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硯搖了搖頭︰「它並無主人,去年來時,有次天降大雪,數日不停,它不知被什麼野物所傷,一路淌著血來到這座院中,是我和吳墨哥哥將它救起,後來傷愈,四夫人又整日嫌它骯髒,便被吳墨哥哥趕出去了……」
說著,他開心笑道︰「我本以為它已將我們忘了,現下看來,竟是誤會了它……」
兩人逗著阿黃玩了一會兒,及至後來,它與春曉越發親近,時常粘在她的腳邊,與吳硯一處時,一對烏黑的眼珠也總盯住春曉不放。舒愨鵡
吳硯不覺有些吃味,嘟嘴說道︰「有姑娘在,它現下都不樂意同我一起玩耍了,真氣人啊,明明我與阿黃更早相識麼……」
這句話似曾相識,春曉聞言一怔,旋即站起身來,苦笑說道︰「原來我又奪人所愛了麼?春曉並非有意,阿硯,你且多包涵些吧……」
吳硯登時愣住,半晌才囁嚅著說道︰「袁姑娘,我,我沒有怪你啊,我只是……」
春曉緩緩搖頭,悵然說道︰「我明白,阿硯,我方才只是同你說笑罷了……」
見她神情淒楚,吳硯思忖片刻,忽然靈機一動,蹲在阿黃身前說道︰「阿黃,我去年教你的那些,你可還記得麼?來,跟我拉拉手吧。」
話音剛落,阿黃果然抬起一只前爪,輕輕搭在吳硯手上,吳硯喜得雙手握住,激動地搖了又搖,轉頭向著春曉說道︰「袁姑娘,你看到了麼?我就說麼,我們阿黃是世上最最伶俐的!」
春曉見了也露出笑容,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瞬間消散。此時吳墨回來,右手拽著一只鼓鼓的袋子背在身後,左手也提著一只滿滿的竹籃。
春曉和吳硯趕忙上前迎接,阿黃也搖著尾巴跟在後面,進了廚房,吳墨將袋口解開,揭去竹籃上的蓋布,微笑說道︰「袁姑娘,現下能買到的吃食都在這里了,你看看東西可都齊備了麼?」
看著袋中的米面豆類,籃子里的干菜、雞蛋、蘑菇、咸肉和油鹽,春曉連連點頭,展顏笑道︰「已經很齊全了,吳墨兄弟,勞你受累啦。」
阿黃聞到咸肉的味道,湊近竹籃嗅個不停,不時抬頭望著春曉吳硯,春曉剛要說話,吳墨已經將臉一沉︰「阿硯,你和阿黃玩了這半日,也該放它出去了罷。」
吳硯听了,只得附身抱起阿黃,一邊撫模它的皮毛,一邊向院子里走去,口中戀戀不舍地嘟噥道︰「你先出去自己玩耍,晚間悄悄回來,我留些飯菜給你吃……」
廚房之內,春曉利落地將各類吃食碼放整齊,看到那些野生的干蘑菇,忍不住湊近聞了聞,欣喜說道︰「好香!若是與雞肉一同炖了,只怕香氣會一直傳到村子里去呢。」
她旋即洗淨雙手,舀出幾勺面粉放在盆中,向吳墨微微一笑︰「你和阿硯都喜歡吃面食,在我家鄉,亦有-長接短送-的講究,咱們既然來此,這頭一頓飯,便吃些手 面吧。」
吳墨不由一怔︰「-長接短送-?這話怎麼說?」
春曉含笑答道︰「說得簡單些,便是來到之時,要吃面條,離開之時,要吃水餃……」
吳墨不覺失笑︰「這回好了,姑娘說的這兩樣吃食,阿硯都喜歡得緊呢。」
說到此處,春曉向盆中加了少許清水、兩只雞蛋,準備和面。待面團揉得光滑均勻,便將它放在一旁醒著,又去取了干菜咸肉,準備打鹵。
一切就緒,春曉抬起頭來,卻發現吳墨不知何時已然退了出去,只有吳硯坐在院中,將一根粗大的樹木殘根用力劈成適宜燃燒的細段。
見他干得頗為賣力,頭上熱氣蒸騰,春曉忙倒了一碗已經變得溫吞的清水端去,吳硯接過一飲而盡,咧嘴笑道︰「袁姑娘,我方才听吳墨哥哥說,咱們晚間要吃打鹵面,可是真的麼?」
春曉微笑說道︰「是啊,我準備用干菜咸肉做鹵,你可愛吃?」
吳硯連連點頭︰「愛吃,愛吃,不拘什麼,只要是面條就成。在府里時,有時外出辦事誤了吃飯時辰,我就著蒜頭也能吃下滿滿半鍋面條呢。」
春曉听了轉回廚房,又和了一塊更大的面團,此時忽听院中傳來吳硯驚喜的叫聲︰「山雞?!吳墨哥哥,這山雞的羽毛真好看呢。」
春曉急忙來到院中,果然見到吳
墨手中提著一只山雞,它個頭不大,卻生著七彩羽毛,煞是華麗好看。
見春曉出來,吳墨微笑說道︰「姑娘方才不是說要些雞肉麼,這野生山雞可能用得?」
春曉不覺有些遲疑︰「用得倒是用得,只是它的羽毛如此華美,若就這樣殺了,我實在有些不忍心……」
吳墨听了攤手說道︰「那當如何?為了抓它,我不知費了多少力氣,難道還要放回去不成?」
見吳硯也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想到他一路上都沒吃過什麼葷腥,春曉硬下心腸,點頭說道︰「好吧,今日咱們也奢侈些,索性用這山雞炖蘑菇做鹵,另外再炒兩個菜,權當接風洗塵。」
晚間開飯,春曉擺上一大盤干菜咸肉蛋餅,還有滿滿一盆山雞炖蘑菇面條,登時滿院飄香。
吳硯捧起面條美美吃著,很快吃光一碗,又嚷嚷著伸出筷子來添,吳墨比他斯文些,喝一口雞湯,夾一塊蛋餅,再吃幾根面條,不覺露出滿足笑意。
吃到一半,吳硯忽然叫道︰「哎呀,袁姑娘,那些山雞內髒之類的你都丟掉了麼?」
春曉明白他的心思,夾起一塊蛋餅放進他的碗里,微笑答道︰「放心吧,我也惦著你的阿黃呢,那些內髒之類我都已清洗干淨了,待它來時,便下鍋煮給它吃。」
正說話時,忽听院門吱呀一聲輕響,吳硯登時跳起︰「一定是阿黃來了,我去看看!」
吳墨卻一把將他扯住,沉著臉說道︰「你方才沒听袁姑娘說,要將那內髒煮給它吃麼?你現下是吃飽了,袁姑娘還沒動筷子呢。」
春曉趕忙站起圓場︰「不妨事,我是想著天氣陰寒,怕阿黃吃那些冰冷的內髒壞了肚子,清水煮煮而已,很快就會好了。」
吳硯和春曉走出屋門,阿黃果然縮在燈影中等待,吳硯開心地上前逗著它玩,春曉則轉身進了廚房,將已經結了薄冰的山雞內髒放入水中炖煮。
直到阿黃也吃上晚飯,春曉才回到屋里,此時飯菜皆已涼透,雞湯表面結了一層薄油。
見她默默將面盛進碗中,起身要去廚房重新熱過,吳墨忍不住出聲說道︰「袁姑娘,你莫要怪我多事,但你待人也未免太寬厚了些,阿硯在府里時,什麼苦頭沒有吃過,到了此處,反而多了一個疼他寵他的人,日後分開,你又讓他如何自處呢?」
春曉聞言一怔,旋即苦澀笑道︰「是麼,我竟並未發覺。或許,或許是因為他年紀還小,讓我想起了我弟弟吧……」
臨近亥時,吳墨仍催著吳硯將阿黃攆走,自己拿著一副黃銅大鎖來到春曉房前。見春曉面露驚訝之色,吳墨微微垂下頭去,沉聲說道︰「袁姑娘,咱們相處這些時日,已然破了不少規矩,若是傳到小姐耳中,我和吳硯受罰不說,只怕還會派些厲害角色前來,因此,從現下開始,咱們還是依照規矩來做吧……」
春曉心中苦楚,卻只能輕輕點頭,吳墨旋即關緊房門,只听「喀嚓」一聲,想是已經落下了那把大鎖,春曉怔了片刻,緩緩走到窗前,這才發覺此處的窗子都經過了籌劃安排,不但極高,而且極窄,房門上鎖之後,真真便如一座牢籠一般。
春曉走到床邊躺下,忽覺心痛難當。不過十幾日前,她還與陳松朗相依相伴,以為此生再不分離,而如今,那人卻已遠在數千里之外,而且誤認為她已葬身火中……都說男子不如女子堅韌,因此更容易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擊垮,但願他能挺過這關,遙遙相望、各自平安……
接下來的幾日,吳墨待春曉果然更嚴苛了些,他時時看著春曉,自己不苟言笑不說,亦不準吳硯隨意與春曉交談,春曉整日困在房中,每天阿黃到來的那些辰光,竟然成了她唯一的企盼。
又煎熬了半月,山中漸漸有了綠意,春曉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明快起來,吳硯在家時,她便與他閑聊幾句,若遇到吳墨,便索性悶頭大睡。
這一日,春曉午睡起來,卻仍覺身子困重,甚是慵懶,細一思忖,心中不由一驚。按照日期推算,這個月的月信已然遲了數日,莫不是被陳松朗說中,自己當真有喜了吧……
想到此處,春曉先是心中喜悅,隨即憂思如焚。此事若被吳寶嫣知曉,只怕當即便會取了自己性命,或是想法將這孩子生生打將下來……
她越想越慌,恨不能即刻從此地逃出,找個吳家鞭長莫及的所在,設法將孩子安然生下,旋即深深
吸氣,告誡自己不可自亂陣腳,現下不過遲了五日,尚有近日舟車勞頓、情志不暢,影響了月信之期的可能,為今之計,也只有耐心等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