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荷因為還在喪期內，故穿的很素，一件喬其紗的月牙白的旗袍瓖著滾邊兒，素的到有些人了。三十剛出頭，這似乎是頂好的年紀，不是太老，又有一種別樣的風韻。秋荷將一只胳膊搭在另一只上，又輕輕的滑過，不自覺地移到了臉上。秋荷對著鏡子中的自己拋了一個媚眼，將手做出蘭花樣子。像是戲子。她心里想。她知道一個**的本分，但是……本來心中盤算著還有多少的年華，卻不料造化弄人，秋荷的丈夫梓沉春上感染了肺炎，起初是不在意的，梓沉以為自己年輕輕的，秋荷也未放在心上，于是——竟是死了。秋荷一想到這里，心里不禁一酸，為梓沉，似乎也為了自己。
秋荷斜著眼楮，看見門口似乎站了個人，便斥到︰「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杵在哪里作甚？」門口的小丫頭卻是早就嚇破了膽，顫顫的說︰「二少女乃女乃，老夫人讓您去一趟！」「老太太這是哪一出？」秋荷心里思忖著，仍就淡淡的說︰「回老夫人，我隨後就到。」小丫頭得了話便急急退下。秋荷換了件淡綠色布旗袍，戴上了珍珠耳釘，這耳釘還是梓沉去年送給秋荷的，當時她覺得太素了，不想如今到有了用處。一番打扮，憔悴又帶著孱弱，卻透著很精致的美。秋荷攏了攏頭發，笑了，右手卻輕輕地拭去眼角的一顆淚……
秋荷緩緩地走進老太太的房間，卻見大少爺和大少女乃女乃、三少爺和三少女乃女乃也都在，眾人見是秋荷到了便投以同情的目光。秋荷三步並兩步走到老太太跟前，撲通跪下，淚水已然流了出來︰「媽，梓沉這一走，留下我們娘倆，該怎麼辦啊？」老太太剛死了兒子，心緒一直不寧，方才被眾人勸住，听見秋荷一說，又忍不住啜泣了。老大老三忙上來勸說並趕緊將秋荷拉了起來，大少女乃女乃道︰「秋荷，老二的事真是……可是你得挺住啊，你還有寶絡丫頭呀！」三少女乃女乃也忙說道︰「二嫂，你也要為媽著想，她可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三女乃女乃還想說點什麼，卻被老三攔住。秋荷自知再哭也是沒趣，便用手擦擦眼，說︰「媽，是我不好，您就寬寬心。」老太太止住淚，道︰「秋荷，梓沉是個沒福氣的，卻不想拖累了你，你就好好照顧自己和寶絡，一切仍和以前一樣。」秋荷不語，點點頭。什麼和以前一樣？不過是勸慰時的套話，當年的人已不復見，現在的人還活著，故事還是要寫下去的。秋荷心想著自己還有寶絡，雖然有一些積蓄，但是逢著亂世，眼看著錢還沒花便一點點的縮水，一定是不夠的，如今人家明著還稱她一聲「二少女乃女乃」，暗里恐怕是要躲開的。歐家雖然是富裕之家，但那只是上上一輩的好故事，到了梓沉父親那里就開始敗落，如今只落個門大戶大的空殼罷了，否則當初他們也不會娶秋荷的。秋荷不是大家閨秀，家中小本生意，只能算是殷實。總之，秋荷不能不為自己和孩子打算。
秋荷一直在給自己編織著一個美麗的夢，她從來也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夢。她回望自己過去的三十年，一直波瀾不驚，很多事情已經模糊了，不管是她無意的還是有心的。梓沉曾經半開玩笑的說自己似乎永遠也走不進秋荷的心，秋荷當時只莞爾一笑便不再理會了。也許梓沉知道點什麼，但他始終沒提到什麼關鍵的，不過是靜靜地看著秋荷。夜漸漸深了，秋荷睡不著，一個人躺在寬大的床上輾轉反側，望見窗外的月亮還是那樣的皎潔寧靜。秋荷開始思念一個人，從來沒有過的思念，綿延到夜的盡頭……當時的月亮還掛著今晚的夜空，可是當年的人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