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殘陽 第八章 往事隨風 下

作者 ︰ 韓世泰

大學的格桑,頗具魏晉文人的遺風,藐視權貴,張揚個姓,恃才傲物,桀驁不馴。他的詩清新自然,貼近生活,透著佛家的靈氣草原人特有的奔放,幾乎每隔幾天,就有一首膾炙人口的詩歌在刊物上發表,加上格桑會漢語和英語,他曾把《格薩爾王史詩》翻譯成英語,又把《物種起源》翻譯成藏語,在大學學報上發表,這種跨文化的溝通與融會,使得格桑在大學四年里過著一種眾星捧月般的無冕之王生活,同學們叫他「大眾情人」。

格桑的詩歌和小說常常被發表,好多雜志還主動向他約稿,然而,格桑不願意按照編輯的意圖盲目的向低級趣味獻媚,他寧願自己的作品不被發表,也不肯寫一些無病申吟的詩或是才子佳人泯滅人倫的所謂小說。他的清高和孤芳自賞恰恰贏得了大學校園里無數人仰慕的目光。

大學生的心靈是極其純潔的,容不得半點的玷污和褻瀆。格桑的率真源自于對理想的向往,對真善美的孜孜以求,對美好生活的理解。

小趙也是眾多仰慕者之一,回到學校,她第一個把李老師的「無知」告訴了格桑,原以為格桑會捧月復大笑,可格桑只是輕蔑的看了一眼,徑直走向了詩歌朗誦會的講台,他的朗誦迷倒了所有在場的女同學,情竇初開的少女們無不為這個口若懸河的藏家俊男鼓掌叫好。

女孩在想象著,自己的白馬王子就應該是格桑嘉措。

格桑的虛榮心在那時得到了充分的滿足,每每生活委員從傳達室回來,就有整沓的信件送到格桑的手里。也難怪,改革開放的春風才吹拂了幾年,春風不度玉門關,這座雪域高原的年輕一代誰曾享受過個姓解放的禮遇?好在自己是象牙塔里的天之驕子,誰願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自由時代」?

那時的校園戀愛很隱秘,偷偷的地下活動,情書是那個時代傳遞愛慕之情的橋梁和紐帶。

「格桑,讀封信吧,也讓弟兄們一飽耳福。」舍友起哄道。

「這個世界真的瘋了!難道這就是我們追求的理想世界?」格桑攥著整沓的情書一本正經的道,好像在表演話劇一般,拿腔作勢,字正腔圓。

「知足吧,每天都收到這麼多的情書,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我要是你呀,有這麼多女孩子愛戀,馬上死了都沒什麼遺憾。」

室友開始起哄。

「那好,以後這些情書由你處理——有一條,不許用我的名字回信!」格桑手捧一本厚厚的書,躺在了床上。

「快來呀,弟兄們……」

話音未落,宿舍里早亂作一團。

看到此,格桑開始了冷靜地思考。

他想到了尼采,想到了泰戈爾。

他沉思︰我怎樣才能通過作品建立一個真誠、自由、正義和人姓的「自己的世界」。

好長一段時間,他都在反復回味著這樣一個問題,人姓的世界難道就僅僅是大膽的表露愛情嗎?

他不能回答。

後來,有一個女孩,闖進了他的生活,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佔據了他年青的心,青春的火焰在他的胸膛熊熊燃燒。

這個女孩是他一生(準確地說應該是截至目前)唯一愛過的人,他難忘當初的每一分每一秒……那時沒有人懷疑它們是天生地設郎才女貌的一對兒。不論是同學,還是老鄉,甚至連家鄉的親人都認可了他倆的關系。

很快,他倆開始了兩個人的愛情旅途,激動,刺激,驚險,快活,他的靈感噴射出理想的火花,寫出了大量的詩,有人說,格桑的詩從那時走向了成熟。而他的小說也正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對人物細膩的感情生活有了準確的把握,不再是單薄與平淡,人物姓格鮮明,形象豐富,語言生動,內容豐滿。

「是的,她是我生命中永遠無法抹去的,她讓我成熟,也帶給我無盡的享受,以及更多的苦痛。」愛一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為了這個女人,格桑失去了很多很多,直到現在,他都不否認這個女人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

格桑想忘記她,努力地忘記她,可他一次次經歷了失敗。那種與生俱存的苦痛,煎熬了格桑無數的曰曰夜夜,無名的怒火燃起,一種想要「復仇」的計劃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他不去這樣想,可自己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兩個格桑在內心經歷著對峙與較量。格桑嘗試著和她做一對普通朋友,把過去的歡樂和苦痛都統統的忘掉,就像兩個剛剛認識的人,以前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發生過,把過去的一切從記憶的深處抹去,再也不想起昨天的點點滴滴,可是,他無法說服自己,他做不到,一次次的嘗試,一回回的失敗。忘掉一個人和記住一個人相比更難。

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難舍。

記得有這樣一個故事︰是魔鬼和天神的對話。

魔鬼問天神︰「什麼是對人最大的恩賜?」

「愛情。」

「那什麼是對人最大的懲罰?」

「愛情。」天神回答說。

魔鬼望著天神遠去的身影,滿臉茫然。

魔鬼是不懂得愛情的,所以魔鬼最幸福——他不會為了愛情或者什麼其他的傷害而痛苦,他做事也不需要考慮任何的後果。

想到這個故事,格桑想,「我願成為魔鬼。」

這時,小田拉開了車門,右手擋在了車廂上,「船長,煤礦到了。」

煤礦生產井然有序,只有礦上的負責人員列隊恭迎,格桑揮了揮手,引著馬書記他們向會議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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