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自己費盡心思替柳翡雪考慮,至少會得到一句夸贊,可不曾想,卻反倒受了懷疑。墨珠緊咬下唇,眼中全是不甘。)
柳翡雪繼續欣賞自己的指甲,對墨珠的恐慌全然不理。
「娘娘,奴婢從小跟著您,您知道奴婢的,奴婢對您絕無二心,只一心為了您好啊!」墨珠等了半天不見柳翡雪說話,只得再次表忠心蟹。
柳翡雪依然不說話。
墨珠幾乎將自己的下唇咬破,無奈之下,只得再次開口,「娘娘,奴婢相貌丑陋,身材肥碩,此生早已對男女之事沒了奢望。奴婢只求跟著娘娘,好好伺候娘娘。」
不過,身為女子,就算相貌再是丑陋,也會對美好的事物存著幻想、存著期待。人的本能並不會因為相貌而消失掉的。
男女情愛這個東西,是說舍掉就能舍掉的嗎?
何況,她墨珠只是生的胖了些,卻並不丑陋。她如今這樣說,不過是為了最大程度的打消柳翡雪對她的疑慮。
想來也只能是可笑,她墨珠跟在柳翡雪身邊已經十來年了,柳翡雪對她卻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不過她身份低微,離了柳翡雪,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
柳翡雪瞥了一眼墨珠,輕嘆一聲,「瞧你緊張的,本宮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你就嚇成這樣?你這次做的很好,本宮有賞。」
「奴婢做的都是分內之事,不敢要娘娘的賞賜。」墨珠一直保持著將額頭抵在地面上的動作,小心翼翼。
柳翡雪拔下自己頭上的一根玉簪,「你跟在本宮身邊十多年了,難道還不了解本宮的脾氣?還要跟本宮見外不成?其實本宮在心里早已把你當成了姐妹。」
「奴婢不敢,也不配做娘娘的姐妹。」
「別嗦了,起來吧,賞你你就拿著。」
听出柳翡雪已經不耐煩,墨珠連忙起身,顫著一顆心將那玉簪接了。
「這才對嘛。你去御花園給本宮盯緊點,一發現皇上的蹤影便馬上來通知本宮。另外,去內務處給本宮領一些新式的衣裳來。本宮,喜歡薄紗的。」
墨珠一愣,這冬天還沒過去,哪里有薄沙的衣裳?不過她再不敢提出疑問,忙點頭應了。
先去試試再說,萬一沒有再回來受罰吧。
墨珠走後,柳翡雪心情愉悅地坐到梳妝台前,對著簪花鏡做各種微笑的表情。
*
夜半,白箏睡得正香,被人搖醒。朦朧中,看見二哥的臉,白箏趕忙揉了揉眼楮坐起來。
「二哥!」白箏從床上彈起來,連鞋子也不得穿,連忙跑到木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形勢。
「放心吧,你還不相信你二哥?不會被人發現的。」二哥抓起桌上的糕點,胡亂塞了幾個。
白箏又仔細看了一遍,確定院子里沒什麼動靜之後,這才坐到二哥身邊,「二哥,傷好了嗎?上次匆匆一別,我有好多話來不及問你。這些天來,我一直都在擔心你,你怎麼現在才來看我?」說話時,白箏抓住二哥的手,急切而又輕柔地卷起他的袖子。
二哥也不躲,只是笑望著白箏,「傻丫頭,二哥是那種脆弱的人嗎?」
「可你總歸是肉做的!那麼多傷口,萬一感染可怎麼辦?你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身上總有這麼多傷口?」白箏原本以為,經過這麼長的時間,而且上次辛楊還給他的傷口上了藥,那麼二哥的手臂肯定早就好了。可這下她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又添了新傷!
那一道一道猙獰的口子,看得她頭皮發麻,眼淚更是啪啪地往下掉,「二哥,你不痛嗎?」
二哥寵溺地拍拍白箏的頭,「二哥不痛。二哥既然做了選擇,就承受得起這個選擇所帶來的後果。放心吧五妹,你的二哥死不了。」
「她到底有什麼好?你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你也是我的二哥!你為什麼就不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我很心疼!」白箏情緒激動。
想起她和二哥初見時,二哥穿著一身紅衣,是那樣的灼人眼目,還會有閑情逸致扮女人說話!可如今的二哥,為了辛楊那個女人,不知忍受了怎樣的痛苦!如今的二哥哪里還有當時的風采。不僅臉色蒼白,人也已經瘦了一大圈!
「傻妹妹。我當然是你的二哥,你看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不要擔心我,好不好,五妹?我會照顧自己的。這些只是小傷,不礙事的。」二哥將白箏擁進懷中,眼楮里全是寵愛。
「二哥,你告訴我,你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你為什麼會在北赤?以後,換我去看你,好不好?你這樣太危險了!」
「五妹,你有身孕了?」
「二哥,你怎麼知道?」白箏抬頭,不是不驚訝的。
「宮里都傳遍了,我當然是听說的。」二哥放開白箏,起身走向床榻,抓了一床棉被過來,將白箏裹住,「來,抓著這里,不然會掉。」
白箏順從地抓住被角,「這麼快就傳遍了?」
tang「我今天來,就是因為這個事情。」二哥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我听說你不想要這個孩子,能告訴二哥,是為什麼嗎?」
「我……我就是不喜歡孩子。覺得麻煩。」其實白箏不想要孩子,主要原因、或者說全部的原因是因為二哥和辛楊的事情。可是這個原因,肯定不能告訴二哥。由于一心想著要怎麼搪塞二哥,白箏竟沒有細想連自己不想要孩子這件事情為什麼會被傳出去。
「沒有哪個母親會嫌棄自己的孩子。五妹,我知道你是因為我和楊楊的事情才會有那麼多顧慮。二哥很慚愧,讓你卷了進來。如果有萬一,我會自毀容貌,不讓人知道我和你的關系。我……」
「二哥!你說什麼……」白箏驚得嘴唇發顫,緊緊抓住二哥的手。
二哥看到白箏的表情,忙邪肆一笑,「五妹,我逗你玩兒呢!你別當真!你二哥這麼好的臉,怎麼舍得毀了呢!是吧?放心放心!你現在有孕在身,不要輕易動氣,知道嗎?傻妹妹。」
白箏扭頭,原本已經止住的眼淚落得更凶了,心里更是一陣又一陣地抽痛。
她怎麼敢把二哥的這些話當作玩笑話!
她怎麼敢?
為了辛楊那個女人,二哥已經吃了這麼多苦頭。為了她這個妹妹,二哥絕對能夠做出自毀容貌這種事情。
幸虧二哥和辛楊並不知道柳翡雪已經知道他們的事情,否則憑著二哥的脾氣,他一定早就采取行動了!
不行!她一定得做點什麼!
她這個妹妹絕不會讓自己的哥哥遭受那麼殘忍的變故!
而他們這所有的不安,全都是因為柳翡雪!柳翡雪早晚會拿這件事情大做文章的!
也許馬上,柳翡雪就會有動作了。
白箏緊緊拽住手里的被子,心知是時候做好準備了。必要的時候,她也會主動出擊,絕不心軟。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情上,一味的心慈手軟就是怯懦。
不僅僅為了二哥,也為了孩子。
「五妹,別哭了,乖。二哥作為一個男人,讓你一個女孩子這樣為我擔心,我實在慚愧啊!你快別哭了,給我留點尊嚴,好不好?」二哥彎下腰,將腦袋湊到白箏面前,小心地哄著。
「二哥,你快回去吧。好好照顧自己,我也會好好保護這個孩子的。」白箏不再流眼淚,內心突然變得堅定。她找出自己一塊新的手帕,將桌上的糕點全部裝了,遞給二哥。
「五妹,照顧好自己。在二哥不在的時候,你也要好好的生活。」白子初突然認真囑咐。
「你走吧,你要是不來看我,我就想辦法來找你。你要是不給我好好活著,我就去殺了辛楊!」白箏瞪著眼楮,惡狠狠道。
二哥扯唇苦笑,「五妹,那我先走了。」
白箏不答話,睜大眼楮憋著自己的眼淚,偏過頭不去看二哥。
輕嘆一聲,二哥縱身躍出房間,將身影隱進了夜色中。
白箏回頭去看時,外面早就沒了二哥的身影。她突然感到無力,莫名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好像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
「我和你好像沒什麼交情吧?你找我干什麼?」辛楊仰著下巴,抱臂靠在回廊上,看都不看白箏一眼。
白箏瞧著她那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不禁又想起二哥身上的累累傷痕。她強忍住想要狂抽辛楊一百鞭子的沖動,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好一點,「你既然來了,就別那麼多廢話。你也知道我和你沒交情,找你來肯定不是為了談心。」
辛楊睨了一眼白箏,哼笑一聲,並不答話。
白箏再三確定周圍沒人之後,這才並肩站到辛楊身邊,壓低語氣,嚴肅開口,「你還記那晚你和二哥在巷子里幽會,被我撞見的事情吧?」
「怎麼?難不成你還打算用這個來威脅我?」辛楊終于正眼看了白箏一眼,卻是充滿戒備。
白箏滿意地笑了笑。辛楊這個女人,平時都是一副萬事不在乎的樣子,可此刻一提到與二哥的安危有關的事情,便馬上被勾動了情緒。白箏頭一次覺得,二哥對辛楊的付出,畢竟還是值得的。
況且,白箏竟有些佩服辛楊了。她雖然害怕她白箏拿這件事情來威脅她,卻並沒有把二哥的名號搬出來壓她白箏。
「你笑什麼?白箏,我告訴你,不管你是誰,只要你敢傷害到阿初一根汗毛,我就和你拼命到底!」辛楊厲眼看著白箏,聲音卻很輕。
阿初?白箏想了一下才知這個阿初指的就是二哥,白子初。
不過辛楊的話卻讓白箏苦笑搖頭。像辛楊這樣聰明淡然的女人,也逃月兌不了關心則亂的魔爪。她也不想想,她白箏有什麼理由威脅她?畢竟這件事情,與她的二哥息息相關,她怎會容許自己的二哥受到傷害!
難道說,辛楊覺得,她白箏是那種為了自身利益可以連親情都不顧了?
「你不用和我拼命到底,我是和你站在同一
個戰線上的。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那晚的整個過程,都被柳翡雪看到了,所以往後我們必須十分小心。另外,我們必須早做萬全的準備,以免到時候措手不及。」白箏定定地看著辛楊的眼楮,把每一個字都咬得極其清晰。
辛楊的瞳孔驟縮,臉上的怒氣越盛,「我和阿初已經十分小心!怎會被她發現?定然是那晚你誤闖那個巷子,這才把一直跟蹤你的柳翡雪引了進來!這全都是你的錯!你現在還有臉在這兒和我說要做完全的準備?」辛楊越說越激動,可能意識到這樣會讓人發現異常,所以她重重地吐了幾口氣,平緩了語氣,「你知道阿初有多辛苦嗎?你知道嗎?!可如今,卻陷入這樣的險境……」
看著陷入沉思、嘴角卻微微顫抖的辛楊,白箏越加內疚。
確實,如果不是她,柳翡雪怎麼會發現二哥和辛楊的事情?柳翡雪忌恨的是她白箏,可就因為白子初是她二哥,所以也跟著遭了殃。辛楊就更不用說,原本與她白箏八竿子打不著,卻因為和二哥相愛而被牽扯進來。
而就是因為這樣,白箏當初才產生了不敢要孩子的想法。連二哥和辛楊的陷入危險之中她都無能為力,她真的害怕自己保護不了孩子。與其讓孩子生下來受苦,還不如不要讓他來到這個世界。
白箏是了解辛楊的為人的,知道辛楊的心思並不在這後宮,更沒有將景璽放在眼里,而景璽也對她無意。兩人不可違抗的被綁在一起,是封建禮教的過錯,並不是辛楊或者景璽的過錯。所以,在白箏眼里,辛楊並不是不守婦道的女人,並不讓她唾棄。相反,她佩服辛楊的勇氣。更因為她的二哥深愛這個辛楊,所以她私心里非常支持他們這一對兒。
白箏也知道他們的事情即使不因為她而被柳翡雪發現,遲早也會被其他人發現。可現在事情既然是因她而起,她就覺得異常內疚……
「如果你不願意幫我,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的,就是死了我自己,也不會讓你和二哥受到牽連。」白箏拉住辛楊的手,非常誠懇。
辛楊猛地甩開白箏的手,等著白箏,「你想辦法解決?你以為憑著皇上的那點寵愛,你就可以辦成所有的事情嗎?真是可笑!」
白箏啞然。
「既然你這麼不相信我,你就幫我。畢竟,太後很喜歡你。」白箏也不介意被辛楊甩開了手,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辛楊轉身。
白箏不氣餒,又站到她的面前,「不管你有多麼不喜歡我。可我的目的和你的目的是一樣的。我們都是為了保護二哥,不是嗎?我有皇上的寵愛,你有太後的寵愛,只要我倆聯手,我們一定能想出好辦法的。而且就算事情被捅了出來,我們合力保住二哥也不是不可能。」
辛楊扭頭,狠狠地瞪了一眼白箏。
白箏一噎,咽了口唾沫,「當然,我們最好在柳翡雪將這件事情捅出來之前,就把柳……」
辛楊哼了一聲,打斷白箏的話,「你最好記住你今天的話。我不希望你能幫他。只希望你不要再給他添麻煩,讓他陷入更深的險境!」
白箏還想說些什麼,辛楊卻再也不給她機會,揚長而去,留給白箏一個鮮紅、孤傲的背影。
白箏在回廊里站了好久好久,最後她模了模自己的肚子,低頭溫柔笑道,「小鬼頭,你要是能給媽媽出出主意就好了。」
*
玲瓏殿。
「她們倆怎麼會湊到一塊兒的?」柳翡雪仰著臉,細細地描眉。
「娘娘,奴婢親眼看見的。不過距離太遠,沒听到她們說些什麼。不過看樣子,辛婕妤對白箏很不滿,還推了白箏一掌呢。」墨珠立在一旁,捧著一盤子的金銀首飾,小心翼翼地回話。
柳翡雪聞言頓了一下,扯唇一笑,對著簪花鏡左右照了照,「你看看我今天這個妝容怎麼樣?好看嗎?」
「娘娘天生麗質,怎樣都是最美。」墨珠暗暗掃了一眼柳翡雪有些不滿的神情,知道必是這句話說過太多次,她已經不愛听了。所以墨珠急忙補了一句,「不過御花園雖然掌了燈,但到底光線有些昏暗。娘娘的妝容如果畫的太過淡雅,就……」
墨珠斟酌又斟酌,實在不知道這句話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在柳翡雪手下做事,如果不出彩,會被嫌棄。如果太過出彩,則會被懷疑。
只是這一次柳翡雪什麼都沒說,過後卻描了一個艷麗的妝容,在內里穿了薄紗的衣服。
待夜幕降臨的時候,柳翡雪獨自提著一盞宮燈,裹了一件厚重的披風,興致勃勃地往御花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