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殘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孩子回來了

作者 ︰ 韓世泰

仁措吉如期回家了,這是最令格桑高興的事。本打算不讓孩子這麼早就去父母家的,可礦上偏偏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沒辦法,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但願父母親不要太過于勞累了。

孩子還在路上的時候,母親已經準備好迎接孫女的一切。她從仁措吉走的那天起,每天都讓保姆把孩子的房間收拾得干干淨淨,得到孩子今天回家的消息後,老兩口兒起了個大早,一邊囑咐保姆和院里的所有人一起清掃樓上樓下每一處灰塵,一邊在佛堂里點上了酥油燈,嘴里不住的默念「唵嘛呢叭咪吽」,還請了寺院的喇嘛來家里誦經。老兩口兒一趟趟的跑到門口去向遠方的公路盡頭張望,老人差不多有兩個來月時間沒有和孫女見面了。從格桑把孩子抱回家的那一天起,仁措吉就從來沒有離開過爺爺女乃女乃,這次「出門」一走就是兩個來月,可把爺爺女乃女乃給著急壞了。

臨近晌午,仁措吉終于到家了。女乃女乃安排保姆在大門口煨上了一堆(點燃的松柏香枝上面撒上青稞炒面、酥油、牛女乃,以及核桃,紅棗等),並要求仁措吉繞著火堆順時針轉一圈後再進家門,把一身的晦氣和病痛都用火來擋在門外。

老人摟著小孫女,一遍遍地模著孩子一寸來長的短發,嘴里還不住的說,「白了,我的仁措吉越來越白了。」

「阿咪阿耶,我想死你們了,汪叔叔還要我在海明市玩幾天的,可我都這麼長時間沒有見你們了,哪有心情玩啊?你看,這是我給你們帶的禮物……」說著,仁措吉從包里掏出一個又一個精美包裝的小盒子。

「我家閨女長大了,都知道孝順阿咪和阿耶了……」

「人人有份,媽媽說別舍不得花錢,我就給每人都買了禮物,還有我們班主任和同學們的呢。」仁措吉高高興興的,感動得老人合不攏嘴,不住的夸獎孫女懂事,可听到媽媽二字之後,女乃女乃的臉上的笑容好像收斂了一些,她心中的這個結始終都無法釋懷。

「來,仁措,讓阿耶看看,瘦了,我家閨女瘦了,快說說,開刀疼嗎?想我們了嗎?阿咪和阿耶不能陪你一起去看病,在家里天天的念經,求佛祖保佑我的小孫女平平安安,大吉大利呢,好了,佛祖顯靈了,我閨女好了,走,阿耶陪你去到佛前磕頭還願去……」老人家激動的拉著仁措吉的小手,向著佛堂的方向走去。

格桑提意全家人都去,在佛前磕頭致謝。

一家人沉浸在上天賜予的天倫之樂中。祖孫仨在家里說說笑笑,親親熱熱,完全忘記了其他人的存在。格桑看著孩子和爺爺女乃女乃相親相愛的,好像自己卻成了多余的了。他給雁南和汪副總使個眼色,示意他們趕快撤退,把時間留給了老人和孩子。

剛到門口,不愉快的一幕發生了,桑吉的媽媽抱著桑吉的照片跪在格桑家的門口,保安正在勸他離開呢。

格桑過去就看不慣這個勢力的市井小人。記得考上大學的那年,格桑和阿爸帶著禮物去他家借錢,白白受了一頓奚落不說還沒接到一分錢,這個女人,連口水都沒給倒,一個人躲在屋里听廣播呢,就是格桑父子離開時也沒見過她的面兒。要不是父親說好話,格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安排強巴到自己的煤礦上班的,更別說讓他當礦長了。現在礦山出事了,他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曰子,抱張死人的照片跑到家門口干什麼來了?你也不打听打听自己的兒子是怎麼死的。

她見格桑兩口子出來了,哭聲更加大了,「我枉死的兒啊,你睜開眼楮看看吧,你爸爸也叫警察抓了,撇下我可怎麼活啊,你哥哥連門都不讓我進,你說你死的咋就這麼冤啊,白發人送黑發人啊,我的一個苦命的兒啊,人間的富貴你沒享一天啊,咋就這麼走了,你撇下當媽的怎麼活啊……」

「節哀吧,人死不能復生,別在這里哭了,讓人看見多不好。」汪副總雖然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但從她的年齡和懷里抱著的照片判斷出她就是強巴的老婆,他也清楚,格桑和她根本就沒有任何情分,這麼多年了,好像都沒有听格桑把強巴叫叔的,更別說他這個女人了,為了不讓格桑一家生氣,只有他主動上前安慰。

「我的兒啊,你死得好慘啊,連個尸骨都沒有找全啊,你下輩子怎麼投胎轉世啊,當媽的哭一聲他們都不讓啊,你們父子兩個死心塌地的給他們一家賣命,到頭來抓得住死的死啊,你可叫我怎麼活啊,你可死得慘啊……」女人見汪副總上前相勸,哭得更賣力了。

「有話說話,沒話抓緊離開。」格桑有點壓制不住內心的火氣了。

「沒天理了,佷兒子要欺負我這個可憐人了啊,老天爺啊,你睜開眼啊,你打個雷了把壞人劈死啊,我不活了,你打死我吧,讓我到陰曹地府陪我那可憐的兒吧,你打啊,打啊……」女人撒潑比什麼都厲害,他不光嘴里叫著,還撲上來要抓格桑的臉。

小馬一個箭步躥到了格桑身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格桑,並十分漂亮的一把按在女人的肩頭,女人霎時像觸電了一般半個身子都麻了,順勢躺在地上殺豬一般的大喊大叫,一邊嚎叫,一邊還把自己的頭發解開,披頭散發的躺在地上又是打滾,又是嚎叫的。

格桑的父母住的也是別墅,三層,獨門獨院,但這是州上最早為領導規劃建設的,所以,別墅與別墅之間雖有一定的距離,但一家和另一家之間並不是很遠,就在女人在格桑家門口撒潑是,左右的鄰居也聞訊趕來了。這個點正是下午上班的時間,也難怪會驚動別人。

格桑的臉上好像柳條在抽,太丟人現眼了,你不要臉也不能跑到別人家門口掃別人面子啊。換成是別人,格桑早就下令把她扔出去了,可這畢竟是嬸嬸啊,至于你承認不承認是你的事,可她的身份的確就是。如果真被別人看見了,你說格桑的臉往哪擱,以後還怎麼在州城地面上混?

女人見鄰居們遠遠地在看熱鬧,膽子更壯了。她帶著哭腔訴說著桑吉是怎麼為了格桑慘死的,格桑怎麼無情寡義,自己多麼可憐,等等。

「我男人是強巴,我兒子是桑吉,為了給格桑報仇,他們一個被抓了,一個死在了大青山,可憐我怎麼活啊……嗚嗚嗚。」

汪副總和幾個保安疏散著看熱鬧的人——能住上別墅的上班族至少也是官員家屬吧,這場戲演的可真是時候,下午上班,估計全州干部都知道了,這比上電視做專門宣傳效果還要快。格桑氣這個女人不識大體,萬事總有個解決的辦法,你這樣惡心別人意欲何為?

遠處一個拿照相機的男子被小馬發現並干淨利落的砸了相機,還給他重重的賞了一頓拳頭,不知小馬是怎麼做到的,斗大的拳頭落在那人身上,可就是听不到挨打的人發出一絲叫喚。

格桑想明白了,這女人就是被別人給利用了,媽的,可惡,你他媽吃屎都不知道大頭小尾嗎?誰是你的親人你分不清嗎?他惡狠狠的瞪了女人一眼,眉頭緊皺。

阿爸阿媽听到外面的響動,不顧保安的勸阻也出來了,阿媽見是這個女人,在地上碎了一口扭頭就進去了,阿爸怕被別人看到不好,畢竟是家丑啊,就上前說話了,「我說強巴家的,有天大的事你不知道好好說嗎,抱個照片鬧啥哩?」

「大家都來看啊,就是他們一家,老的害的我男人進了監獄,小的害得我兒子慘死外鄉,你們評評理吧,好歹也是一女乃同胞啊,他們這是吃人不吐骨頭啊……老不死的,老娘今天跟你拼了……」這女人瘋了一般的向格桑父親撲來,幸虧被攔住了,可她一口吐沫還是碎在了老人臉上,氣得老人瑟瑟發抖。

真他媽的晦氣。

只見,老人的嘴唇由紅變紫,臉色蒼白,右手按在左胸上,眼楮微閉,隨著顫抖,身體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小馬趕緊將老人抱住,平放在地上,格桑沖上去從老人的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顫抖的打開瓶子,取出五粒藥丸含在父親的嘴里……

汪副總已經打通了集團醫院的電話,並把自己身上的一件大氅月兌下來蓋在老人身上。

雁南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沖到桑吉他媽的面前,一個耳光響亮的打在她的臉上。

「我告訴你,我不管你是誰,如果今天我家老公公要是有什麼閃失,就算格桑下不去手,我一樣不會放過你的,你不是想陪你兒子嗎?我成全你。看什麼看?還不拿著你的照片給我滾!以後再要是敢到這里鬧事,你仔細著……」

誰也沒有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雁南厲害起來就像一只下山的雌豹,任誰也不放在眼里。真不知道那一巴掌她是怎麼打出去的,聲音干脆響亮,現在女人的臉上還有紅紅的指印。

桑吉他媽真沒想到雁南會動真格的,而且還是扎扎實實的一巴掌。

人群中有個陌生男子壓低了帽檐急沖沖的走了,她不敢逗留,也跟著離開了。

見這邊出事了,遠處圍觀的人自發地散了。這年月,誰不喜歡看熱鬧?老百姓把看熱鬧當成了一種樂趣,尤其是有錢人家的熱鬧,再就是當官的家的熱鬧。

阿媽听說老爺子心髒病突發,也帶著仁措吉出來了。

仁措吉見自己的爺爺躺在冰冷的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她跪在爺爺的身邊,拼命地呼喊著爺爺,小手還在爺爺的人中穴上用力地掐著。

「阿爸,快救爺爺啊,別讓他躺在地上啊,爺爺,爺爺,你快睜開眼楮啊,你別嚇唬我好嗎?我是你的仁措吉啊,爺爺,藏民都是狠漢子,騎馬不用坎坎子,你教我的你忘了嗎?你睜開眼楮啊,爺爺,爺爺——」

「醫生馬上就到,別著急孩子。」雁南也跪在地上,摟著仁措吉。

「爺爺,你快醒醒啊,爺爺——」仁措吉一個勁的呼喊著。

格桑眼角兩顆晶瑩的淚珠兒掉了下來。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東西,父母沒有白疼這個孩子。

就在這時,集團醫院的心腦專家火速感到了格桑家門口。

醫生拿出了血壓儀和听診器,就地檢查診斷。

也許是仁措吉的呼喊,也許是藥效的作用,老人家緩緩的睜開了眼楮,用顫抖的手抓住了仁措吉的手。

「孩子……爺爺沒事,不哭……爺爺沒事……」

「爺爺,我們去醫院吧。」

「沒事,躺一會兒就好了,你們都回去吧……」

「阿爸,我陪你上醫院,都是兒子不好,惹您犯病了。」

「沒事,緩一緩就好了。」

「你就听兒子的吧,去醫院查查,沒事就回來了,別 了……」

老人家閉上了眼楮,醫護人員用擔架把他他到了救護車上。格桑沒有乘坐奔馳,而是貓著腰鑽到了救護車的車廂里,雁南也擠了進去,其他人則乘坐兩輛奔馳車緊隨其後。

突如其來的變故氣得格桑咬牙切齒。他不管背後是誰,等老父親病情好轉之後一定得給他點顏色看看,你他媽有本事就沖著老子來,針對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算什麼本事?別以為你的算盤打得不錯,別忘了,不管你是誰,我一樣能挖出你來,在州城,老子有這樣的實力!

雁南一路上觀察著丈夫,看來,格桑的夢的確應驗了。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各種各樣的壞事情接踵而至,看著丈夫漸漸消瘦的身體和發紅的眼圈,雁南心疼極了,丈夫絕不能垮了,我要更多的分擔你的痛苦,至少不能再要你為了我的事情分心。公司的事我會多*點心的,老公,既然別人已經向你宣戰了,作為男人,你就應戰吧,家里有我呢,我是你的後勤保障。

說話間,救護車已經開到了集團醫院,院長早就準備好了豪華病房和最精干的醫護隊伍,他們此刻都站在住院部的門口,一切準備工作都已就緒。

雁南跟在擔架車的後面,一路小跑才能趕上他們的節奏。

不一會兒,老吳他們幾個公司的頭頭兒就聞訊趕來了。本打算今晚在香格里拉酒店為仁措吉的康復搞一個簡單的慶典,可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格桑,我們到外面說話。」

「好吧。」

「大青山那邊有消息了,在那邊調查的弟兄們反應,他們昨晚在山里听到了隱隱約約的馬達聲,可是方圓五十里之內並沒有公路,桑吉出事的那條公路上當時並沒有車輛過往……」

「你是說……」

「沒錯,我有加派了人手。對了,石頭放出來了,這麼多天在里面都快把他給關傻了,一听說這個任務,主動請纓,如果順利的話三天之內就會有好消息了。」

「這次一定不能再讓他跑了。」

「是我們直接動手還是……」

「就把功勞送給馬書記吧。」

「那我親自指揮這事吧。」

「嗯。」

老吳沒有再次回到病房,而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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