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格桑嘉措的嘴微微的顫動了一下,祥瑞集團的高層管理者似乎已經讀到了什麼,沒有人想要說話,因為格桑的脾氣每個人都了解。等待,只能是默默地等待。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溜走,誰也擺出一副與公司同甘共苦的架勢,像古代大臣們等候皇帝的聖旨一樣。事實上,每個人都捉模不定格桑嘉措,他的確創造了一個神話︰短短十幾年,他的固定資產從起步時的3000元增長到現在30多個億。過去,他只是一個「煤黑子」,說得好听點,也無非是個辭職下海的中學孩子王。
對于格桑今天的成就,人們習慣的歸結于他過人的智慧和決斷。沒有人會懷疑格桑,就像沒有人懷疑靈童轉世一樣。
在這個人口不足30萬的雪域高原小城,格桑是當之無愧的婦孺皆知,甚至在周邊縣市和省城,格桑也是年輕人崇拜的偶像,他的知名度遠遠超過了當地的黨政領導人。也許,這就是金錢的魅力。
會議仍在無聲的進行……
格桑環視四周,從嘴邊擠出了幾個字,「如何應對省上的檢查?」
沉默,仍然沉默。死寂的氣氛表示事態的嚴峻。
「決不能出賣這些幫助過我們的政斧官員!這是我的原則,也是集團的宗旨!你們說該如何具體地*作?」格桑用手指敲打著桌子。
「船長」,偏愛美國作家惠特曼的格桑嘉措就喜歡其他人這麼稱呼他。「我想目前最要緊的是重新做一套帳,把不該看到的東西永遠都不要讓它見到太陽……」主管財務的副總裁陳名來「最了解」格桑,而且總有「好主意」,堅決和勇敢使他永遠都能受到格桑高度地注意,這讓其他的副總裁「望塵莫及」。
格桑喜歡其他的人稱呼他為〞船長〞,他感覺這樣更加有文化人的氣息,他寧願把自己當成一個文化人,但是對「儒商」的稱呼,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抵觸。
「如果說我們公司沒有和政斧官員合作的任何痕跡,檢查組能相信嗎?別把別人都當成白痴。」
「您是省上樹立的先進典型,省人大代表,又是全國勞動模範,說不定這次檢查無非是做個樣子……」辦公室薛主任不以為然,他跟著格桑經歷了太多的大風大浪,每一次都是有驚無險,在薛主任的眼里,格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福星,總能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做做樣子,做做樣子?山西,內蒙有多少官員落水?又有多少老板身陷囹圄?他們哪個不是精英?」不愧是吳部長,一句話就直中要害,噎得薛主任目瞪口呆。
先是一陣嘰嘰喳喳,接著是再一次的沉默。會議室的空氣凝固了一般,再沒有人發言,大家都在等待著老總的決斷。因為山西、內蒙等省區市政斧官員入股私人煤礦的黑幕已經被電視報刊相繼報道了,多少領導干部都被嚴查了,多少叱 風雲的煤礦老板都被法辦了,真是觸目驚心呀,誰敢坐以待斃?這一次,中央的確是要動真格的了!
當然,那些黑煤窯的老板良心的確是叫狗吃了,根本不把礦工的死活當回事兒,為了賺錢,他們肆意的掠奪和剝削,是該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的時候了。
格桑嘉措再次取出一支雪茄,輕輕地送進嘴唇,正在這時,李副總劃著火柴,等火柴頭上的硫磺燃盡,熟練的送到格桑嘴里的雪茄的另一頭。雪茄是身份的象征,抽雪茄和抽一般的紙煙不同,不能用打火機點燃——尤其是汽油打火機——汽油燃燒的味道會改變雪茄的香醇,最好是用加長的木質火柴。木柴燃燒的芳香加上雪茄的濃郁香味,那才叫相得益彰。拿煙的姿勢也很有講究,絕不能像抽紙煙一樣用食指和中指夾著,那樣抽雪茄就是外行,必須得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拿捏,而且,抽雪茄也不能像抽紙煙一樣把煙霧咽下去,必須是輕輕的吸一口,當煙快到喉嚨的時候再吐出來,這時候你就可以用鼻孔吸進去,但還是不能咽下去,雪茄燃燒後的灰燼也不能積極的抖到煙灰缸里,而是要盡可能的讓它連在煙卷上。格桑很講究抽煙,無論是煙的品牌還是抽煙的姿勢,甚至是點煙的火柴都得要最好的,一點都不馬虎。
雪茄的香味再一次彌漫在會議室的上空。
這是一間藏式的會議室。藏藍色的地毯上繡滿了各種吉祥圖案,紅色的地桌周圍勾勒著祥雲,醇香的酥油茶,傳統的壁畫和手工的唐卡,室內是白色的主色調……格桑覺得喘不過氣來,壓抑,從未有過的壓抑!
「今天的會就開到這兒,薛主任負責安排一下,我明天和州上的領導踫踫,看有什麼萬全之策。」話畢,格桑徑自離開會議室。
也許,格桑嘉措有已經有自己的計劃,僅僅想要听听下屬的意見罷了;也許,他真的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才能想到好的對策;也許,他的……
回到辦公室的格桑嘉措打開一個掛有《五牛圖》的暗門,這里是沒有外人進入過的——除了吳部長,當然,更沒有人知道里面究竟有什麼秘密。過去,有錢的頭人家才會有秘密的地窖;而今,格桑學著漢人的習慣親自設計了一間屬于他一個人的「密室」。
此刻,格桑最想要向佛祖祈禱。血管里流淌的是草原民族的鮮血,他是「虔誠的」藏傳佛教喇教信仰者,他相信佛祖,而且,佛祖將會告訴他一切。沒有什麼能在他的心目中代替佛祖的位置——是佛祖給了他一切,他有一顆感恩的心和藏族兒女特有的虔誠。
不知過了多久,格桑慢慢的走出了密室。
多年的商海沉浮,他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辦公室里永遠有一張干淨整潔的單人床,家和辦公室沒有多大的區別。工作,休息,工作,他的生活顯得有些單調,但極其的規律。格桑經常回家,家里只有父母和一個女兒,那里是他找回自我的地方。听听父母的嘮叨,看看女兒的作業,吃上一碗糌粑,喝上一碗酥油茶,這一切對格桑來說,就是回家的全部。他沒有妻子,身邊也沒有屬于他自己的女人,不僅如此,格桑還不允許公司其他老總給自己配女秘書。女人,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人,要想在格桑的公司里干出一番事業,那得需要常人十倍的努力。
今晚,格桑沒有回家,也沒有給家里打電話。(因為他很忙,就和父母約定,如果不能按時回家吃飯就不用等他。)他躺在辦公室的小床上,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眉頭緊緊一皺,從鼻子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榮譽,金錢,這些漂亮的花環就像是沉重的枷鎖。人啊,誰能真正不為名利所動?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有幾個男兒不拜倒在金錢的石榴裙下?
黑色的夜幕重重包圍了眼前的一切,格桑閉上了朦朧的睡眼。
其實,州城並不平靜。州府大院,燈光如晝。這些平曰里呼風喚雨的大小官員如同熱鍋里的螞蟻,都在盤算著怎樣平平安安的應付上面的檢查整頓——對于格桑,他們真的有點「擔心」……
大難來臨前的恐懼比大難來臨更恐懼。恐懼是因為不知道即將來臨的將會是什麼。電視報道大家都看了,州城和山西有一些相似,都有著豐富的煤炭資源,政斧公職人員都在煤礦有或多或少的利益往來。大領導吃干股,小干部入股拿紅利,這都是公開的秘密。
就是主管安全的領導都不知道格桑是不是也有瞞報安全事故的問題,煤業公司掛滿了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錦旗,「生產標兵」,「安全生產先進單位」,「綜合治理先進單位」……可一旦是格桑有瞞天過海的人命案子,那大家都將是這場整頓的犧牲品,誰也月兌不了干系。這時候,沒有人敢主動退股——激怒了格桑就是自亂陣腳,而且,萬一要是格桑有辦法應對檢查,他又確實沒有一點問題,那自己退股不就是和錢過不去嗎?
重要的是,格桑在京里也有一定的關系人脈。
入了股的干部心神不寧,沒入股的干部也心神不寧。
夜已經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