐徐朝棲霞宮去。
嬴縱今日里穿著一件墨色的狐裘大氅,毛色純正的狐裘襯得他面色愈白,黑白分明之間透著兩分冷酷的蠱惑,見她上來他也不說話,只是隨意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宮冊便自顧自閉了眸子,沈蘇姀看他兩眼,「王爺欲將北宮骸骨案擱置不管?」
嬴縱唇角微抿,睜開眸子看住了她,「你倒是鍥而不舍。」
沈蘇姀垂眸一瞬,轉了話題,「听聞今晨朝上已有人提出王爺與北魏公主聯姻之事。」
嬴縱唇角微勾,眼底閃過兩分危險,「你想說什麼?」
車廂之外寒風呼嘯,車廂之內卻是一派安然,他的目光滿是寒意的落在她身上,看得她背脊微僵,眸光一狹,沈蘇姀語聲也泛上兩分寒意,「王爺不可娶這位公主為妃。」
本以為沈蘇姀定然會力勸與他,可沒想到她一開口竟然是讓他不要娶拓跋淺,嬴縱的唇角高高的揚了起來,一雙眸子綻出兩分星亮的光彩,上下打量她一瞬,「為何?」
沈蘇姀撫了撫宮冊卷起的一角,「皇上雖說不和北魏開戰,可是北魏太子的野心王爺難道不知嗎?王爺娶了北魏的公主,若有朝一日北魏和大秦開戰,王爺當如此自處?」
嬴縱眼底迸出愉悅的笑意,看著沈蘇姀一瞬悠長的一嘆,「此言甚是有理。」
沈蘇姀分明說的正經,可嬴縱眼底的笑意不知怎地帶著兩分促狹,在他的眸光之下沈蘇姀不自在的抿了抿唇,「當然,若王爺這般的性子,相比也不怕屆時的流言蜚語,反正王爺的手段多的是,到底娶還是不娶,自在王爺自己。」
嬴縱狹眸看著沈蘇姀,點點頭,「不錯,屆時只需將那王妃殺了便可!」
如此冷血無情的話語也能被他這般輕松的道出口,沈蘇姀立時眉頭一皺,唇角微搐,可看著那一雙莫測的眸子,她分毫不會懷疑他定然能做出此等事,嬴縱笑意愈深的看著沈蘇姀面上百般的表情變幻,末了依是悠悠的往後一靠,「只是本王不喜麻煩,便如你所言,不娶!」
沈蘇姀心頭又浮起兩分異樣,她不過隨口說一句,好似此事是她教唆與他一樣!
沈蘇姀垂眸一瞬,車輦頓時停了,她抱著宮冊現行下車,嬴縱隨後跟上,棲鳳宮的侍衛見沈蘇姀和嬴縱相攜而來當下便進去通報,殿門大開,坐在首位的西岐茹只看到一白一黑兩道身影好似從畫中走來,白色的斗篷映的沈蘇姀面若櫻雪,身旁嬴縱狐裘撩黑泛著兩分奢貴的冷光,若定要找出這畫的美中不足,那邊是沈蘇姀的身量略嬌小了些,到底是只有十二歲的小姑娘,若非那通身的從容讓她生出一種氣定神閑的氣韻,又哪里能和旁邊的那人相提並論,西岐茹唇角微勾,起身迎了過來!
「從前都是路嬤嬤來,今日怎生是沈姑娘?」
西岐茹話雖如此,手卻已經一把將沈蘇姀扶了起來,她素來對沈蘇姀親切,今日里好似比之往常更甚,先是讓宮人接過那宮冊,而後便拉著她的手走向主位,又掃了嬴縱一眼,「才從我這里出去怎生又回來了?」
西岐茹如何不知嬴縱是為了送沈蘇姀回來的,沈蘇姀聞言眸光微垂,西岐茹也不揪著這話題不放,只拉著沈蘇姀坐在一邊眸光溫和,「到了冬天母後的身子便不好,早上我這里剛巧送來了幾張上好的銀狐皮,待會子你給太後送過去。」
西岐茹自有自己的矜貴雍容,可這份雍容並不會給人壓迫之力,只要她想,任是誰在她面前都能夠身心自在,沈蘇姀此刻便是如此,「娘娘有心了,太後這幾日寒癥有些發跡,不過多虧了笙娘的調養已是沒有大礙。」
西岐茹拉著沈蘇姀說來說去,並沒有放她走的意思,眸光更是時不時的看向內室的入口,沈蘇姀心中滿是疑惑,沒多時便听到一陣輕巧極快的腳步聲從內室傳來,沈蘇姀和嬴縱同時眉頭一皺,這邊廂西岐茹面上已經露出了兩分無奈的笑意!
「娘娘,您這里的古冊真是不少呢!」
當那清脆飛揚的語聲傳來之時沈蘇姀總算是明白了西岐茹今日里稍稍的不尋常,一身煙藍色裹身百褶縴腰宮裝著身,今日里的拓跋淺淺施了粉黛,整個人看著比前兩日瞧著更為引人矚目,那一雙眸子更好似兩顆明珠一般閃閃發亮,不過那亮光在看到沈蘇姀坐在西岐茹身邊之時微微一暗,眸光一轉,又在看到嬴縱之時陡然做亮!
「王爺什麼時候到了?適才拓跋淺過來拜訪娘娘的時候您剛離開!」
拓跋淺手中抱著幾本秦策,自顧自的走到了嬴縱身邊,一雙眸子死死的黏在嬴縱身上,好似根本沒有看到沈蘇姀的存在,西岐茹見此一笑,「他啊,是半路上遇見了沈姑娘,今日天冷風大,便將沈姑娘送回來了。」
西岐茹話語平平並無多余的情緒,拓跋淺卻听得眉心微蹙,聞言唇角微抿,冷冷一笑,「王爺真是憐惜沈姑娘,听說沈姑娘在太後面前頗有幾分寵愛,既然如此的話,沈姑娘不如多在太後面前為本公主和王爺多多美言幾句,讓太後娘娘早日為王爺和本公主指婚啊!」
拓跋淺晃晃悠悠的坐在了嬴縱的下手位上,一雙美目盈盈看向沈蘇姀,口中之語說完嬌柔一笑,似乎很是迫不及待就要嫁給嬴縱的樣子,西岐茹見此挑了挑眉,轉頭看向沈蘇姀,卻見她微垂著的眸子輕抬,「要不要指婚,公主且先讓王爺點頭才好!」
拓跋淺眸光微眯的盯著沈蘇姀片刻,這才轉頭來看嬴縱,鬼面獠牙猙獰萬分,拓跋淺深瞳微縮,輕咳一聲,「王爺——」
嬴縱忽的拂袖而起,「請公主隨本王來。」
剩余三人皆是怔住,看著嬴縱走出殿門的背影一時不知他在做何種打算,拓跋淺坐在自己位子上怔愣片刻,眸光陡然大亮的起身跟了出去,西岐茹看著二人相攜而出走出門去,眉頭深深一皺,再看沈蘇姀,她面色雖然從容,可看著殿門口的眸光卻是一派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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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縱步伐穩健的走在前,拓跋淺眸光四閃的走在後,他們似乎走入了棲鳳宮深處,雖然冬天四處都很冷,可她下意識覺得他們越往里面走越是冷,吞了口口水,拓跋淺抿唇問道,「敢問、敢問王爺要帶拓跋淺去何處?」
嬴縱聞言腳下步伐依是未慢,亦沒有回答她的話。
他這模樣更為嚇人,拓跋淺久久等不到他的回應,四處看了看發現竟然走著走著連個宮人也沒有了,這棲鳳宮有多大她不知道,她亦不知道他此番是什麼意思,半盞茶之後,嬴縱和她來到了一處殿閣,雖說是殿閣可是卻又不是簡單的殿閣,不遠處倒是有個小型的練武場,進的殿門,里頭的空間並沒有拓跋淺想象的大,簡單卻又矜貴的布置,好似只是一間尋常的待客之所,正對著門的那一面木牆卻什麼都沒放什麼也沒掛,光禿禿的十分突兀,拓跋淺有些奇怪,腦海之中閃過一道什麼,可還沒來得及抓住便消失了。
嬴縱進的殿門落座,狐裘一撩萬分隨意,本來沒有人影的殿外忽然閃進個人來,茶點一應俱全,拓跋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嬴縱那模樣,難道他想和她在這里談心?
拓跋淺心中的想法當然沒有成真,因為下一刻嬴縱便森冷的開了口,「本王沒有興致娶公主,公主還是早日打消這念頭。」
沒有興致?!兩國聯姻是他一句沒有興致就能否決的?!
拓跋淺不可置信的看著嬴縱,抿了抿唇,「王爺沒有興致,拓跋淺有就行了!」
嬴縱骨節分明的大手磨挲著茶盞邊緣,此刻才將打量的目光落在拓跋淺身上,這是這幾次踫面以來他第一次大量這位公主,拓跋淺瞧見他的目光本來心頭一喜,然而看到嬴縱眼底揮之不去的寒意之時又澀澀的抖了一抖。
嬴縱語聲更冷,朝她搖了搖頭,「公主可知前一個想要嫁給本王的女人現如今如何了?」
拓跋淺被他那眼神看的後背一涼,搖了搖頭,「不知。」
嬴縱低頭嘩啦著茶湯上的浮沫,瓷器相踫發出森森的呲聲,拓跋淺听著這聲音滿心惶惑,在看著嬴縱此刻的表情氣勢更是有些心虛,只見嬴縱默然一瞬,而後薄唇輕抿,「死了。」
——死了?!
拓跋淺先是心頭一震,隨即又深吸一口氣,死了有什麼可怕,每天死的人太多了,有可能是病死的也有可能是出了什麼意外,她現如今活的好好地為何要緊張,冷哼一聲,拓跋淺的背脊挺得直直的,「死了又如何?!那本公主也不怕。」
嬴縱聞言倒是抬起頭來看了拓跋淺一眼,裊裊的霧氣在他面前騰起,那鬼面之下的眸子愈發看不清情緒,卻能讓人感到一股子迫人的森然壓力,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分明只是十分尋常的笑意,可拓跋淺就是感受到一股子危險撲面而來。
「是被本王殺了的!」
森涼的話語落地,帶起這室內一陣血腥的冷風,拓跋淺陡然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人,下意識的往後小退了半步,「怎怎怎麼可能!別人想要嫁給你你就將別人殺了,世上哪有這種殘忍無道之人,王爺不會,不會如此……」
嬴縱聞言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卻道,「難道在你們北魏就沒有別的關于本王的傳言嗎?」
「例如狠辣若鬼生食人肉嗜血成性……」
拓跋淺的小臉徹底的白了,怎麼可能沒有!北魏將他傳的神乎其神,想象一下,一個在戰場上戰無不勝之人不說有多麼殘忍了,至少也該是手上人命無數,再加上他的功績,各種好的壞的話都傳出來了,難不成……難不成……竟是真的?
「那,那你為何,要殺了想嫁給你的女子?」
嬴縱淡淡的抿了口茶,「本王不喜歡麻煩——」
拓跋淺听著他這荒唐的論調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從來都只有她胡作妄為,可怎生到了眼前這人面前她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拓跋淺怔愣良久,忽的咬了咬牙道,「我是北魏的公主,我是你們大秦的客人,我就是想要做你的王妃難不成你還敢連我也殺了?」
拓跋淺鼓足了勇氣才說的此話,嬴縱聞言將手中茶盞「 」的一聲往桌案之上一放,眼見得拓跋淺被嚇得一抖,他的眸光之中卻沒有半分戲謔之色,好似,好似他適才所言當真都是實話,嬴縱卻只問她,「所以你還是堅持要嫁給本王?」
拓跋淺唇角發顫,心中打定主意他不敢動她,挑釁一般的點了點頭!
嬴縱面不改色,一頷首將眸光落在了她的身後。
「吱吱」的機關轉動之聲響起,拓跋淺只覺得身後有一股子刺人的冷風襲來,隨之而來更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油然而生,後腦勺之上一涼,她尚未轉過身便听到了一聲低低的咆哮,那樣的咆哮並非氣正山河,粗糲壓抑好似憋足了勁頭卻無論如何發不出一般,拓跋淺喉頭一緊僵硬的轉過了身子,當她看到那聳動著身子的龐然大物朝她走來之時,素來不知害怕為何物的北魏小公主嚇得腿都軟了兩分!
那木牆本就只是一道擋板,在那木牆之後藏著的乃是一間屋子大小的鐵籠子,此刻那籠子里頭正有一只牙口森森的吊楮白虎,拓跋淺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白虎每走一步給整間屋子帶來的震顫,她呼吸急促的看著那白虎越靠越近,下意識的步步後退!
嬴縱眉頭微挑,波瀾不驚的問她,「想好了嗎?」
拓跋淺看著他那模樣恨得牙癢癢,一轉身就想往外跑,可奈何剛轉過身便撞上一個人的胸膛,下一刻她只覺得手臂一麻,繼而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了,牙關緊咬,拓跋淺狠狠地盯著嬴縱好似想將他撕吞入復似得,嬴縱看了一眼她這般狠辣的完全不似看心儀之人的眼神,唇角微揚閃過一抹冷諷,下一刻起身朝外走去!
拓跋淺眼睜睜的看著嬴縱走出了殿門,她耳邊一陣轟鳴想過,只听到三個字。
「扔進去!」
這是嬴縱的命令,他的人當然要執行,眼看著身旁之人抓著她的肩膀將他提著朝那籠子走去,眼看著一只大手將那籠子的鎖打了開,眼看著那白虎發現動靜瘋也似的朝她的方向沖了過來,拓跋淺完全不懷疑下一刻她就會被扔進去而後被那白虎撕碎!
「不嫁了!不嫁了!」
「七王爺!嗚嗚,我後悔了我不嫁了!」
淒厲的哭喊聲傳出老遠,驚飛了那殿外幾只過冬的老麻雀,已經走出老遠的嬴縱沒什麼表情的沉了沉唇角,腳步沉穩的朝主殿而去,一身從容的他甫一走進殿門便對上兩雙異樣的眸子,西岐茹看了看他身後,「拓跋公主呢?」
嬴縱淡淡接口,「唔,馬上就來。」
西岐茹這才微微放心了,嬴縱又看向眸光莫測的沈蘇姀,「還不走嗎?」
沈蘇姀微怔,這才起身朝西岐茹告辭,西岐茹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家兒子朝沈蘇姀笑道,「反正你在宮中,無事之時大可過來坐坐,尋常這宮中也只有本宮一人。」
沈蘇姀趕忙應聲,而後隨嬴縱一起走了出去。
走出棲霞宮沈蘇姀又朝里頭望了一眼,「王爺對公主做了什麼?」
嬴縱沒什麼表情的上了馬車,待沈蘇姀跟進來坐好他才開口,「給那公主看了點東西。」
沈蘇姀頓時將眉頭微蹙,「到底是個小姑娘,王爺會不會有些——」
嬴縱眸光澄澈的睨了她一眼,「不是你讓本王不要娶她的嗎?」
沈蘇姀呼吸微滯,當下轉過頭去不再說話,嬴縱抬睫看了她兩眼,眼底眸色微深。
王輦沒多時便到了壽康宮,沈蘇姀當先下的車輦,一下去她便微微的蹙了眉,此刻那宮門之外正停著一輛沈蘇姀從未見過的車輦,看那規格必定是王侯級別的,這個時候是誰來了呢,想到這幾日的使者來訪,沈蘇姀眉頭一時皺在了一起。
「是瑯琊鳳王。」
嬴縱低寒的語聲落定,不知怎的帶著一股子深重,沈蘇姀聞言才細致的看了看那輛車輦,果然,在其車檐之前發現了一面紋著鳳紋紋樣的小小旗幟,瑯琊鳳王乃是殷氏一脈,和漠北的蒼狼王同樣是為大秦異姓王,這個家族素來神秘且低調,相比蠢蠢欲動的氏來說要讓大秦安心許多,沈蘇姀沒怎麼覺得意外,轉身卻發現嬴縱看著那馬車眸光深刻。
二人一同進的壽康宮,剛走到主殿之外便發現今日里的排場盛大,由此更確定是有貴客來訪,沈蘇姀和嬴縱相視一眼,先後進了正殿,卻瞧見殿中正有兩人,除卻坐在主位帶著兩分溫和笑意的陸氏,另一位的裝束就實在是奇怪的很了!
殿中分明有寶椅,可那人卻坐在一輛輪椅之上,沈蘇姀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從身形大概看出應當是一位年輕女子,此刻那人此刻渾身上下都被一層黑紗包裹著,黑衣黑裙黑色的面罩,一片嚴實之中只有一雙眸子露了出來,那雙眸子是沈蘇姀從未見過的清透明澈,那般的清明並不會叫人覺得單薄,只因為那澄澈之中更含著兩分悲天憫人的慈悲之意,一眼便能洞悉你的心思,卻好似帶著禪意一般的不去拆穿亦不會給人壓力。
沈蘇姀看的愣了,這邊廂卻听到陸氏一陣嘆笑,「丫頭,這位是瑯琊城的鳳王郡主殷蓁蓁,哀家好多年未曾見過了,你此番亦是第一次見,快認識一下。」
沈蘇姀聞言心頭一跳,趕忙福身做禮,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上古之時的詩瑤形容桃李枝葉之繁茂,與眼前這位鳳王郡主給人的感覺真是太過不同,沈蘇姀定了定神,起身之時卻發現殷蓁蓁正定定的看著她,沈蘇姀眉頭微挑,她這身打扮實在是太過神秘,不知道自己剛才打量她的眼神是否太過無禮。
「這位便是沈姑娘——」
殷蓁蓁的聲音脆如珠玉十分好听,可她說這話時的眼神與語調都讓沈蘇姀有些奇怪,好似她早就知道她似得,沈蘇姀正有些訝異,可殷蓁蓁又轉過眸光看向了嬴縱,沈蘇姀心頭微松,只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七王爺有禮,蓁蓁身有不便還望王爺原諒。」
殷蓁蓁大抵是腿腳不好,沒法子站起來行禮,嬴縱無所謂的落座一旁,「郡主不必多禮。」
大抵是沈蘇姀剛走殷蓁蓁便到了,是以此刻她也算在壽康宮待了一陣子,沈蘇姀和嬴縱剛坐下沒多久她便提出告辭,只說明日再進宮來,陸氏聞言一愣,「既然來了君臨,怎麼不住在宮中,哀家著人與你安排便是。」
此番的使臣與王族都是住在宮中的,殷蓁蓁卻是拒絕了,「不必麻煩太後,蓁蓁不喜宮廷規矩太多,是以還是住在外面便是,皇上已賞了蓁蓁出行只腰牌,蓁蓁可隨時進宮無阻,太後請盡管放心吧。」
听她說的這樣直白陸氏也不好再勸,當下便著人將其好生送出了宮門,又交代禮部送去諸多賞賜才算作罷,看著一旁沈蘇姀略帶疑惑的眼神陸氏幽幽的一嘆,「鳳王一族素來對朝廷最是忠心的,可憐卻家中只得了這麼一個女兒,這女兒還從小患了惡疾,這位小郡主還是數十年前來過君臨,若非此番鳳王有病在身,只怕她也是不來的。」
沈蘇姀想到殷蓁蓁渾身都過著黑紗還坐著的輪椅的模樣有些明白,陸氏又道,「真是個苦命的孩子,住在外面也好,這宮中說起來規矩多卻是人多眼雜,與她的身子倒多有不便,只怕她沒個幾日是不會再進宮了。」
沈蘇姀不置可否的听著,另一邊嬴縱的眸色卻幽深非常。
陸氏的話並沒有成真,因為就在第二日午時剛過那位鳳王郡主便又乘著車輦進了宮,她行動不便,進出宮門都要人相陪,在她身邊跟著的是兩個看起來身材縴細的侍女,可也正是這兩個侍女照顧著她的出行,自然也都不是簡單的弱女子。
殷蓁蓁此番進宮也沒有別的,只是為陸氏送了幾件瑯琊帶過來的禮物,雖然並非價值連城,卻都勝在希貴,一時間讓陸氏歡喜非常,可讓沈蘇姀意外的是,這位郡主竟然也給她帶了禮物來,當看到那塊鮮紅欲滴的玉佩出現在殷蓁蓁的侍女掌心之中時,沈蘇姀心頭莫名的涌起一股子戒備之意,她當然沒有忘記兩次街市相遇,而這玉的主人要麼是眼前的她,要麼便是那日遇到的馬車之中的人,只可惜,她未曾見過那馬車之中的人長著哪般模樣。
「這玉名叫桃夭,希望沈姑娘喜歡。」
沈蘇姀眉頭微蹙的看著那玉片刻,搖了搖頭,「此玉實在是太過貴重,沈蘇姀怎麼能收,還請郡主莫要客氣,否則沈蘇姀倒是要惶恐了。」
不僅連沈蘇姀自己覺得奇怪,便是連陸氏都是一驚,憑她當然能看出那玉的價值連城,卻不知為何殷蓁蓁與沈蘇姀第二次相見就要送如此貴重的禮物?
看著陸氏和沈蘇姀略有異樣的眼神殷蓁蓁似乎是笑了笑,「蓁蓁從小到大沒什麼朋友,現如今見到沈姑娘仿佛見到了故人一樣,由此這才將蓁蓁頗為心愛的玉石送給了沈姑娘,還望沈姑娘莫要嫌棄蓁蓁這個朋友才好。」
殷蓁蓁如此一言讓沈蘇姀不知說什麼才好,陸氏听得頗有些感慨,不由對沈蘇姀道,「丫頭,既然如此你就收下蓁蓁的玉吧,既然珍貴,可見蓁蓁是拿你當朋友了,你們兩個若是能與此番交好,哀家看著也開心。」
陸氏這般說沈蘇姀自然要接下,可想到那日街市之上的相遇,沈蘇姀怎麼都覺得這件事不會那麼簡單,果然如她所料,剛接下這塊玉殷蓁蓁便是一笑的看向了陸氏,「太後娘娘,蓁蓁在這君臨之中並無朋友,不知今日可否讓沈姑娘隨蓁蓁一起出宮一趟,讓她晚上陪蓁蓁在這君臨城之中逛一逛,听說君臨城夜若白晝,只可惜蓁蓁還未見過。」
陸氏眼中訝然一閃而逝,顯然的她也沒想到殷蓁蓁對沈蘇姀的信任來的如此之快,微微一愣,她點了點頭,「當然很好,讓她晚上好好地帶你逛逛,明日一起進宮哀家為你設宴!」
殷蓁蓁點頭應下,又和陸氏說起話來。
沈蘇姀此刻對殷蓁蓁第一眼的好感已經盡數消失殆盡,她不知道那黑色的棉紗之下到底籠罩著怎樣的一張臉,她亦不知道那黑色的紗裙之中裹著怎樣的一顆心,她只知道,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場陰謀之中,而她讓自己跟著她出宮也絕不是為了逛君臨城!
沈蘇姀絕不喜歡這樣被算計的感覺,冬天的夜晚要比尋常時候來的快些,眼看著夕陽西下,殷蓁蓁提出了告辭,沈蘇姀在陸氏的鼓勵之中隨著殷蓁蓁的出了壽康宮的宮門,又隨著她一起上了她的車輦,當車輪開始滾動,沈蘇姀才將莫測的目光看向了這個第二次相見的女子,「敢問郡主,今日出宮當真是為了逛君臨城?」
殷蓁蓁的眸光依舊是一片清澈,好似一汪湖又好似一面鏡子,更好像一絲雲氣兒也沒有的透明天幕,她听到沈蘇姀的問題也不奇怪,不點頭也不搖頭,「沈姑娘屆時便知。」
這樣的答案已經說明了今夜之行並非那麼簡單,沈蘇姀不喜歡這種帶著威脅性質的未知之旅,亦不願卷進更多的渾水之中,她面色從容的將袖子里的血玉拿了出來,抬手放在殷蓁蓁的面前,「這塊玉請郡主收回,無論郡主有什麼計劃,沈蘇姀都不感興趣。」
說完此話她便轉身掀簾準備出了車輦,可她剛一轉手手邊被殷蓁蓁拉了住,沈蘇姀想著她身子不好並沒有使力掙月兌,只轉過頭來疑惑的看著殷蓁蓁,殷蓁蓁看她一瞬,終于妥協似得道,「有人要見你,你隨我去了便知道。」
沈蘇姀一瞬間便能知道相見她的是何人,只可惜,當日她在街市之上沒有上那人的馬車,今日也不會隨便就和眼前之人出宮去,她搖了搖頭,「可沈蘇姀並不想見別人,郡主好走。」
說完沈蘇姀便欲出車輦,可步子剛一邁出她的手便針扎似得疼了一下,沈蘇姀眉頭一簇,轉過身之時正對上殷蓁蓁略顯無奈的眸子,她篤定的看著沈蘇姀的眼楮,「他等了你許久,你是一定要見他的,別怕,你只是中了我的麻藥而已。」
沈蘇姀心頭陡震,她分明什麼動作都沒有,卻對她下了毒!
黑暗來襲,沈蘇姀閉上眸子之前只听到殷蓁蓁輕悠的一句話,「我們不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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