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禛禮又咳血了。
讓小安子喚了太醫,莊煙喋喋不休的訓斥著他,「你喝了多少酒?怎麼沒直接喝死?現在弄成這樣又要我擔心又讓我著急的!你個混蛋!」
「喝酒有好處,喝醉了,就會感覺你再我的身邊,一遍一遍的告訴你,你不是玉娘!」他淺淺的笑著,大掌包裹著她冰涼的素手。
她抬眸,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被婆婆虐待很像,我還手了,也知道她最終還是被你救了。」她本就不是玉娘,沒那軟弱的性子。只是太後被禛禮救了,還活著,她想到心底就很計較,很不爽!
「她畢竟還是我的母後。」良久,他才說了一句。
是他在遇到莊煙之前,這一輩子呆在他身邊最久的親人。他也覺得太後是個可憐人,每次見她爭寵不過,受了迫|害,也希望長大了可以保護她狸。
皇宮是個大染缸,里面全是被染壞了的女人,他親眼看著太後便的越來越陌生,野心越來越重,貪念無窮。
莊煙揚起眉毛,問道︰「你母後你可以原諒,你覺得你殺了我的爹爹,流放了我姐姐、姐夫,我會怎麼想,心里會不會難過麼?」
年莫瑤那個女人殺了那麼多人,死也是應該的。別的人她也不覺得可憐,就只是心疼那個嬌弱的姐姐,柔弱的女人會什麼也可以這麼剛硬,她不掛念君華麼?
「我承認我自私,只想保住你的安全,其他人,我管不了許多。」他沉吸,緩緩說道。
听言,垂眸不語。
丞相爹爹死是必然的,她性子本就涼薄、寡淡,來這里和他們的感情也不深,只不過丞相爹爹養了她幾年,姐姐待她也不薄,人總是會將心比心的。
讓她心涼的不過就是禛禮恢復神智後,沒有往日的善良,視人命如草芥,這樣她感覺很陌生。才會懷疑禛禮天生會是個薄情的帝王。那時候腦海里全是攝政王的那句話,因為被攝政王說中了,要登上皇位,必須用無數條人命來奠定。
太醫來給禛禮診脈,只說了他的身體大有好轉,有時候想要身體康復,心情也是很重要的。見莊煙蹙眉沉思,眼神游離,禛禮喚了她幾聲。
莊煙回神,睨了他一眼,看著邊上的太醫,問道︰「你前幾日,還斷言皇上命不久矣,今日就說已無大礙,這病委實是來得快去的也快?!」
難不成是裝病麼?!她將將還看著他吐血的,難不成都是假的不成?!!她記得小安子說禛禮時常吐血,從不按時用膳,就算是吃了,也不會吃的很少。
溫太醫惶恐,頷首道︰「是奴才騙了您,這也是皇上為了不讓您擔心,微臣只是順著皇上的意思回話而已。」
這太醫委實是做不下去了,現在的太醫,一個個的,哪里敢來診脈,這些活都推給了他,一個個的,都擔心,皇上一個生氣砍了自己的腦袋。
做太醫聰明又圓滑,會說話也會做事,表面上給人夯實的感覺,太醫院沒有溫太醫更會為人處世的了。
禛禮眼眸中溢滿笑意,「就算現在朕的身子還沒有好,但,等離淵來了,也會好的,現在你听著這群庸醫的話,只會徒增擔心罷了。」
話是說的沒錯,可以禛禮幾時這樣虛弱憔悴過?看著不免心疼。以前她虐禛禮的時候從來沒有覺得心疼過。這感覺就像是小時候不听話,摔破劃傷了,她老媽會心疼的掉眼淚,可,有時候不听話,下手打她,都是使足了勁,反倒不會心疼。
在現代的時候,她從上高中就離開了家,之後在研究院工作,都會等到過年了才回家那麼一次,總覺得沒有小時候覺得家有味道。
拉回思緒,睨了他一眼,不滿道︰「幸而,師父不是什麼會記仇的人。師父若是治好了你,你以後也隨我,稱他一聲師父。」他對師父從來就沒有禮貌,還讓師父背過盜取鮫珠的名聲,甚至還想殺了師父。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師父遠離她。
師父若是知道禛禮曾經誣陷了他,定然不會醫治禛禮的。
他沉吟片刻道︰「你不會覺得听著很奇怪麼?」
不說還不覺得,一說還真的有點感覺了。是的,確實有點怪異。睜著眼楮,說著瞎話,「不怪,哪里怪了?!莫約你是覺得師父看上去有些年輕罷了,其實師父曾經喜歡過你母後的。不過,幸好你母後一心想當妃子,若是跟師父在一起,誠然是糟蹋了師父。」
師父那具皮囊不知道是怎麼保養的,他看上去和禛禮差不多的年紀,把太後聯想到離淵一起,委實不搭。
旁邊的溫太醫還沒退下。
莊煙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微微啟唇。「快些去給皇上煮些滋補的湯藥,至少能緩解一些。這樣的醫術,真的不明白你們一個個的是怎麼混進了太醫院當了太醫?」
跟師父比,他們這群太醫也太弱了,簡直就是養了一幫殘廢。師父若是願意收徒弟,開個課堂,培養出一批醫術精湛的太醫,這樣貌似也不錯,將來也不會總要想著找他看病。
「
tang是,微臣告訴。」溫太醫拿著藥箱行禮退下了。
小安子又搬進了一大堆的奏折,忽地想起來,他說過有君臨幫他處理這些政務。掃了一眼案桌上的奏折,瞅著他,「君臨不過六歲,這些事,他能處理過來麼?」
「都處理的很好,有六弟從旁協助,我倒是不擔心。」拿過奏折翻開,莊煙站在他的身旁磨墨,問道︰「你多長時間批閱一次奏折?」
「我不閱,只批字。」
「都是君臨和六王爺閱麼?你若是出宮了,這些都得交給君臨來做了麼?」
「嗯,今天我批最後一次,得給這些批完。這樣君臨也能稍稍輕松一些。」放下手中的毛筆,頓了頓說道︰「還好那孩子聰明。」
桌子上的奏折厚厚的三大摞,這些君臨那孩子得看多久?這麼小的孩子,委實真的太辛苦了。六歲的女圭女圭,若是尋常人,怕是就會背幾首唐詩,哪里能認識這麼多的字。
君臨這孩子被禛禮培養的,還真的異于常人。
讓禛禮好好的批閱奏折,總不能這些都讓一個孩子處理,童年的樂趣都被剝奪了,遂,她出去轉轉,不打擾禛禮,讓他安心的批閱奏折。
沒想到她還會回宮,進宮里當然要去看望一下現在癱瘓在床上不能動的太後。恨一個人,讓她死並不會覺得痛快,就像現在這樣看著太後癱瘓在床上,她一生的傲氣也應該被折磨的消散了。
進了慈安宮,先是聞到濃濃的惡臭味刺鼻,走進里面,見太後的被子都沒蓋好,身上污穢弄濕了身上的衣服。
見到莊煙的身影,太後渙散的眸子有了神色,怒視著她。
這一切都是莊煙,讓她成了這幅模樣,癱瘓的她任哪個***才都能欺凌她一番,現下,又是早上到現在還沒有用膳,她恨不得把他們都殺光,把莊煙剁成碎塊,都不能卸去她的心頭恨。
進門打量著四周,屋子空蕩蕩的,一個伺候的奴才都沒有,屋子里值錢的首飾物件也都沒有了,大抵是貪心的奴才給搜刮一空了。視線掃到太後,她躺在床|上。屋子里太靜了,連她的呼吸聲都能听得到。
莊煙居高臨下的看著太後,嘴角牽起,譏笑著。「太後,你這幅神情,大抵是沒想到我今天會來看您老人家吧!怎麼樣,躺在床|上有人伺候吃喝拉撒,這感覺怎麼樣?我想你大抵很舒服,畢竟你一直都是習慣別人伺候的。」
這番話,說著,太後眼楮狠狠的剜著她。
「哦~」舌尖繞著,聲音拉長,頓了頓說道︰「你不能說話,我真不該問你問題。」用帕子捂著鼻子,一臉嫌惡,說道︰「我覺得太後還不如死了算了,活成這般光景!太後的床和養豬的豬圈也不差分毫了。」
听著莊煙的話,年莫瑤越來越激動,手到動了一下,拼勁全力去想起身,結果就只是從床|上滾落下來,在莊煙的腳邊。
蹲下|身子,仔細的打量著太後,眼楮都凹了進去,顴骨凸出,只剩下一層皮裹在骨頭上,瘦的已經找不到一點肉。看上去跟九十多歲,大病將死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一樣。
開合著唇,「怎麼,你還想動?還是不想呆在豬圈里,想要挪一個干淨的地方麼?」
年莫瑤的唇在顫抖,只是幅度不大,不停的顫動著,只是說不出來話。
她應該很想說話,很想要罵她,只不過說不出話而已。
被罵被嘲笑,太後的烈性子開不了口,癱瘓的身子都能從床上滾下來,意識還是頑強的。莊煙眯起眼,狹長如線,無害的笑著。「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我帶著你的兒子離開皇宮去外面生活了。你的太後美夢也沒了。還有現在皇宮里的太子是君臨,他是三王爺禛祀的兒子,也是麗妃的孫子,是你記恨一輩子殺不了的人孫子,若是他們相認,那麗妃就是太後了。你或許會被丟出皇宮,不知道會不會真的把你仍在豬圈里。畢竟沒了太後這個身份,也沒人會伺候你吃喝拉撒的。」
她年莫瑤再能承受,這下這番話對于她來說是雙重打擊了。已經癱瘓了,這歲數了,听了這番話,也該氣得中風了吧。
果真,看著太後翻著白眼,面皮經絡一抽一抽的,剩下的,也沒多大反應了。
起身,定眼看著她,才這一會,該說的還沒說完,正好也省得她再繼續浪費口舌。現下都覺得口有些干了,這里這麼髒,惡臭味這麼重,若不是想看著太後中風,她還真不想踏進這里。
能刺激太後的機會當然不能放過,她沒有親眼瞧見太後癱瘓,心底的恨意也不能消減,有些事,听別人說沒感覺,要親眼看著,才會覺得心里爽利。
出來一會兒,也該回去了,她沒有告訴禛禮她去了慈安宮,擔心他派人到處尋她,也沒有閑逛,便原路回去了。
走至半途中見到唐歌牽著君華,對面站著賢妃,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唐歌,你怎麼帶君華來宮里了?」上前問道。
「你出來有半個多月了,比上次去山中呆的又多了三
天,君華鬧騰到找你,我不想耳邊不清淨。」唐歌不正眼看她。
這麼傲嬌的孩子,從不會解釋,他不知道他解釋了,反而會讓莊煙覺得怪異麼?鑒于唐歌的表現,莊煙怕他心里扭曲,不懂男女之間的感情,準備給他安排一個丫鬟,以後和唐歌分開來住。
對上他身後賢妃的視線,賢妃見她,眼底帶著輕蔑,揚起涂滿胭脂的唇,說道︰「難道你就是莊貴妃娘娘?皇上粘貼皇榜告示昭告天下已經殯天的莊貴妃怎麼可能活過來。你是哪個冒名的人?趁著本宮沒有責罰你之前,你還是早些出宮為好。不然,本宮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保不齊,你有命進來,沒命出去!」
她故意說這話,在暗示著莊煙,她也知道她不是冒名之人。前些日子,就听到太和殿里面的太監宮女說莊貴妃回來了,皇上的身子好轉了。皇上天天寵幸她,日日在太和殿,不讓莊煙離他半步。這兩年多來,她是後宮里位份最高的女人,她每天關懷皇上,一心一意的待皇上好,可是皇上對她的態度依舊是寒冬臘月里的冰雹,據她于千里之外。
「明天就出宮,煩請賢妃娘娘放心。我是誰,賢妃娘娘自是清楚的,我的脾性,想必也是知道的。別惹到我,在我面前擺譜!」溫吞吞的說著。
本來就打算好了要出宮的,就只是提前幾天,現下唐歌帶著君華來找她,也應該快些出宮了。皇宮就剩下空殼了,她也沒必要去和這輩子要守著冷宮的女人去計較什麼。
賢妃滿意的點了點頭。
剛轉身,賢妃面皮布滿怒氣,說道︰「你沒瞧見本宮剛才同那個孩子說話了麼?本宮替你告訴他了,你不是他的生母,他的父親母親是罪人,被流放了。」
君華是莊煙的寶貝疙瘩,誠然賢妃挑戰到了她的底線。
君華雖然小,可是卻很懂事,淚眼汪汪的看著她,囁嚅道︰「娘親,她是騙君華的,對不對?」
莊煙挑眉,「你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莫約你是不知道這皇宮是我炸的。看過冷宮里那幾個女人的殘骸麼?」
她愣怔了一下,問道︰「真的是你?」
「看來你也是知道的。」
「這麼說,就是皇上知道一切,成心想包庇你。如今等了風頭過去,又想要給你換個身份重新接你到皇宮里麼?」賢妃瞳孔收縮著,猜測著。
想象力有點豐富,莊煙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回了她一句。「你想多了。」
賢妃不依不饒的吼道︰「你別走,跟本宮去皇上面前,本宮要問個清楚。」她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比不上一個惡毒的莊煙麼?
她要當著皇上的面問清楚。
「你要問什麼?想說什麼?後宮里的女人,可比我狠毒多了,有些女人爭斗起來,連族人都不放過。我算是好的了,可沒有牽連到無辜的人。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裝的有多高潔,在宮里這幾年,你怕是也做了不少的髒事吧。」莊煙冷笑,眼底盡是不屑。
這番話戳到她心底,有些微微害怕。
這些女人還沒修煉到太後那個級別,可以做壞事認為是理所當然,不會因為做了壞事,被人揭穿而感到心虛。
抱起君華,撫著他的背,柔聲道︰「娘親和君華說過什麼?不記得娘親和你說過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話。你現在相信了陌生人的話,就不認娘親了麼?」
許是她耽擱久了,禛禮出來尋她。恰巧看到君華在抽泣,賢妃也在。
冷著面皮,掃了賢妃一眼。「趕緊滾,不要惹朕煩心。」
他問都沒問,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讓她滾,她羞憤的流著眼淚,質問道︰「皇上是真的要接這個女人入宮?明知道上次皇宮被毀,冷宮里三人送命,太後癱瘓,皇上傷了雙腿,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皇上還是要再把她接進宮來麼?」
「你話太多了。朕不接她進宮。」涼涼的睨了她一眼,見她微微欣喜,收回視線。「只不過,朕要隨她出宮。」
懷里的君華停止了哭泣,緊緊的抱著她的脖子。
她笑語盈盈的看著臉色慘白還未回神的賢妃,「真是恭喜賢妃娘娘了,升了位份,不是太後也至少會是太妃。不過就是升了位份而已,你沒有生養皇嗣,下場也不過就是去哪個廟里侍奉佛祖度過余生。」
敢刺激君華,讓君華掉眼淚,她要求不高,讓賢妃也掉眼淚就好。
「皇上,您是騙臣妾的,您是在說笑的,對不對?」她開口,小心翼翼的問道。上前拉扯著禛禮的手臂。
她還從未听聞,哪個皇帝位了一個女人,居然拋棄皇位。
莊煙睨了一眼禛禮,「這次你的表現如果不能讓我滿意,我就不要你了!」
這不過就是她使小性子說的玩笑話。不過總是她自己出頭擺平這些事,委實太累,有男人了,有時候可以依靠一下。
「君無戲言!」猛然甩開拉著他手臂的手,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皇上,你怎麼可以這
樣!你可以不要臣妾,怎麼可以不要後宮妃嬪!怎麼可以不顧癱瘓在床的太後!怎麼可以不要大昭的江山社稷!」伏在他的腿邊,抱著他的腿。潸然淚下,哭的撕心裂肺。頓了頓,狠狠的瞪著莊煙,怒罵道︰「你這個禍國的妖女!」
敢情,賢妃心里還真的是牽掛著天下啊!真是好笑,不過是為了自己,至于這麼說的大義凜然,全部都是為了別人著想。
「朕願意被她這個妖女迷惑。」他掀唇,視線瞧著莊煙,眼底掩不住的柔軟。
賢妃怒斥嘶吼道︰「皇上,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冷血!」皇上走了,那不就等于她的好日子要到盡頭了麼?沒有了皇上她就什麼都不是了!可是她阻止不了他!!
听言他抬腳見她踢的很遠。這一腳力度夠了,耳邊終于清靜了。
莊煙挑眉道︰「就算你是昏君,我也不是什麼妖女!」
「好,是朕說錯話了。」听言,淺笑回道。
听言,莊煙滿意的點了點頭。「我今天就想出宮,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呆著。誰知道還會不會遇到別的妃嬪來找茬,我懶得應付,委實太累。」
他仍舊只回了個好字。只要她開心,一切都隨她,她心情好了,他的心情也就跟著好了。
君華瞅了禛禮一眼,「娘親,君華不要他做君華的爹爹。」
「沒人要做你的爹爹,你娘親有我了,你以後粘不了她了。正好你來了,去太和殿陪著太子,處理奏折!」他此時的語氣很是吃味,竟然能和小孩子爭起來。
君華不是君臨,這孩子認識的字不過才二十多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