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你要放心,麒麟不是蠢人,一切都會好的。」透過幾縷月光,長發輕輕垂落在腰間,女子滿臉憔悴,嘴角隱約還有血絲,她深情的看著病榻上鬢角已有了一絲白發的男子,緊緊抓著他的手反復的撫摩著,半晌。
病榻上的男子緊閉的雙目艱難地睜開了來,心里漸漸升起寥落的感覺,他抱歉的望著床邊的人兒,將手努力的抽出來,觸了觸她臉上的傷,除了心痛還是心痛。
「喃兒,痛嗎?」他努力打起精神,掙扎著從病榻上緩緩地坐直了身子,這些年她一路追隨著自己,但現在他突然不希望她呆在這里。
「傻瓜,不痛!」女子有點想哭,但還是努力微笑。這幾日他經歷著怎樣的生死徘徊?是什麼把一個如此強悍的男人折磨得這般不成人形?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拉回他的手,就這麼握著,這樣一個威震天下的亂世帝王,北漠的獅子,國破家亡之時沒有讓他怯步,天災逆境之間也沒能讓他退縮,可如今?還真是栽在這自家人手里了。看著面前的這副尊容,她怎能不心酸,難怪總是有人說這世間最險惡的不是禽獸也不是鬼神,而是人心,只有人心!才會傷人到如此。
龍嘯桀怔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聲音里透著無盡的落寞和失望,嘶啞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深深的明白,眼前這一道坎,邁不過去不光會毀了北朝的百年基業,連她的命或許都保不住了。
作為君王他從來沒有如此忐忑過,內心不塌實的感覺每日有增無減,這次是老天爺的歷練嗎?還是他們原本就注定的命運?麒麟出宮也有大半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猜測,他能調動大軍嗎?還是已經遭遇不測?難道天真的要亡了北朝?
「不是的,嘯桀,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就是因為你太好…」女子有點哏咽,她不想再說下去,這樣的時候,說什麼都是徒添傷感。
龍嘯桀沒有馬上回應她,而是一連串的咳了幾聲,接著身子一歪又頹廢地倒到床榻上,皮膚里的蠱蟲掏盡了他不多的力氣。夜風從窗外吹來,將他鬢角的那絲白發也輕輕地吹起,看得女子甘腸寸斷,心痛難當。那種疼痛席卷著曾經所有的苦難,排山倒海,讓她半點喘息的空間都不再具備,她努力安撫著他,也安撫自己,她清楚的明白這一次該輪到自己來保護他了。
「喃兒,麒麟會來救你的,一有機會,你就馬上走,什麼都別管。這一次…」
「這一次,或許我真的沒辦法再保護你了。」男子目光呆呆不知望向那里,他低聲的開口,不敢去看女子的眼神,卻不知道此時的女子和他想的盡是如此的默契。
「我不會走,你在這里,我就會一直都在這里。你無法保護我?那就讓呢喃來保護你!」女子想也沒有想就拒絕了他的言語,她堅決的說道。
沉默了半晌,龍嘯桀才記起了什麼,略微有些謹慎的壓低了聲音︰「你要記住,越山的三萬將士只會效忠你一人,我的兵符也是調動不了的,如有變故,他們定會誓死追隨。喃兒,防人之心不可無,對任何人都要留個心眼,你要記住,我就是最好的例子。」男子說這句話時很是有幾許落魄,他此刻只覺得皮肉被萬蟲叮咬,連耳朵都在隆隆作響。
「我不要听這些,你在說什麼?交代遺言嗎?你難道忘了,你還答應過我那麼多的事情,我們還要一起振興北朝,讓老百姓都有飯吃有衣穿?沒有你我什麼都做不了,沒有你我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讓我怎麼活下去?」女子惱怒的清吼著,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記得,我記得,我怎麼會忘記答應你的,只是…」男子心酸得頓了口氣,似乎不願再提起。
「則文的心太狠了,你比不過他,他連我都下得了手,更不會放過你!你必須作好最壞的打算,你明不明白?」龍嘯桀終將這個他不願意提及的事實親口從自己的嘴里說了出來。
「龍則文?我從來就不怕他,只要你養好病,其他的都不要想,火大哥會想辦法救我們離開,還有幻雀呢,他們不都對你忠心不二嗎?就算你不信我,也要相信他們!」女子抓著他的手不斷的寬慰。
「喃兒,不要倔,這次你必須听我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找個偏僻的鄉野,就那麼簡單的一輩子。」男子許久才嘆了口氣。
「可是喃兒,我沒得選,生下來,北朝的擔子就在我的身上了,我割舍不掉,也無法割舍,那是我的宿命。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對你失言了,你要原諒我!一定要原諒我,好不好?喃兒,嘯桀無意負你,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男子苦笑。
「不要怪我不能將你放在第一位,在這個國家有太多的性命在我的手里了,我放不下,也就只能委屈你。」男子的冷汗沁了女子一手心都是,他喉嚨里發出干澀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對女子解釋著,好似想把憋在心里的每一句話都一次性說個干淨。
「我不要听你說這些,別說了!」豆大的淚珠從女子眼角滑落,她看著龍嘯桀,嘴唇不斷的顫抖著吐出這些話,整個人是撕心裂肺的難受。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現在要好好休息,早一點恢復,我不怕委屈,只要你好好的,什麼都無所謂,好不好?不然誰來護我周全?我武功沒有則文高,人沒有則文聰明,心思也沒有則文細,連軍隊也沒有則文多,沒有你,我做不到好好的,所以無論你怎麼傷,你都必須,必須給我好起來。」女子不安的拉著他的手,試圖用自己的安危來喚醒他的力量。
夜風微冷,將男子吹的一身哆嗦,再也提不起半點力氣,呢喃慌忙幫他緊了緊衣衫。此時月色已被雲層遮住,天空中只有微弱的亮光,男子又沉靜了半天,才戰戰兢兢的從枕下的機關暗格中模出一枚小巧的龍形印鑒,此印通體碧綠如水,一條五爪祥龍若隱若現的盤旋其上,碧綠的光芒似是要將這漆黑如墨的夜色都要割破般。
「這是歷代北朝皇帝的印鑒,將它與兵符一起,便可指揮朝政,調動大軍,你要保管好。」男子喃喃看著印鑒說道。
「呃,可惡。」他剛把那印鑒交到女子手里,突然面色就變得猙獰起來,一把將女子掀開,瞬間倦縮在床角開始痛苦的抓扯。
「怎麼了,又發作了嗎?」女子驚恐的看著他無助的表情,很想幫他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喝我的血,喝了我的血那蠱蟲是不是就會听話一點?」她慌忙的模索著全身,尋找能劃破那皮膚的利器。
「不要,你給我走開,走!走!」男子努力用殘存的意識控制著自己的思維,他痛得快瘋掉了,但他依舊卷縮在床角,警惕的看著她,他不能再傷她了,所以更不容她靠近。
「嘯桀,我們不是說好不離不棄嗎?」女子手足無措的用發釵刺破手臂上潔白的皮膚,看著那晶瑩如紅寶一般的鮮血涌了出來。
「如若沒有命,那一切都是空談,活下來,才能在一起!你明不明白!我們一定會在一起。」她慌亂的將自己的手臂伸過去,但依舊被他無情的推開。
「呵呵,還真是鶼鰈情深,感人肺腑啊!」一身銀衫的男子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女子的身後。
「蠱蟲餓了,已經開始咬食他的五髒,現在的情況,就算喝光你的血,那也是沒用的。再過些日子,蠱蟲越長越大,下在他體內的卵蛋都會破裂,孵化出更多的小蟲子,到時候他會更痛苦。」他一把撩起女子劃破的手臂,將那邪美的俊臉湊了過去,低頭用鼻尖嗅了嗅那腥紅的還在流血的傷口,突然伸出舌頭,美味的添了一口,露出一副極度變態的模樣,驚得女子全身發抖。
「姐姐血,果然好味道,呵。」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他?為什麼?他是你哥哥啊!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啊,你是瘋子嗎?禽獸不如的東西!」女子反映過來,瘋了一樣咆哮著轉身抓扯著他的衣服,完全無法自控。
「我有一種藥,雖然解不了他的蠱,但能讓蠱蟲進入短暫的睡眠狀態,這樣,他自然就不會如此痛苦。不過,你若想要,就拿他的印鑒來換!」他冷漠的推開女子,但瞬間就看見她手里那碧綠如水的淡淡綠光,垂涎欲滴。
「好,好,我換,我換。」女子一听他有藥可以緩解他的痛苦,眼神頓時放出光彩。她不再吵鬧,想也沒有想就將那印章遞了過去,這樣的時候,這不過就是一塊無用的石頭,她不管什麼天下蒼生,也顧不得什麼北朝的皇位了,只要他不那麼痛苦,不那麼絕望,她什麼都願意換,何況這只是塊石頭。
「不要!喃兒,不要給他。」男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想到她這麼輕易就允了他,她怎麼了?這樣的東西怎麼可以輕易就給了別人?
「藥!」女子一把將那印鑒丟給他,短短兩日的變故真的讓她幾近崩潰,最可怕的果然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她以為這些年她成熟了,堅強了,但當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擺在眼前時,她依舊無法排解的痛苦,兄弟相殘?不是電視里才有的狗血劇情嗎?為什麼她總是能遇上這樣的情節?她看著那卷縮在角落里抽動著撕咬著自己手臂的男子,他臉色發綠,兩眼突出,哪里還找得到惜日的光彩。而她?根本找不到一點繼續狂傲下去的理由,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不得不服輸,當務之急,一定要讓他活下來。
「哼,呢喃姐姐真是沒勁,則文可一直敬佩你是女中豪杰,怎麼?郡主的氣質呢?沒有了嗎?說真的,你突然這般順從,我還真不習慣。」龍則文滿意的接過那朝思暮想,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的皇帝印鑒,還不忘譏諷她兩句。此時此刻他根本沒有心思去管想其他,他內心在狂喜,這個東西到手,就意味著整個北朝一半的權利都進了自己的口袋,真是個傻女人,為了換幾顆藥,就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丟放棄了,呵呵。
「給,省著點吃,時間可並不會很長哦。」他隨手丟了個手指大的瓷瓶在床上,而後拿著那印鑒如獲至寶的離開。
「快,快吃,吃了就不痛了。」女子慌亂的抓過瓷瓶,倒出那一小顆綠色的藥丸,給男子服下。
「喃兒!不要!」男子心痛得都快哭了出來!
「你怎麼能那麼輕易的就給了他印鑒?那東西關鍵時刻能救你的命,你知不知道!」他無奈的看著她,此時此刻如何才能表述他的萬般心痛。
「沒關系,只要你不痛了,給他就給他。沒什麼比你重要的。看你那麼難受,我活著也是煎熬。」女子破涕為笑,她很高興,至少這藥看上去真的有效。
久久,龍嘯桀靠在女子的腿上,在那夢囈般的訴說中,漸漸地眼皮重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向這座宮殿時,天下的人們都知道,這個大漠上的國家病了,還病得不輕。那個被人們稱為大漠之花的女子她不再給他們帶來財富和幸福,她殘忍的謀殺了龍帝新娶的側妃,並且狠心的對龍帝投毒。如今整個桑奇城都陷入在一陣極度恐慌的氣氛之中,沒有人知道那北漠的獅子是生是死,大街上都是森嚴的衛兵,百姓們不敢出門,連議論都不敢,禍從口出的道理一夜之間似乎大家都感受得淋灕盡致。
「我要見龍嘯桀!」衛羽芝一身華服,異常冷艷的站在龍則文的面前。
「喲,我以為是誰來了,原來是嫂子?」男子懶洋洋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朝堂之上,他斜躺在那高高的王座之上,見女子獨自進來,頗為詫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眉頭擰了起來。
「皇兄身體不適,不宜相見,皇嫂還是回去吧。」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呵,真是好笑,他如若真的身體不適,我理應照顧他,連我都不宜相見,那政王殿下不是更沒有資格?」女子緩步而來,正色的對著高台上的男子。
「該不會是政王殿下另有居心?軟禁了主上吧?」女子並不怕他,高傲的反駁。
「澤榮公主!你最好是回你的寢宮去,不該你管的事就不要管,皇兄歷來就不喜歡你,所以我不打算為難你,如若你討了我的嫌棄,我怕你是沒命回南都去!」龍則文深深吸了口氣,臉色驟變,他一字一頓道。
「呵,好一個沒命回南都,羽芝我可不是嚇大的?這一次我倒要好好看看你如何從你皇兄手中竊取這北朝的天下!」女子一臉冰霜的看著面前的男子,絲毫沒有畏懼。
「喲喲喲,敢情我皇兄遇上的還都是烈女啊,之前以為只有呢喃姐姐剛烈,想不到澤榮公主也是不簡單啊。可惜再厲害的女人在我面前也得給我服服帖帖的,否則,別怪我不給你娘家面子!」龍則文冷哼一聲。
「你把呢喃她怎麼了?」衛羽芝听他一說,當即就有不好的預感,她捏緊了手里的汗巾,憤憤的指著王座上的男人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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