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要擔心,郡主的傷只是皮肉,筋骨可接,倒是這火將軍,恐怕…」孫先生看了一眼一臉清冷的男子。
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迷迷糊糊之間听到了他們的對話,竟然猛的伸手一把拽住了衛羽坤的衣角。
「放心,孫先生一定盡全力對他施救。」男子溫和的抓過女子的手,神情絲毫沒有輕松。
「把本王的這個給他先服下!」男子從腰間的口袋里模出顆玉白色的藥丸遞給孫先生。
「殿下,這可是皇上給你保命的藥啊!何必給他這個注定要…」听聞老者的話,男子猛的對他使了個打住的眼神,這樣的時候他不想再有任何事情影響她。
孫先生微一沉吟,當即接過藥丸給火麒麟送進口里,又轉了話題︰「龍則文下手太狠了,姑娘的右臂怕是再也無法拿重物了。」
男子雙眉緊皺,正容道︰「先生盡力醫治即可,其他的羽坤一力承擔!」
孫先生點頭不再多言,與男子一起將呢喃的血跡試去,只余貼身褻衣,凝神運起針來。約模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女子眉間隱見一縷血氣在她鼻根之處漸漸散去,隨後就慢慢昏睡了過去。
而後他又將服了九轉還魂丸的火麒麟翻過身來,見他氣血幾乎全無,若不是吃了九轉還魂丸,想必早就是一具尸體了。他不明白這樣一個注定要死的人,殿下為什麼還會浪費這唯一的一顆靈藥?吃了不等于也是白吃。
孫先生捏起銀針,準確而嫻熟地依次刺入中庭、氣海等處,直達少府,最後一針剛剛下畢,那男子一臉舒緩,但又猛的升起一道攻心的黑氣,一口鮮血又從嘴角溢了出來,在床上努力的抽動了幾下,瞳孔突然放大。孫先生不由眉頭大皺,用手試了試他的鼻息,一臉無奈的又望向一旁的男子,輕輕的對他搖了搖頭,一聲清嘆。終究是閻王爺收了的人,再有靈丹妙藥也是徒勞。
衛羽坤看了一眼昏睡過去的女子,忍不住舒了口氣,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對她的重要性,所以他全力救他,如若他死了,對她無疑又是致命的一擊。
「找個好地方,讓人把他好好葬了,傳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對呢喃郡主提起火將軍的事,否則軍法處置!」男子仿佛想起什麼,悄悄向門口的侍衛交待了一聲,便快步出門而去。
「清點過了嗎?飛虎還剩多少人!」
「回稟瑞王殿下,我們飛虎還剩三千三百一十四人,不知道…」喬虎和白小三戒備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善是惡,一路隨他從斷腸關殺到重州,其手段狠烈絕對比起龍則文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如若不是他的突然出現,或許現在他們都已經戰死在斷腸關了。
「好,喬虎對吧?現在你們郡主昏迷,火麒麟犧牲,左溟生死未卜,你現在就是你們飛虎營職位最高的將領,傳令下去,讓你的人好好的守在城內,馬上會有醫官去處理他們的傷口,外城防守之事你們不用管。」男子冷絕的打斷了他們的話。
「莫桑,讓神衛營的人給我守好重州通往斷腸關的官道,龍則文短時間必定還會來犯,為了防止奸細混進重州,任何一個從北朝過來的人都不要留活口!」
「我們憑什麼要听你的!」白小三听聞他對北朝的人如此狠決,突然就覺得心里不舒服,怎麼說他也是北朝的子民。
「不服?不服我們可以手上過!」男子冷酷的掃了白小三一眼,若不是看他對她忠心耿耿,他真想一掌劈死他這個廢話特別多的跟班。
看著眼前這個風華無雙的男人,南朝的戰神,喬虎有些迷惑了,他踏雪而來,帶了南朝最精銳的兵馬,穿越戰鹿草原,不顧長途爬涉,不為攻城掠地,難道真的只是為了救他們?若是別有所圖?那是什麼?再看他對她的神情,如此緊張?他們以前認識嗎?太多的問題縈繞在他的心間。
「火麒麟的事,暫時不要告訴她,我不想她再傷心!」冷肅的話語聲一出,喬虎眼中已射出完全信賴的光芒,手指緊緊的握緊了刀柄,無論他們有何淵源,他都可以確定他定不會是他們的敵人。
「瑞王殿下,我們可以不可以見見郡主?」他試探的問,眼前這個陰晴不定的男子他並不了解,唯一的認知也都是來自坊間的傳說,至于真的是如何他如今還真是無法揣摩。
「等她醒了再說!」
「殿下,東岳派駙馬和太醫隨行十三人,帶了大量藥材,在重州東門要求晉見殿下!」
「不見,讓他們回去!」男子深黑的眸子一縮,並不領情。
重州,東門
「小侯爺,我們還是走吧,瑞王手下有曠世名醫孫先生,想必姑娘應該無礙!」雷大奎小心翼翼的看著面前這個一臉擔憂的男子,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依舊還是他心底最柔軟的那道傷痕。天下人都知道呢喃郡主斷腸關一役被龍則文重傷,南朝瑞王舉兵營救退守重州,如今整個重州被神衛營圍了個密不透風,是生是死外界無人得知!
「他終究比我們都要在意,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為。」諸葛世樂望了望高高的重州大門,想起那一年相思灣前,他就是在這座城池之前將她永遠的丟了,而那個男人或許他從未放棄過,即便他們一再的錯過,他一直追著她,等著她,所以這一次,老天又讓他把她接了回去。
「把藥材放在門口,我們走!」
「人家門都不要我們進了,還需要藥材嗎?」雷大奎實在不明白這幾個爺到底玩那出。
「如若他真的不需要,就不會留在重州,早就直接回祁門關了。」諸葛世樂冷冷的轉身,並不打算和雷大奎過多解釋。衛羽坤此次私下帶著南朝的軍隊到北朝去幫她,必定也是瞞著自己的父親吧,但如今局勢已定,天下人皆知,衛正軒想必也是震怒了,而且祁門關如今由他二哥衛羽熙駐守,兩兄弟平日本就關系不好,現在更是連開門讓他入城的意思都沒有,這其中的問題自然是不用說也明白的。如若這樣的時候龍則文聯合西疆再對重州發起猛攻,就算他是戰神,想必也堅持不了幾日。
和三大五粗的雷大奎相比,一身黑袍的諸葛世樂明顯要淡定從容很多,雖然吃了閉門羹,但只要她安好,面子又有何重要的?他其實早就算到衛羽坤是不會讓他見她的,可簫如然為什麼又固執要自己來?無論如何她沒事就好。
兩日之後,昏迷中的呢喃總算醒了過來,還未睜眼就見她大叫︰「麒麟!麒麟不要死!救火將軍!」她胡亂的揮舞著手想要抓住什麼,男子慌忙將手遞過去想要拉住她,而一瞬之間,女子突然又被手掌傳來的劇烈痛疼刺激得丟開了他的手,猛的睜開雙眼,驚恐而絕望。
「姑娘還真是奇怪,別的女子受傷生病要麼就叫自己的父母,要麼就叫自己的情郎,姑娘居然還惦念著自己的下屬?」孫先生見過太多這樣的病人,很不理解,究竟做了什麼才能能夠讓她如此上心?這樣的主子還真是個讓人暖心的主子。
「火麒麟傷勢很重,我讓人把他送到歸元尊者那里去療傷去了,你不要擔心,等他好了,我便讓你見他。現在你要好好養傷,估計一時半會你們是見不上了。」衛羽坤一身白衣就那麼淡淡的坐在床弦之上,他見她的手痛得又縮了回去,忍不住露出一絲怒色。
「很痛嗎?」他小心的問。
「手?怎麼了?」女子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如被物體重擊一般的痛疼,而且絲毫不能發力。
「被龍則文傷了筋骨,短時間內不能拿重物了。不過放心,有孫先生在,一切都可康復。」對于這件事情如若不是瞞不住,他也是不想讓她知道的。眼前這個女子憔悴得已經不成人形,他記得上次送她,就算有傷在身也都是生龍活虎的,回了北朝居然就被折磨成了這番模樣。如若她知道她唯一的大將也死了,她的手廢了一只,那該是多麼讓人崩潰的事。
「你不該來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的話語很是冰冷,強忍著巨痛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張望了一圈四周的環境,但卻半分都未將目光停留在男子身上。她不敢看他,眼前這個男人太過精明,或許她的一個眼神就能暴露她如今內心的脆弱和偽裝,她要強大,必須強大,那怕是裝,這樣的時候她也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她不是不想領他的情,她是還不起。
「我說過,你是我瑞王府出去的人,誰人傷你,就是傷我。」衛羽坤見她躲閃的樣子心里也明白個七八分了,為了讓她好過一點,他站起身來,不再看她,背對著她走向窗前。
「三殿下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呢喃,是個不祥人,嘯桀死了,呢喃的心也死,南朝犯不著為了我和北朝結下這樣的仇恨。」
「是麼?他死了?你的心也死了?」男子突然覺得心口一陣劇烈的抽痛,好比一只無形的利箭瞬間穿透了他的胸房。
「別說那麼多了,等把傷養好了,你我再從長計議。」衛羽坤突然開始不明白自己的心,人家明明已是心有所屬,縱然那個人已經死了,可她還是那麼深愛著,為他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自己又何必在此瞎攪和?或許他今生也無法替代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即便他已經死了。
「謝謝你!你走吧,我求你別再摻合我的事了。」女子輕輕的說,依舊不敢看他一眼,這個男人予以她的深情,她注定是無法償還的,以前還不了,現在更不可能還。
「別再跟我說謝謝!這是我最不喜歡你說的兩個字!我愛做什麼,那是我自己的事!有什麼後果,也不用你來擔心!」男子有點生氣,語氣突然變得凌厲,他氣她都把自己傷成這樣了也沒有想過找自己幫忙,不是說好的誰欺負她了,龍嘯桀又不管,就告訴他嗎?可她命懸一線的時刻,居然都沒有想到過他可以幫她。她是把自己忘了嗎?還是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過?
她的淚水,從眼角劃出,有細微的抽泣聲傳來,讓他頓感失言。
「好了,不哭了,是我不好,不該發脾氣。你是病人不能哭。听話?」他快步走到床邊,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見她不願轉身,只得伸過手去替她拭干淚水。當那雙溫暖的手掌觸及到自己的臉頰,女子再也忍不住情緒的泛濫,居然大哭了出來,她真的太累了,壓抑太久,那麼多人因她而死,而她居然還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背負著如此深的血債,卻再無還手之力,她還不如死了來得干脆。
「不哭了,天塌下來有我幫你撐著,恩?不就一個龍則文嗎?看把你委屈得,你可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我明天就去把他逮來,你看你把我袖子都浸濕了哦!」從男子懷里傳來女子悲切的哽咽之聲…她一定很難過很難過,否則她這般要強的人怎會如此嚎啕大哭。終究是個女子,為何要承認這般的苦難?男子心痛的緊扣住女子,讓女子的背深深的嵌入自己的懷里。
喬虎和白小三听見呢喃醒了正欲求見,就听見房內傳來女子的嚎哭之聲,這還了得,認識郡主這些年還沒人听見她這般悲怯過,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何事,兩人一急,居然不顧侍衛的阻攔破門而入。
「轟!」的一聲門口傳來一陣撞擊的巨響,嚇了女子一跳,身體猛的緊張得一縮,但感覺有衛羽坤的懷抱在後又突然松弛了下來,繼續埋頭痛哭。
「出去!」男子沒有回頭,依舊小心翼翼的抱著懷里的女子,任由她肆意的淚水泛濫。
白小三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喬虎側覺得內心仿佛如匕首劃過一般的難受,他與她什麼關系,居然如此抱著她?而她仿佛並不抗拒,還很塌實。
「郡主!?」喬虎蒼涼的聲音在房間響起,他要確定她還好。
「不要打擾她!」男子扭過頭來,俊美無邪的臉上眉頭微微皺起,他的眼神很冷,冷得像一把寒冰錘煉的冰刀,隨時都準備刺穿來人的胸膛。
「虎哥,我們先出去吧。」白小三看了看房里這陣勢,拉了拉他的衣角,兩人甚是尷尬的又退了出去。
哭了半天,女子才稍微平靜了下來,她不好意思的用左手推開衛羽坤的手,捂住胸口,假意閉上眼楮又側過身去。
「還不好意思?每次見你我這一身衣服啊,就注定是毀了!女子哭很正常嘛,你扭捏個什麼?這可不我認識的呢喃郡主。」衛羽坤突然一笑,覺得她還真是讓自己揪心備至。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把頭埋得更深,整個人弓成個蝦米樣,就是不看男子的方向。
「也好,以後,你再也不會哭了,抓緊這個機會哭個夠本。」男子平淡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呢喃听他這般一說,身子突然又是一顫,惹得他連忙又從背後摟緊她,怕她不妥。
「火將軍真的沒事?」片刻之後,女子忐忑的問。
「沒事,我何時騙過你,放心,歸元尊者一定會將他治好的。」男子理了理她凌亂的發梢,滿眼溺愛的看著床上的女子。
「那好,我累了,你先出去!」女子有點無法招架他的態度,他就像一杯溫暖的熱水擺在她這個即將被冰雪凍死的人面前,瞬間就可以把自己融化。
「你睡,我就在這里,不鬧你。」他起身將被子給呢喃蓋好,卻依舊坐到在她的床邊。
女子知道倔不過他,也不多說,居然就這樣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