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懵懂地看著她,不懂‘醫生’指的是什麼,只因‘醫生’這陌生的名詞,在他們那個時代,還沒有人發明出來,所謂‘醫生’,在他們口中是叫大夫。
艾文哪管他懂不懂,徑直又道︰「麻煩你趕快開一個藥方,專治腎虛的藥方,順便再加些補藥進去,越快越好。」
那老頭醫了幾十年的病,也是無法將梅寒的病情看個究竟,此刻听艾文說來,恍然醒悟,忙開藥箱取出一簡竹片,在上面刻字。他刻好後,將竹簡遞交艾文,「姑娘請看,可行否?」
文打開一看,一陣皺眉,天知道她到底認不認得這些像甲骨文一樣的字。
她瞟過一眼,收起遞給那老頭,「吩咐下去,馬上抓藥煎熬,熬好後立馬端上來,一定要在梅寒少爺未死之前給他灌下去。」
又一次提到‘死’字,那老頭面色一沉,極為不悅,悻然道︰「勞請姑娘放得尊重些。」
艾文一愣,啞然失笑,「Sorry,I’msorry,是我口不擇言了。不過,真的一定要在梅寒少爺未死之前給他喝下去,他若死了,再喝下去也沒用啊!」人若死了,再喝下去當然是沒用,她這番解釋,叫人哭笑不得,只是,這些人都笑不出來了。
那老頭呆了呆,起身叫起他的助手悻悻而去。梅莊地處深山,遠離城鎮,信息不通,要跑一趟鎮上得花不少時間,是以,本身設有藥鋪之類,專供自己治病。
果然,那老頭去沒多久,便端了一碗藥返了回來。
艾文不管有沒有效,又把它像灌茶水一樣的給梅寒喝了下去。事實上,要醫其病根,這藥根本就作用不大,充其量它不過是補補身體而已,最終還得要看那先前喝下去的三朵死花有沒有發效。
眾人都處在一種極度的悲傷之中,對蓋世采盜的手段絲毫理不出頭緒,或許因為受害的是自己至親之人,反而不能冷靜的去思考問題了。
于是,眾人睜著一雙雙大大的眼楮,呆呆地看著艾文,任由她在那里胡亂擺布。艾文放下碗,重又回到韓虓身側,輕嘆口氣站著。
韓虓一直看著她的舉動,「這藥有效嗎?」
艾文黯然神傷,「沒有。」
韓虓一怔,「沒用你還給他吃?」
「吃了總比沒吃的好,反正是補藥嘛!」
韓虓無奈地看看她,「你真是很讓人哭笑不得,你在那兒張羅半天,我們都還以為你很有辦法。」
艾文兀自苦嘆,「早知如此,我就去攻醫學專業了,像現在,也不至于看著梅寒慢慢的等死而手足無措,這種感覺真讓人受不了。他在等死,我們又何嘗不是在跟著等死,若再多等幾個,我看我不死也要瘋了。」
想起蓋世采盜,韓虓目光森然,「若是梅寒因此而受害,我韓虓發誓絕不放過采盜夫婦,不管追到天涯海角也定要把他倆碎尸萬段。」
艾文聞言,嗤之以鼻,「省省吧你,梅寒要是死了,你再去報仇,即便是把那兩人殺了又有什麼用?還是于事無補,梅寒也活不過來了。所以,當下的問題是趕緊想想辦法,看如何才能把他救活過來。」
韓虓沒想到艾文是這種反應,「說得甚是,救人是最要緊的。」
艾文有感而發,「可惜,華佗不在了,若華佗在世,這種病應該不成問題。」
韓虓聞言,立即對她另眼相看,「想不到你懂的還挺多,看來你見識不薄嘛!可是,華佗是誰?」
「一個醫術高明的醫生,可惜見識再多也還是沒用。」艾文口氣帶著自嘲的味道。
韓虓瞥眼梅寒,「還能想到什麼辦法嗎?」艾文搖搖頭,「或許還有別的辦法,但是我沒有,我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干等,等到下午的時候,他還未死,那就有一線生機了,只要他不死,再繼續吃補藥應該會有起色。」
韓虓情緒一下低落,「但願有奇跡出現。」
艾文忽地心念一動,仰頭朝韓虓道︰「喂,你有沒有匕首?」
「匕首?」韓虓愣了愣,「有啊!干嗎?」
艾文向他一伸手,「給我。」
她的語氣及她的眼神都似有一種懾服人的魅力,令人不知不覺地遵從她的命令。
韓虓不解她的意圖,自懷中模出一把七寸長短的精美的匕首,頗為遲疑,「你拿匕首干嗎?」
他遲疑的原因是這匕首乃是他十四歲與冷雨心定婚時他的師母給他並叫他拿去送給冷雨心作為定情之物的,這些年來他一直遲遲未拿出,不知是不舍還是不好意思,抑或是不把定情之物當一回事。
艾文從他手中拿過匕首,「我自有用途,先借給我幾天時間。你想想看,蓋世采盜既然已經來到了梅莊,那他們絕不會就此罷休,所以我不做個防範不行了,哪像你們看起來武功那麼高,單听一下你們的名聲都會把人嚇個半死。」艾文模模脖子,揉了揉,「不動動腦子,要真的被他捉去,大抵也只有等死了。」
韓虓奇怪地看著她的脖子,「你脖子怎麼啦?」
艾文繼續揉著,「和你講話真的是很累,要一直仰著腦袋,酸都酸死了。你這一百八的身高,就不能矮一點嘛!」
韓虓露出詫異的神情,「什麼一百八的身高?」
艾文苦道︰「我看八成又是語言不通了。」
韓虓更是詫異,「語言不通?」
艾文眨巴眨巴眼楮,不想解釋卻又逼不得以解釋,「我的意思是你的個兒太高了,跟你說話,仰著頭,很累。」
韓虓‘哦’了一聲,「那你不看我不就行了。」
「對你說話不看你,那我最起碼的禮貌也沒有了;再說,我如果不看著你說話,你又怎麼知道我是在給你說話?」
韓虓听聞這番解釋,嫣然失笑,「你理由可真多,那你就看吧!」
艾文收起匕首,「什麼看就看吧!說得我好象很花痴似的。」
她恍然間覺察韓虓又不解「花痴」一詞了,擔心他又發問,于是手一揮,「你可別問我什麼是‘花痴’了,我不會告訴你的。」
韓虓閉起欲張的口,心下不禁奇怪她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耳旁卻听雷鳴詢問的聲音,「花痴?怎麼解釋?」
艾文無奈地看看他,與韓虓相覷一笑,「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雷鳴奪步到艾文身前,大翻白眼,「什麼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他迭不失輕敲艾文一下,「你這小屁孩,真是沒大沒小,跟少爺我說話,還充當起老大來了。」
韓虓滿眼嘲意,似笑非笑地聳聳肩,表示沒他的份,艾文這丫頭不是他教出來的。
艾文撫模著額頭,諺笑道︰「你別敲我額頭,小心把我敲傻了,我腦瓜子還得用來證明人類是多麼多麼偉大的呢!」
雷鳴看她就是很好整,皮笑肉不笑地抓抓她披肩的碎發,「所以呢,為了你這顆用來證明人類是多麼多麼偉大的腦袋!以後說話還是小心點為妙。」
「去。」艾文輕斥一句,拔開他的手,理理頭發,「是,我尊敬的雷鳴少爺,我以後與你說話一定會謹慎、謹防、拘謹、恭謹的……」
「用了這麼的詞語,你口才還不錯嘛!」
「換我的角度來說呢!不是我的口才好,而是你太笨了而已。」
雷鳴雙眼一瞪,「又來了,看來你真是很不怕死耶!」
艾文一下捂住口,「失誤,失誤。」說著躲到韓虓身後去避災。
雷鳴比了比手勢,「哼!下次一並算。」
韓虓透過人群,看了看門外,「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雷鳴瞄瞄天色,「像是響午過了。」
的確,響午已過,是該開飯的時候了,但是,梅莊全體居民心情郁悶,哪有心思去吃飯,即便是待在庭院中,也是一直靜靜地守侯著。
直到黃昏時分,梅寒終于有了點起色,梅子桓這才高興地想起了這些人,于是叫他們散了開去,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這些忠實的奴僕呦不過梅子桓,只好極不情願地走開,但只要一有空,便會偷偷地過來瞧望,神情極是擔心和難過。
如此守了梅寒兩天,方見梅寒精神好轉。或許是因紫金花已經干枯,發效的時間才會推遲,但不管怎樣,梅寒的性命總算是得以保全,以後的時日,只需多加調補身子即可。
為此,梅子桓一家對艾文的感謝難以描述,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真摯情感的表露,也是一種自全身洋溢出的對艾文的極高的崇拜,絕不是言語所能描述得清的。
艾文是那種別人對她好一分,她便回敬人三分的人,她從不願欠任何人的情,若是有人對她太好,她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是以梅子桓一家對她熱情的招待,直令她渾身不是滋味。
這夜,艾文帶著梅子桓一家的感激入睡,但許是太過興奮,她閉目躺了半響也沒能睡著,于是她起身點燈,斜靠著坐在床頭,透過微弱的黃光,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來古代後所發生的一切,以及摻和在這里面的喜怒哀樂,最主要的還是濃濃的感受到了這兒淳樸的人們的那股熱情,而且這股熱情每每讓她想起,便會覺得甜到了心頭。
窗外,夜色朦朧,萬籟俱靜,所有蟲雀的啁啾都已停止。這無聲的夜,在梅莊熄了所有燈火後,平素添了幾分瀟殺之氣。
韓虓睡意朦朧,夜半時分,忽聞屋頂傳來輕飄飄的落葉聲,他功力深厚,耳力也靈敏得嚇人,遂心下一動,翻身爬起,輕開房門,掠身追去。
來人著了一身黑色勁裝,游走在屋檐瓦縫之間,悄然揭瓦偷望。
韓虓無聲無息地跟在後面,身法比那人高明得多了,但他卻不出聲驚動,尋思著看他有何目的。
但見那人一直停停走走,最後竟縱身落在艾文的屋前,食指沾口水在門紙上戳開一個洞,朝里觀望。他臉上忽地現出凶殘、陰險、狡猾的笑,掉頭轉目四望一番,倏然推門閃身而入。
韓虓在暗處一驚,付道︰「他想對羅雲下手?」腳下一動,就待前去搭救,可是他剛走了兩步,卻驀地想到︰「此羅雲非彼羅雲,她膽敢潛入我軒苑山莊,我何不借此機會看看她有何動靜,也好查查真正的羅雲的下落。」
他其實早就看出了艾文並非羅雲,和朝龍一樣,那份獨到的精明使其任何事物的改變都逃不過他的眼楮,更何況艾文的偽裝實在是太遜得很,只要她一開口,便四處都在漏出破綻。
但這就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如若艾文是在特意地偽裝羅雲,那為何要在眾人面前大顯自己的本領?還為梅莊一次一次地傷筋費神的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可是,她如果不是在特意裝作羅雲,又為何要以羅雲的身份出現在他的面前?
韓虓心念動處,決定先觀一陣再說,他提氣縱身,隱入窗口上方的屋檐。艾文睡前忘了關窗,這倒是給了他不少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