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鋒芒之一品佞妃 003 秦王威武,馬車相見!

作者 ︰ 步月淺妝

昭武帝三十四年,九月二十四。

天高雲淡,秋日晴朗,天聖門上華蓋九重金瑵羽葆一片蔚為壯觀之象。

玄醺相間的「秦」字旗獵獵作響,在那高高飄揚的旗幟之下一抹明黃當先而立,昭武帝身著十二章明黃天子龍袍,面容和煦眸光悠長,正望著聖德大道的盡頭,在他身側,陸氏著一身絳紫色立領宮裝殷殷遠望,那切切的目光同樣落在安定門的方向,在她的身旁,沈蘇姀著一身雪白宮裙半扶著她,相比于陸氏的期待之色,她微垂著的眸子則看不出情緒,在她們的兩側,除卻抱病在身不能前來的貴妃西岐茹之外皇室之人盡數華服靜站于此。

整個聖德大道被衛尉營的士兵們肅清干淨,士兵們手執長槍侍立街側,君臨城中的百姓們則只能站在兩邊屋舍檐下或是樓宇軒窗憑欄之處才能看到外頭的景象,隔得老遠城樓上的人也能看到百姓們人頭攢動興高采烈的模樣,而天聖門之下早就搭起了高台和直上城樓的階梯,權閥貴冑文武百官肅然立在高台之上,亦是眸色各異的看著那聖德大道盡頭,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不容侵犯的天聖門,今日里為了那得勝歸來的人放低了身段。

「這都未時過半了,怎麼還沒來——」

陸氏等不及的疑問一句,一直盯著那安定門的方向將她的眼楮都看酸了,嬴策站在沈蘇姀的身邊,聞言一笑,「皇祖母莫要著急,適才的小兵剛說過七哥就快進安定門了,至多還有一盞茶的功夫便能叫您看著,片刻功夫您可別等不住。」

陸氏微微一嘆,「越是到了跟前越是難熬。」

沈蘇姀面上浮著兩分凝重之色,微微抬睫朝安定門的方向瞟了一眼,忽的看到一抹玄色的旗幟當先入了眼簾,黑白之色的旗幟被風揚的老高,隔得這樣遠沈蘇姀好似也能看到那猙獰的狼頭圖案,她剛眯了眯眸子,這邊廂嬴策已經喜呼出口,「來了!七哥來了!」

在道旁守著的人群忽然也沸騰了起來,熱烈的歡呼聲中似乎已經有人入了安定門,陸氏眸光微亮,面上的笑意分外驕傲,「百姓都知道這一次小七立了大功了!」

昭武帝面上的笑意亦是萬分和煦,站在城樓上的眾人看著這般熱烈的場面面上雖然都帶著笑意,可那笑意多半未達眼底,沈蘇姀面上一派慣有的從容,目光悠長的落在聖德大道的盡頭,某一刻,她的眼瞳狠狠的一縮!

一陣熱烈的喝彩聲中,空蕩蕩的聖德大道盡頭忽然出現了一人一馬,當先映入人演練的依舊是那清冽而猙獰的鬼面,嬴縱黑金戰甲錚錚著身,腰間墨箭煞氣迫人,寬肩長臂,勁腰修腿,周身霸氣威懾八方,座下通體撩黑的馬兒揚蹄而走,即便道旁喊聲震天,它也如入無人之境,沈蘇姀的眸光沉沉落在嬴縱的身上,某一刻,一直垂眸的嬴縱不知怎地忽的抬了眸,隔得一條十里長街,兩人目光隔空相撞,她沉凝無波,他冷酷威懾,一觸即開,沒有硝煙彌散亦沒有火花四濺,只在一瞬間連整條街的空氣都冷了兩分!

嬴縱身後隨之出現了泛著寒光的一片青甲,那時大秦第一軍團天狼軍,這只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強軍現如今已經是大秦的殺手 ,因為天狼軍,無論是北魏還是西楚南煜,誰也不敢輕易對大秦不敬,面對百姓們熱烈的歡呼,天狼軍戰士們面色沉肅行止有度,並騎而入的軍陣分毫未亂,那般整齊劃一士氣恢弘,便是連站在城樓上的昭武帝都點了點頭。

眼看著嬴縱听著十萬大軍緩緩地入了城,陸氏不由拉著沈蘇姀更往前走了幾步,一手撐在牆頭,看著那聲威赫赫的大軍不斷贊嘆,「只有小七手下的兵才有這般模樣!」

陸氏的贊嘆聲並不大,城樓上的人卻都能听見,嬴珞看著聖德大道上的天狼軍眯了眯眸子,素來給人和煦之感的雙眸也生出兩分沉凝之色來,這邊廂嬴策朗聲一笑,「七哥是誰呢,前有焉耆後有犬戎,敵人但凡听到他的名號必定要聞風喪膽!」

話音落定,嬴縱帶著他的天狼軍已經靠近了天聖門之下,昭武帝的看著這個為他開疆擴土的兒子笑意愈深,卻見嬴縱一路行至天聖門之前,抬眸忘了一眼城樓上的眾人,利落的翻身下馬,跟在他身後的天狼軍戰士們同樣深受利落的翻身而下,只听那鎧甲之聲「鏘鏘」一片,而後只听一聲震響,青壓壓的天狼軍戰士們盡數跪倒在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海嘯一般的拜禮之聲震得城樓都在抖,昭武帝看著這般壯觀的場面唇角微揚,走上前幾步看了城樓之下恭敬跪地的嬴縱一眼,薄唇輕啟,「宣旨——」

全福早就拿著一道聖旨站在一旁,聞言立刻走上前來將那聖旨徐徐站了開來,一時間多少目光都落在那明黃絲絹中的墨色小字上,那聖旨定然是用來封賞天狼軍的,可沒有人知道聖旨之上寫的到底是什麼,這樣大的功勞,已經是親王的嬴縱還能受封什麼?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七王爺嬴縱率領天狼軍再上戰場,阻犬戎之勢,殺犬戎之風,奪犬戎之城,實屬救大秦與危難,壯大秦之國威,七王爺與天狼軍豬將士之功百姓感念朝臣敬服,朕亦欣慰于心,特準天狼軍將士論功行賞且所有賞賜皆以三倍行之,七王爺身為天狼軍主帥運籌帷幄身先士卒乃是大秦砥柱當世神將,晉封其為九章親王,賜九旒冠冕,掌兵部之權,享入朝輔政之格,準予國號‘秦’為其封號,欽此!」

整條聖德大道連同天聖門上,鴉雀無聲……

誰也沒能想到昭武帝給予嬴縱的會是如此大的封賞,九章親王便也算了,可是一國號為其封號,這在大秦的歷史上前所未有!便是連天狼軍的諸位將士大抵也沒想到,在一瞬的靜默之後他們才伏地叩禮,「謝皇上聖恩!武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有人知道嬴縱此時是什麼表情,那猙獰的鬼面遮住了他臉上的一切,便是那雙眸子也漆黑黑的一片叫人看不清楚,城樓上的全福宣旨完畢便靜立在了一旁,昭武帝唇角微勾的看著底下的戰士們微微頷首,「諸位將士請起!你們都是大秦的好兒郎,朕心甚傲!」

話音一落,昭武帝復又垂眸看著嬴縱,「秦王,你還不上來領旨嗎?」

跪地的嬴縱緩緩地抬頭,起身,而後從那臨時搭起來的台階而上,一眾天狼軍眸光拜服的看著嬴縱一階一階的走上了天聖門的城樓之上,掀起前幅,那挺俊硬朗的身姿跪倒與昭武帝身前,昭武帝笑眼微眯的接過全福手中的聖旨,親自將聖旨交在了嬴縱的手上,而後,昭武帝將嬴縱扶了起來,面對著城樓之下望不到頭的天狼軍戰士,昭武帝十分滿意的拍了拍嬴縱的肩膀,底下的天狼軍仿佛受到了震動,當即高舉著手中長槍呼喝起來!

「秦王威武!秦王威武!」

嬴縱掃了一眼城樓之下的天狼軍將士,眸光深沉一片,大手一揮,那山湖海浪一般的聲音立時戛然而止,嬴縱轉過身看著昭武帝,躬身一鞠,「謝父皇聖恩!」

昭武帝笑意未變,又拍了拍嬴縱的肩膀,「你當得起!」

嬴縱眸光微垂,這邊廂站在幾步之外的陸氏已經等不及一喚,「小七——」

嬴縱轉頭看過去,眸光從陸氏和諸人面上一掃而過,看到沈蘇姀之時他的眸光停也未停,見陸氏朝他而來,他趕忙上前走了一步,那一步剛剛踏出,秋日泛涼的空氣之中忽然生出一聲破空之響,嬴縱唇角微抿,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一道閃著冷芒的長劍堪堪破空而至!

「小心——」

「七哥——」

沈蘇姀和嬴策幾乎同時開口,然而饒是如此卻也來不及了,眾人眼前只看到冷光一抹直直朝著嬴縱的太陽穴而去,正是倒吸一口氣涼氣之時,卻只听到 嚓的一聲輕響,隨後,眾人俱是睜大了眸子,嬴縱安然無恙的站在原地,那箭只從他後腦勺一擦而過,讓主人驚訝的他面上獠牙森森從不在外人面上摘下的面具竟然在此刻 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城樓上的人都愣了住,便是連陸氏都是唇瓣顫抖的伸出手去,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眾人眼底,只看到一張與俊眉高額稜角陡峭卻一片慘白的臉,鳳眸薄唇與昭武帝如出一轍,一雙墨藍色的眸子深邃若淵,此刻好似藏著刺人的冰凌!

負責戍衛的衛城呆愣一瞬立刻反應過來,大手一揮帶著人朝那冷箭來處疾行而去,沈蘇姀看著嬴縱略有不善的面容一時有些怔住,在他面上戴了近十四年的鬼面具,竟然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如此驚險的掉了下來,那一支箭只差一點點便能取了他的性命,可惜,準頭差了些!這麼多雙眼楮看著,從以往後七王爺的模樣再不是個謎,他不是蘭芝玉樹溫潤如仙,亦不是面目猙獰丑陋不堪,他自是俊逸不凡,卻還帶著戰場殺伐的剛硬冷酷,帶著威懾八方的俾睨傲氣,能震人肝膽,亦能攝人心魂,誰也比之不得!

沈蘇姀隨同眾人的目光一起看著嬴縱,即便那張臉她已看了許多次,可此刻,在這明媚秋陽之下,在這秋風朔爽之下,這樣的感覺竟然有些玄妙,一張鬼面帶了十四年,他是長生劍都沒有傷到的嬴縱,是焉耆和犬戎幾十萬敵軍都傷不到的嬴縱,還有什麼惡鬼厲魂能傷到他呢,他的臉不是見不得人的,不該只暴露與夜深人靜之時,流言蜚語或許重傷不了他,可他是大秦戰功赫赫征伐天下的秦王,百姓和朝臣們不該只認識那張鬼面,他們應當永遠記得這張臉,是他帶領著天狼軍為大秦迎來了全新的生機,沈蘇姀看著他,忽然覺得此刻的嬴縱才是完整的嬴縱,她深吸口氣,腦海之中電光火石間想到兩年之前的澹台公主一案,心頭微動,隱隱生出了兩分關于那鬼面的疑問……

陸氏看著嬴縱這張臉淚光在眼底打著轉兒,她心疼,心疼這個面容早已在她心底朦朧不輕的孫兒,見嬴縱要探身去撿那鬼面,陸氏忽然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小七,不必去撿,往後再也不帶了,傷你的煞氣早就過去了,小七……」

陸氏一度哽咽,站在沈蘇姀身邊的嬴策也有些動容,這麼多年大家都習慣了嬴縱帶著鬼面的樣子,誰都沒記起來讓他將面具摘掉,到了這一刻,嬴策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如果所有人都認不出嬴縱的臉,那麼軍功赫赫威震天下的大秦秦王因為一張鬼面便會被輕而易舉的替換掉,思及此嬴策也上前一步,「七哥,這鬼面往後只在戰場上戴戴便可,在君臨無需戴這個,明日便叫欽天監再算算,我就不信還有什麼能傷你不成!」

當鬼面被摘去,嬴縱面上的表情終于能入得人們的眼,他眉頭微蹙,也沒回答嬴策的話,只是轉頭朝那冷箭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他身後,昭武帝的面色已經冷了下來,「敢在今日行以暗殺之行,果然是大膽至極,秦王便听策兒之言,這面具且摘下吧!當年欽天監雖然未說取下這面具的時間,可你乃天家之身,年紀又過了弱冠,無論什麼都傷你不的!」

嬴縱聞言便點了點頭,「是,兒臣遵命。」

如此這件事便告了一個段落,城上城下都將目光落在了嬴縱身上,這張隱在猙獰鬼面之後十多年的臉實在是讓他們好奇的緊,可看了幾眼之後他們一個個的便移開了目光,只因為他們發現摘下鬼面和帶著鬼面的嬴縱都是同樣的駭人,那張臉確實長得俊,可長得再俊被那周身威懾迫人之氣一蓋,照樣還是那個生人勿近的冷酷鬼王!

陸氏懇切的拉著嬴縱的手,「好了好了,回來就好,你看你的臉色,是否是受傷了?這麼多年……哎,也別在這里站著了,我們先回宮,哀家必定要給你好生補補,這一次在外頭必定是吃了許多苦的,從今往後哀家定不要你再去戰場了……」

沈蘇姀扶著陸氏的左手,陸氏便以右手拉著嬴縱便要走,昭武帝見陸氏那樣子無奈的搖頭笑笑,到底沒說什麼,只在一邊吩咐全福安排犒賞三軍的事宜,然而嬴縱卻未曾跟著陸氏走,他一把反拉住陸氏,「祖母且等等,還有個人您還沒見呢。」

話音一落,城樓之上準備退下的人都是一愣,昭武帝轉過頭來,眼底也帶著兩分疑問,嬴縱唇角微勾,刀削斧刻的面上生出兩分淡泊笑意,看了看城下那一大片的天狼軍打了個手勢,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最前面的騎兵緩緩地分開,而後在那騎兵最後的角落里忽然走出了個青衫落拓的中年男子來,沈蘇姀看著那男子的面容眉頭一挑一時想不起其人是誰,一旁的陸氏已經呼吸一緊十分激動的上前了兩步,「小九回來了——」

中年男子雖然已經上了年紀,可那步伐儀態仍舊是萬分雅然,分明是從那一眾甲士之中信步而出,卻給人一種走在芳草地上的感覺,他抬眸望著城樓之上的人,亦是在城樓之下掀袍而跪,「嬴麒給母後請安,拜見皇上!」

昭武帝早在雍王走出之時便微微的狹了眸子,至此刻才唇角一勾,朗聲笑開,「小九啊小九,你真是讓朕意外啊,快快上來——」

沈蘇姀扶著陸氏,自然能感覺到她的欣喜,看著那起身上來城樓的男子,沈蘇姀也有些意外,這位在皇子時排行第九的雍親王,為何在此時回來了?還是和嬴縱一起的!

沈蘇姀這般想的時候陸氏已經轉頭問向了嬴縱,「小七,為何你九皇叔和你一起歸來?」

嬴縱面上的表情漠漠,眼底確有兩分感嘆,「九皇叔在南境縉雲山修道,孫兒在南境打仗,有幾場戰役很難,多虧了九皇叔熟悉南境地形和犬戎的弱勢,若非他親至軍中大營指點一二,此番戰事不會結束的如此之快,九皇叔多年未曾回君臨,知道您的身體不好,便在這一回和孫兒一起歸來看看您。」

陸氏點著頭,「好好好,小九素來是最貼心的!」

話音剛落,沈蘇姀延眼角一抹青袍一閃嬴麒便上了城樓,他是個儒雅至極的男子,雖然鬢發已有斑白,面容亦爬上了皺紋,可那行至之間的風度仍是這人心魄,便是這樣一個人,在沈蘇姀第一眼看向他的時候便徹底的愣了住——

長相和昭武帝本就有兩分相似的雍王,竟然,竟然有一雙墨藍色的眸子!心頭微動,沈蘇姀心底暗自搖了搖頭,叔佷之間偶爾有相似之處也不是不可能,更何況听聞先帝也有一雙墨藍色的眸,陸氏曾說過,嬴縱的眸子和先帝一模一樣!

「母後,皇上,嬴麒不孝,已是多年未歸了……」

嬴麒掀袍便要跪,卻被陸氏一把拉了住,「好了好了,回來就好!算一算,你有多少年未曾回來君臨了,哀家以為你已經修道成仙再也不回來了呢……」

陸氏十分動容,昭武帝朗笑著拍拍嬴麒的肩膀,「好了好了,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先回宮中再說,今日果真是吉日,天狼軍歸來不說,連你也回來了,可知母後念了你多久!」

陸氏拉著嬴麒,沈蘇姀便自然的將扶著她的工作讓給了嬴縱,嬴縱從她手中接過陸氏的胳膊,竟然連看都未看她一眼便和陸氏一道走了,沈蘇姀眉頭微蹙,心頭分明是松了口氣,可那怪怪的感覺倒是一點沒有輕松!

慶功宴從酉時過半開始,雖然天尚未黑可錦繡殿中卻還是點燃了通明的燈火,嬴縱做為南境之戰的第一功臣坐在了左下手第一位,雍王嬴麒坐在了他的對面,嬴策,嬴珞,和公主幾人分列而坐,緊挨著權閥席位,權閥位子上各家家主皆在,西岐闌珊盛裝出席,寧家更是寧微傾和寧天流一同出現,沈蘇姀面色淡淡的坐在沈家的席位上,現如今的她已經沒了一年多以前的違和感,雖則如此卻還是招來雍王嬴麒的目光,他大抵也是听說了她的事跡。

今夜乃是為了嬴縱慶功,大抵是因為嬴縱摘了那猙獰的鬼面讓人以為他有了什麼改變,宴會甫一開始便有武將大著膽子上前來敬酒,當先上來的乃是一位身形壯碩的驍騎營將軍,酒盅一舉便道,「秦王運籌帷幄乃是當世第一,這麼多年下來全無敗績,果真是大秦之福,末將敬秦王一杯,祝秦王將來為大秦再創不朽之功!」

看著嬴縱那慘白的面色陸氏眉頭略皺,自然是怕他飲酒出了岔子,本以為按照嬴縱的性子大抵不會理他,卻沒想到嬴縱竟然端起了酒盞,這一動作不僅讓眼前的大漢眸光一亮,便是排在他之後的其他人都松了口氣,看來秦王果真沒有原來那般生人勿近!

「是誰告訴你本王從未有過敗績?」

嬴縱語聲低寒,話一出差點嚇得那大漢傾倒了杯中酒液,那大漢愣了愣,有些疑惑的看著嬴縱一時之間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便只好弱弱道,「具末將所知王爺確實無敗績。」

「錯了。」嬴縱看著那大漢的眸光帶著兩分森然,「本王當年在西境戍邊之時就曾敗過。」

那大漢被他的眸光看的心頭一顆心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心想著自己分明是真心夸獎,卻怎麼將秦王往年的戰敗之事扯了出來,這自然都是他的不是!想到這里那大漢愈發心虛,「王爺千慮必有一失,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想必王爺後來定然反敗為勝,那曾不小心勝了王爺的人定然也沒什麼好下場……」

大漢說著說著嬴縱的眸光又是一厲,那大漢心中叫苦,他說錯什麼了?

嬴縱看他兩眼便垂了眸,一時叫人看不清他眼底情緒,「沒有,那人還活著,活得很好。」

這位大漢心中一緊,簡直覺得自己蠢透了,怎麼三兩句話就把秦王不想提的往事扯了出來,他眸光一肅舉起了酒盞,義正言辭的道,「王爺心胸開闊能忍人之所不忍,實在是天狼軍和大秦百姓之福,末將敬王爺一杯!」

嬴縱抬睫掃了那大漢一眼,眼底的冷光簇閃讓那大漢一時心中更需,仰頭將杯中酒業喝盡,雙手一抱拳便退了下去,「末將干了王爺隨意!」

那人退走之後便朝著坐在後面想要繼續上來敬酒的人揮了揮手,冷汗淋灕的樣子嚇得那些人不輕,一個個的都偃旗息鼓的坐回了原位,嬴縱把玩著酒盞,那酒業倒映著穹頂的燈火閃出明滅的光,一時有些晃眼,他忽的仰頭,將那滿滿一杯酒喝了個趕緊,那剛才敬酒的大漢見此眸光大亮,恨不能在上前來感謝嬴縱給了他面子!

嬴縱說話之時自始至終未曾看沈蘇姀一眼,可沈蘇姀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掌心之中已經溢出了兩分冷汗,嬴縱當年在西境確是無一敗績,唯一的「敗」便是他身上受的那一道傷,若真是如他所言那傷是被長生劍劃的,那麼傷了他的便只有她,沈蘇姀有些郁悶的踫了踫額頭,可惜她有小半年的時間都在重傷之中,好些事情都記不清了,如果真是的是她傷了他,那麼嬴縱適才說的「活得很好」的人就是她!

沈蘇姀心頭一跳,後又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可以懷疑,卻絕不會有證據!絕不會!

嬴縱素來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與人推杯換盞,今日他剛摘下面具,許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可他卻好似渾然不覺,時不時的一抬睫便能嚇退許多人,眼見得做為主角的他一點都不活絡,這邊廂雍王便笑著道,「母後,皇上,嬴麒這麼多年未歸實在是不該,且自罰一杯!」

嬴麒話頭一落,陸氏便極其感興趣的接了話頭,「且說說你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麼?」

為嬴縱慶功的宴會很快就徹底的變成了兄弟重聚、母子同聚的座談會,昭武帝和太後對雍王嬴麒這些年都做了什麼十分感興趣,而雍王嬴麒談笑風生應對自如,生生將他這些年走遍大秦的腳步串成了一個又一個有趣的故事!

昭武帝听著他的講述笑意愈發和煦,而陸氏更是滿眸的笑意快要溢出來似得,沈蘇姀一顆心忐忑不安的坐在下面,看著嬴麒的一舉一動听著他的一詞一句一時有些唏噓,嬴麒果然如她所料是一個完完整整的閑散王爺,並且他這等的閑散可並非人情世故全不懂的閑散!

陸氏本不能飲酒,今日因為高興竟然也喝了少許,卻見她點頭贊道,「這麼多年都在外頭你倒是過的好了,卻是讓哀家擔心,此番回來準備何時再走?」

嬴麒唇角微勾,「陪母後幾日便又該走了。」

陸氏聞言將手中酒盅重重一放,「怎麼這麼快又走了?難道你那修道的師父還不能放你兩三月的時間不成?眼看著再過一陣要過年了,照哀家的意思,至少也要等到過了年之後才能走,小九,等你下一次再回來的時候不知還有沒有陪哀家過年的機會。」

嬴麒一听眸色便是微微一暗,「母後說的什麼話,怎麼會沒有……」

陸氏一嘆,語重心長的話語自然不是在說笑,「你以為哀家是為了留你自己詛咒自己不成,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你此番一走不知何時再回來,便是留在君臨這幾月莫非你還不能繼續修道不成——」

昭武帝听得直搖頭,「母後如此說了,雍王莫不是還讓母後開口求你?」

嬴麒听得面色一苦只好點了點頭,「既是如此,那嬴麒便留下陪母後過年。」

陸氏當即笑開來,「好好好,就住在宮里便是!」

嬴麒眉頭微蹙,笑意愈發苦了,卻是未曾拒絕——

不知不覺外面的夜色已經深沉的落了下來,可這夜宴還沒有結束的意思,嬴策听著嬴麒那一路的講述竟是非常感興趣,沒听一會兒便嚷著要學嬴麒一樣將來到了封地便去遍訪名山大川去,此舉惹來昭武帝和太後陸氏的一度不滿,卻讓嬴麒面上露出了十足的溫透笑意。

這邊廂說說笑笑,嬴縱卻依舊是垂眸靜坐不怎麼言語,雖然是摘了面具不假,可他垂眸的樣子仍是讓人難以辨別他的情緒,他是從來就會隱藏自己的一切外露表情的,便是從前帶著張面具也沒能讓他松快兩分,而今才能依舊如此滴水不漏。

沈蘇姀的目光從嬴縱身上掃過,而後又不著痕跡的看向那說笑的幾人,這邊廂陸氏看著嬴縱卻有兩分心疼,見他低垂著眸子的樣子朝沈蘇姀招了招手,沈蘇姀本就坐在離她近的地方,見此趕忙走到她身邊,「太後,您有什麼吩咐——」

陸氏使了個眼色看向嬴縱,「小七是否有些不舒服?丫頭你過去問問。」

沈蘇姀心頭一跳,淺吸了口氣低聲道,「我猜王爺是擔心貴妃娘娘的病。」

陸氏聞言垂眸一想頓覺得有理,不由得轉過頭看向昭武帝,「今日也差不多了,小七心念著阿茹,莫不是先準他回棲霞宮去看看?貴妃那病是因為小七而起,希望以後能好些!」

話音剛落,嬴麒面上的雅然便是一淡,唇角微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末了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宴會之前嬴縱已經回國棲霞宮一次,自然之道貴妃病了,昭武帝听見陸氏之言也覺得有理,便也看向了嬴縱,「小七,準你先退殿,回去陪著你母妃吧。」

嬴縱聞言便起了身,朝幾位長輩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仍是誰也沒再看一眼。

見嬴縱走出殿閣,沈蘇姀心頭微微一松又回了自己的位子,這邊廂嬴麒不知怎地也沒那樣高的興致了,轉頭看了看外頭黑沉沉的天色猶豫一瞬道,「母後,您身子有礙不能太晚,適才飲酒便是不對,不如兒臣先送您回壽康宮歇著?」

今夜本就是為了慶祝南境之戰的大勝,嬴縱出發之時昭武帝曾說過犬戎之戰不勝便不行宴,這兩年宮中果真是沒有任何宴請,因此今夜算得上是快兩年來頭一遭,諸位臣子觥籌交錯十分開心的樣子,昭武帝一時不忍拂了大家的意,再看著陸氏似有不妥,便準了嬴麒之語,「也好,母後您先回去吧,讓雍王再陪您說說話,朕待大家盡興了再走。」

陸氏也覺有理,便叫了沈蘇姀一道,再由雍王陪著先行回壽康宮。

沈蘇姀本打算陪著陸氏到壽康宮的,可剛走出兩步陸氏卻拉住了沈蘇姀,「丫頭,你且去棲霞宮瞧瞧貴妃和小七,貴妃那里差什麼你讓玉蟬寫個單子告訴哀家,哀家那里才來了一批藥材,還有,你問問貴妃小七此番到底有沒有受傷,待會子哀家派人送你出宮。」

沈蘇姀一听這話頭就大了,一邊的雍王笑意仙然的看著沈蘇姀,「洛陽候似有不願?」

嬴麒的眸子似能將她看透,沈蘇姀心頭一跳,「哪里哪里,那沈蘇姀把太後交給雍王了。」

嬴麒點了點頭扶著陸氏而走,沈蘇姀轉身朝棲霞宮走去,剛走過一道轉角她的步子就停了住,她為什麼要送上門去!多好呀,他現在不將她放在眼里,她恨不能離他遠些,現在湊上去實在不明智,沈蘇姀心頭微轉,看著一個宮女朝她走了過來立時招了招手。

那宮女見沈蘇姀叫她趕忙小跑過來朝她一福,「洛陽候有何吩咐?」

沈蘇姀眸色清透面色從容,笑道,「太後關心貴妃娘娘的身子,你且去棲霞宮交代一句,讓棲霞宮的玉蟬寫一份單子送去壽康宮,太後娘娘好為貴妃娘娘安排!去了棲霞宮再去一趟壽康宮,就說七王爺沒什麼事兒,再說本候不打擾太後和雍王說話,先行出宮不勞煩她老人家派人相送,你可記著了?」

那小宮女見到沈蘇姀已覺得受寵若驚,在听說是太後的吩咐當下更不敢怠慢,應了一聲是便轉身朝棲霞宮而去,沈蘇姀看著那小宮女慎重的模樣松口氣,轉身朝內儀門的方向走了去,一路走沈蘇姀一路在分析嬴縱的心態,他那樣的人,誰若是算計了他他怎麼可能不還手呢?可他現如今好似與她是陌生人一般,難不成在打別的主意?

沈蘇姀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不由得又咬了咬牙,不管他想如何,沒有證據便說明不了什麼,心中如是做想,沈蘇姀心頭略有兩分郁氣的走到了內儀門之外,早間進宮之時是趙勤送她來的,因此此刻趙勤還在等著她,空蕩蕩的宮苑之中只有沈府的馬車停在黑漆漆的角落,沈蘇姀看到趙勤站在馬車十步之外挑了挑眉,「回府!」

「主子,那個——」

沈蘇姀腳步極快,因此听到趙勤這欲言又止的話也沒多想什麼,更沒瞧見他那煞白的面色,然而等她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剛掀開車簾榻上一只腳她便嗅到了一股子屬于男人的剛烈氣息,下一秒她就猜出了來人是誰,剛要退下來,可尚未等她反應過來一只大手便從那車簾之下伸出,堪堪一把將她撈進了車中!

甫一入車便是「砰」的一聲悶響——

良久沒有再出現聲音別的,卻見沈蘇姀正好整以暇的坐在車廂左側的錦榻上,黑漆漆的馬車之中什麼都瞧不清,她只知道剛才一下絕對打在了嬴縱身上就對了,她微抬了抬下巴並未繼續逃走,只覺得那樣顯得她很怕他,「秦王以為沈蘇姀還是一年多以前的沈蘇姀嗎?秦王不去陪著貴妃娘娘,在本候的馬車之中做什麼?難不成想讓本候帶秦王回府?不好意思,本候不願意,秦王可以下去了!」

幾句話落定,卻久久未听到回應,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子極為此筆的血腥味,沈蘇姀心頭一跳,眉頭緊蹙,語聲冷了兩分,「秦王還要和本候動手?」

低寒的話語落定,還是沒有回應!

沈蘇姀咬了咬牙,要死也別死在她的馬車上!

忽的探身至主位,嬴縱不知怎地已經半倚在了那里,沈蘇姀只能看到他大概的一個輪廓,兩只手也分不清哪是哪,只那麼一路的模了上去,模來模去總算在他腰間模到了一處濡濕,可卻不是傷口所在,她心頭一凜,正欲再往上模模,那半死不活的人忽然一動,兩只手不知怎地便將她框了住,沈蘇姀待要反擊,來人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了身下!

細弱的呼吸忽的一盛,嬴縱靠近了她,「你確不是兩年前的沈蘇姀,你……長大了。」

听著他這話,感受到他沉沉壓在她身上的重量,沈蘇姀抬手便要招呼在他身上,可饒是他比她快一步,一把便將她的手攥了住,「早就陪了母妃……現在不陪也無礙。」

沈蘇姀听著這話只覺得有哪里不對,他分明今日才回來,下午那一會子能算陪嗎?感覺他壓在她身上半分不動,沈蘇姀心頭怒意一起,一掌便落在了他胸前,嬴縱不知怎麼竟然也沒將她的手擋住,硬實生生挨了她一掌,只听他抑不住的悶哼一聲,沈蘇姀頓時便察覺出不對,在她手掌下除了一顆跳動著的心髒還有一層異物,感受到那比別處更為濡濕她驟然心頭一緊,唇角一沉冷聲道,「恭喜秦王傷到了心口,您能活著回來真是可喜可賀——」

身上的人似是緩了緩才發出一聲冷冷嗤笑,「不傷心口怎取心頭之血?」

沈蘇姀一愣,腦海之中電光火石間滑過什麼卻未被她抓住,正使勁回憶之時身上之人的重量忽然全部沉在了她身上,嬴縱的腦袋壓在她肩頭,那呼吸聲細若游絲好似快要死了,她掌心之下的濡濕在增多,沈蘇姀忽然後悔自己為何不去棲霞宮!

……

------題外話------

大家還記得心頭之血出現在哪里不,這章信息量大啊,沒看懂的請留言~

話說蘇蘇是不是開始翻身農奴做主人了!請大家盡情表揚你們家作者!

錯字什麼的容步步吃點飯再來改,還有評論也是等下回來回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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