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薛煙的求救聲,龍凝風胸中的怒氣徹底被點燃,他全力運起靈氣,終于近了銀膚女子的身。
火鳥列隊而飛,一半如撲火的飛蛾般齊齊涌向旋轉的水球。一隊奮不顧身地向銀膚女子襲來。
看到入魔的火鳥,銀膚女子心內驚嘆︰「烈焰焚身!」
趁著銀膚女子分神的時機,龍凝風唇邊的玉笛,振蕩出金靈玉氣,原本百千道寒芒霎時合為一把銳利的飛刀。
那把飛刀,裹挾著龍凝風數十年的金靈修為,以閃電般的速度穿透女子胸膛。
銀膚女人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被擊穿的心髒,以及凝固的血液,又看了一眼龍凝風,從樹上跌落地面,氣絕身亡。
銀膚女人一死,那霧靄、冷凝液盡散入河中。宏偉壯觀的城堡水球只留下一條由水汽形成的尾跡。
湖面恢復了平靜的模樣,火鳥的靈魂皆被烈火燃盡,成了殉身的傳說。
龍凝風一直專心對敵,並未看到火鳥焚身一幕,他踏著金靈來到薛煙身邊,將她扶起,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關系。」薛煙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當她抬頭看到女子的尸體時,面上卻失了人色。
女妖的尸體此時已化回銀翅鳥原型,她銀白色的羽毛已經褪盡光芒,她周身吸納萬物的黑芒只一線殘留于尾羽。
金鈴銀翅--不正是她測算時所見到的女妖!
銀翅鳥尾羽未褪的黑,爬進薛煙眼底,化作黑紗,遮了湖面的光亮,遮了少女的心窗。
惑人的美麗黑紗,藏著「銀翅女妖」死不瞑目的凶靈。她將滿腔的怨,偽作誘人入夢的低喃。
薛煙的耳旁,響起輕柔而連續不斷的滴滴聲,如暖風撫過心間,讓她生了點點倦意,這倦意,透過心底,攀上眼簾。
薛煙單獨的地魂難敵金玲一語,薛煙困了、乏了。
柔軟的黑紗輕攏心房,薛煙魔靈耗竭的身子仿佛尋著了暖床,她忘了時間與空間,她最後一絲理性告訴自己,一會兒,就睡一會兒吧。
剛站起的薛煙,在看到女妖尸體的剎那,入了魔怔。
薛煙就著龍凝風攙扶自己的手,蹭入他寬闊的胸膛,無力地綿軟在他懷中,嘴中低喃︰「乏了、困了……一會兒……就睡一會兒吧……」
龍凝風怔怔地摟住軟倒的薛煙,只以為她經歷了剛剛生死的考驗後,疲乏極了。
龍凝風想著危險已經解除,聖藍骨環就在湖水中,便索性扶著累極的薛煙坐到一旁,讓她枕著自己的腿睡會兒。
龍凝風微笑地看著薛煙靜謐睡臉,頭腦中回想今日發生的一切,薛煙的柔美、善良悄悄在他心間找了個角落,睡著了。
龍凝風享受著這份美好,頭靠在樹上,打起盹來。
龍凝風溫柔的眼,看不到薛煙恍然入夢的蹊蹺。他放松的心,感受不到女妖身死時濃毒的恨。
銀翅已亡魂、金玲已入夢!
夢中,薛煙的地魂沉睡,原主人的命魂被喚醒。原主人脆弱的命魂,根本無力抵擋金玲的誘惑。
夢中,記憶深淵中的黑色河流,被金鈴攪動皺波,它們破堤而出,洶涌出一條蜿蜒的路,汩汩流入薛煙的腦海。
夢中,那罪惡的黑河水,浸濕薛煙的每一根神經,向她身體數以億記的細胞蔓延。薛煙的雙腳,被骯髒的黑水濺濕。
睡夢中的薛煙皺起了眉。
她看見自己在「神算門」苦學百年後返家途中,慘遭「無妄城」修士暗襲。弱質縴縴如她,深禁高牆,成了任人魚肉的籠中鳥。
她看見深深庭院,恨自己無力摧玉階白露、毀簾幕數重。她赤足江樓獨望,恨自己不似悠悠秋水,返故土高樓。
夢中,薛煙尋了火花的光亮,神經軸突延伸到屬于黑色河流的世界。她的心髒飛速跳動,她的呼吸亦不受控制。
她看見,殘陽夕照時,「無妄城」城主將殘酷的戰爭實況影像,血淋淋地展現在她面前。
她看見四起的狼煙,看見滿目瘡痍、草木森森。那,是她扎根的土壤。
她看見殘病的婦孺用馬革裹著親人枯骨,聞風聲鶴唳,驚刀光劍影。那,是她深愛的親人。
她看見枕戈不寐,夜久語絕的愁容。那,是她敬重的父親。
夢中,暗黑的河水透過長滿白女敕毛發的皮膚,滲入鮮紅的血液,為骨髓帶來一種沉重而清涼的疼痛。
她看見自己在一紙婚書面前妥協,委身嫁與「無妄城」城主為妾,終得保家族安寧、親人康樂。
她看見自己執筆忘字,木然披上嫁衣。鐘鼓頌樂于她,是猛擊心髒的錘。紅燭獨醉于她,是割肉飲血的祭奠。
夢中,薛煙的心髒,終于不堪粘稠凝滯的黑血負荷,停歇了一秒。薛煙這才驚覺已入女妖夢魘,她驚覺,無數美好的記憶已被燒做焦炭。
丑惡的夢魘卻仍在繼續。
她看見自己終日被幽囚于宮室中,成為「無妄城」城主測算的工具,她卻為了保住自己完淨的處子之身,為了保留自己測算的能力,不得不忍受眾人的冷眼與欺辱。
她看見那巧笑倩兮的女子,擁有珠簾垂淚的哀傷。濃妝淡抹,求得朱砂脂粉的惡毒。
她看見那嬌歌逐軟的女子,擁有眸盛星華的空洞。朱顏酡醉,求得唇齒留香的骯髒。
夢中,薛煙在黑暗的深淵里掙扎,她知道這凶惡的黑河不會將自己淹沒,同樣,也不會讓她逃月兌。她仍舊撲騰著四肢,掙扎、掙扎。
龍凝風被腿上薛煙的動靜驚醒,腿上的人兒已經冷汗浸濕了衣襟,她的胸腔急促起伏,她的眉頭緊緊皺起。
「薛煙,醒醒……」龍凝風輕拍她的臉說道。薛煙的嘴角此時竟流出絲絲黑血來。
龍凝風這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尋常。他立刻扶著她疲軟的身體坐起,不顧肩上的疼痛,運起靈氣來輸給薛煙。
他雖不知道薛煙是怎麼了,現在他能為這女孩做的也只有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