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愛玉的人都有執念,原本一副公事公辦模樣的管理大叔,看到林紫蘇帶來的玉件後態度頓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像打了雞血一樣,說走就走,馬上就跑到上司那里申請更改展出時間。
一件上品玉石,不但可以給主人帶來聲名利益,也會給主辦方帶來名氣。听管理大叔口沫橫飛地說完那塊玉石多麼多麼完美,負責安排展出時間的主管不禁來了興趣︰「如果真像你說的這麼好,把時間改一改也行,這樣吧,剛好今天的第二場還有一個展位有空,有個公司本來交了訂金的,結果又嫌貴,臨時不來了。就把你推薦的玉件安排在第二場吧!」
拍賣會的這三天都是通宵展出,頭兩天競爭拍賣資格的展品,每六小時一換,一天剛好四輪。第二場恰好安排在下午兩點,這時人流量很多,是個很好的時段。
「真的?那可太好了!您盡管放心吧,我可不會在這種大事上吹牛,即時東西一展出來,我們就等著來參觀的人踩破門檻吧!」
「听你這麼說,我還真想馬上去看一看有多漂亮。」
兩人正交談間,突然有人走進了辦公室。見這人沒有敲門就闖進來,主管本來有點不高興,但等看清對方面孔時,臉止的那幾分不快頓時化成了諂媚的笑容,屁顛顛地迎了上去︰「哎喲,逢先生,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莫非是為了安排甘毒先生的毛料?」
這名叫逢其的男子一身正式西裝,雖然面容普通,但很有幾分精英範,乍眼看上去就像某大公司的高管。但實則卻是甘毒的心月復,專為甘毒跑腿做事,頗有幾分心計。
因為這個身份,他在M國上流社會很吃得開,就連達官貴人都不得不賣他幾分面子。他又怎會將一個小小主管放在眼里。今天之所以親自過來,也只不過是因為順路罷了。
瞟了一眼滿面堆歡的主管,他說道︰「我們老板的毛料早安排好了,馬上就送過來。我現在來找你,是另有其他事情。」
說著,他拿出一個不起眼的包絨盒子。金玉店里一般會用這種盒子來單裝項鏈,但他揭開之後,其余兩人才發現,這盒子里竟裝滿了玉珠手釧、金瓖玉吊墜、寶瓶耳環等等,將原本就不大的盒子塞得滿滿當當,粗略一估,大概不下七八件。只不過,數量雖多,質量卻不是一等一的,大部分是相對次一等的糯種。如果要估價的話,大概合計一起,能賣到三十萬左右。
將盒子推到主管面前,逢其用吩咐的口吻說道︰「這是我個人的一些東西,知道你們拍賣會人多,有錢人不少,想拿出來賣掉。你看著幫我安排一下,最遲五天之內,我要見到至少四十萬現金。」
四十萬?想賣那麼高,難怪逢其不願拿到玉石店回收,反而打上了拍賣會的主意,想來是看中會上總少不了一擲千金的土財主吧。拍賣會上,展品投票競爭拍賣資格時,倒是有不少客人看中後當場加價買下的先例。不過,這貨不算特別,玉質也不算上等,價格還一下子上去了三分之一,誰知能不能出手呢?畢竟有錢人也不是傻子。
主管在心里盤算了一下,覺得如果現在不答應,那馬上就要得罪逢其了,不如先應下來,回頭賣不出去再說。便點頭哈腰地接了過來︰「您放心,我一定給您辦妥當了,盡量賣個高價。剛好我們今天第二場還有個空缺,可巧您就拿了貨來,正好填了這缺口。」
逢其滿意地一笑,剛要說話,卻听旁邊那個胖子叫了起來︰「主管,不是說好了這第二場的空缺留給我那個客戶的嗎?怎麼又變了?」
「誰說我答應你了?我只說先看一看有沒有別的安排,現在逢先生要賣貨,自然就沒有你的份了。」主管一邊說,一邊向手下連連打眼色,示意他不要鬧了。
見狀,逢其輕蔑地瞟了那胖子一眼︰有自己在,這家伙還想妄想加塞,真是不懂規矩!就算真的同意了又如何?還不是得乖乖讓出來!
他知道那主管一定會將這件事壓下,便沒有再理會。剛準備離開,身子一轉,耳中卻傳來一個有點熟悉的名字︰「……他們是華夏國的人啊,尤其是那個叫林紫蘇的,出手很大方,說是出來歷練做生意。說不定就是哪家富豪的小姐,要是得罪了她,以後我們不是要少個大主顧?主管,就算不給安排在第二場,你也幫忙想想別的辦法呀!」
林紫蘇?這不是前兩天查出來、和佟君的孫子在一起的那名女子麼?她竟然也想參加拍賣會?
唇角挑起一抹陰險的笑容,逢其突然轉過身來︰「這個林紫蘇不能參加拍賣會,凡是她手里的東西,你們一律不準展出。這不但是我的命令,也是——甘毒先生的命令,明白了麼?」
甘毒還沒漂白之前,在M國也是個能讓小兒止啼般的狠角色。見逢其搬出了他,主管與大叔均是打了個寒顫。雖然又疑惑又不甘心,但為著明哲保身起見,也不敢多問,只流著冷汗答應道︰「是是,我們知道了。」
「嗯,若是做好了,我會和你們老板打招呼,讓你們升職。」見他們這樣識時務,逢其滿意地說道。雖然矯了老板的詔,但他相信老板知道了非但不會介意,反而會夸他做得好——不用說這些年來,甘毒是如何咬牙切齒痛恨處處壓了自己一頭的佟君。單說最近,因為險傷了佟家的寶貝孫少爺與刺殺一事招來的報復,就夠甘毒的怨恨再翻一倍了。
見逢其腳下生風地走了出去,大叔又急又悔︰「早知道就不提林小姐的名字了!唉,可惜了那麼好的玉件!不過,他為什麼要對林小姐趕盡殺絕呢?」
「誰知道。不過甘毒手上那麼多生意,指不定那姓林的小妞哪一樁上得罪過他,就讓逢其記到了今天。」無端招來這種事,主管也很不是滋味,剛才還興奮與逢其攀上線的勁頭全沒了,沒精打彩地朝大叔揮了揮手︰「你去告訴林小姐,說咱們不是故意為難她,實在是也有自己的難處。」
一刻鐘後,等待在辦公室的林紫蘇等人,從大叔氣憤的訴說中,得知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嘖,竟與他們對上,倒是巧了。」林紫蘇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清疏倒是一臉無所謂︰「林小姐不必擔心,只要報出佟老先生的名號,看他們還敢不敢打壓你。」
「不行。」林紫蘇搖搖頭,否決了這個辦法︰「小帝已說過不肯認這個爺爺,一出了事又請人家幫忙,這算什麼?你是推辭不過強行被塞過來的,我們也無話可說。但如果要我們主動去求人,那可不行。」
她這話落在普通人耳中,或許會得個不知變通的評價。但清疏卻很欣賞這份倔強,對她又高看了一分︰「那,你打算怎麼辦?」
林紫蘇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展會展會,說白了不就是有個集中的地方展示自己的商品?——大叔,我之前問過,競爭拍賣資格的展品,都是放在展覽館里的?」
「是的。交易會時大家基本在露天擺攤,但競爭資格的時候,為了便于保管看守,都是在展覽館里進行的。」大叔有些不明白,林紫蘇問這顯而易見的事情做什麼。
「展品在館內,也就是說館外全是空地。如果這空地上突然多了件玉器,就算十分粗劣,來來往往的人也會多看它幾眼吧?更何況,放的是一件絕頂珍品,那就更吸引人了。」
聞言,小帝與清疏均是眼前一亮,卻又露出幾分遲疑︰「是個好辦法,不過,展品放在外面,豈不是就失去了競爭玉王的資格?」
林紫蘇微笑道︰「我相信群眾的審美水平。而且所謂奇招制勝,到時引發的效果,恐怕與玉王不相上下。只要名聲傳出去,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這一次,大叔倒是理解了他們的對話,卻搓著手為難道︰「但歷來從沒有在空場上展出的先例啊?」
「但也沒有禁止,對不對?」
「這倒是……」
「那不就結了。」林紫蘇打了個響指︰「兩位帥哥,快把玉件拉到空場上去吧!」
每一屆的玉石交易大會壓軸的拍賣會上,照例要再弄一個開幕式,請各路名流政要、與玉石界的大佬們來發表演講。然後再邀請普通民眾入場,官方媒體拍幾張名流們在平易近人的英姿,這開幕式才算結束。
主持人已經主持過五屆拍賣會開幕,每一次都很圓滿。但或許是她的好運已經用完,這一次居然在最不不可思議的地方出了岔子︰領導講話結束、她說了「有請入場觀眾」後,本該早早就在外面等待著、听到提示就進場的群眾,居然遲遲沒有出現。
——這亂子可大了!
主持人尷尬地舉著話筒站了片刻,急中生智,趕緊找了個借口︰「大概是最近交通擁擠,可能參觀的人還沒趕到,請大家再稍等片刻」。
她在台上粉飾太平,底下早有人派保安去看是怎麼回事。去了沒多久,保安神情古怪地回來報告︰「入口處有人放了件玉器,大家都圍成一團搶著要看,所以沒人進場。」
「胡鬧!」負責主持這次交易會的某部長怒道,「讓他們趕快進來!」
保安小跑著出去,不多會兒又小跑著回來︰「外面的人都挺激動的,我扯破了嗓子也沒人理會。我怕驚動記者,不敢用高音喇叭通知。」
「真是不知變通!」某長瞪了他一眼,索性親自走了出去。但這一走,卻再也沒回來。
遲遲等不到結果,坐在某長身邊的其他人更加著急,也跟著出去查看情況……就這麼走啊走的,最後連忙里抽閑趕來致詞的市長都坐不住了,也起身往外面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等剩余的名流都離開展廳,走到空場上時,頓時看到了讓他們終身難忘的一幕。
只見一處鋪陳了大紅絨毯的底座上,擺放了一尊耀眼剔透之極的玉器。仔細一看,它並非人手雕琢,而是天然生成,卻非常形似一處很有華夏風格的古代山巒。山壁呈玉白色,陡峭秀美,上附串串綠蘿碧樹,並有一簇簇小花,沁著淡淡的粉紫女敕黃。山路上有一名褐衣人,正手搭涼棚仰頭去看從山頭飛過的仙鶴。飛鶴通體透白,但翎毛與嘴喙處卻是沉碧色,額頭還有一抹丹紅。仙鶴飛去的方向,是一道瀑布,水潤通碧,下濺飛起的浪花里有一道彎曲的彩虹,共有黃、紫、綠三色,色彩明艷動人。
整座玉器高約兩米,寬約一米五,即使是在人工雕琢的玉器里,也是不可多得的大件了,卻人得是天然生成。更難得的是玉石雖是渾然一體,玉質卻各有不同,並且都是極品。山巒整體與仙鶴主體是無瑕白玉,上面的植被則是極品帝王綠,各色鮮花亦是剔透無瑕。瀑布則是絕頂的冰種透玉,浪花間的彩虹卻是千金難求的福祿壽彩玉。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那名行人身上的褐衣,卻是一塊玉皮,讓整座玉器更添了幾分渾然天成的美感!
這樣的天成玉石,說是千年難得一見都毫不夸張!不知是誰如此幸運,竟能得到它,又沒有魯莽地用機刀解開,而是用土法耐心地一點一點把表皮磨去,才讓這被隱藏在頑石中的美玉得見天日!
一時間,不止是圍觀群眾,連一干M國名流們都看直了眼。
過了片刻,市長才慢慢回過神來︰「這是誰家的展品?為什麼沒有放在展廳里,反而放在了外面空場上?」
「這……我去看看,或許是送來得晚了,剛剛運到這里。」
負責的某長擦著冷汗,找了個借口,趕緊去打听。但問出來的結果,卻讓他傻了眼︰居然是甘毒不讓人進場。
如果在平時,倒也沒什麼,就依了甘毒的話將玉器主人拒之門外也就罷了。但現在這麼多人都看到了玉器,如果還不放人家進展廳,那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里頭有貓膩?唉,這種順了哥情失嫂意的事,簡直要愁死個人!
就在某長看著玉器發愁的時候,旁邊卻有個有心人將他的為難盡收眼底,另差了人過去打听。當明白原委後,老者笑了起來︰「原來又是甘毒那老家伙在搗鬼!」
說罷,老者走下台階,向玉器走去。被他的強勢氣場,與身後形影不離的幾個保鏢鎮住,原本圍在玉器前又是撫模又是驚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讓開了路。
在玉器前站定,老者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只飄逸如雲的仙鶴,驀然回身︰「這是我佟某人的朋友帶來參展的玉器,因為路上耽誤了點時間來遲了。請問現在還能進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