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難道我們真的要走?去東岳?」喬虎不安的看著女子,從她說了要離開到現在,衛羽坤都沒有再出現過。舒愨鵡倒是東岳的信使很快就給回了答復,說他們的皇上將派他們的駙馬爺于明日親自在重州東門外迎接郡主。
「走是必須走,但是我們不去東岳!」女子收拾著自己的行裝,將身上的銀狐大裘月兌下來小心的掛在一旁的架子上。雪白的大裘之上不知道何時已經沾上點點的斑斕血跡,她沾了點水小心的試擦著,那是他的大裘,記得一年前離開南都的時候他也送過自己一件,兵慌馬亂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要帶走,一陣暖流由指間傳入心頭,終究是自己負了他。
「不去東岳,那我們還能去哪里?」亡國之師的感受還真是讓人覺得難受,喬虎半身戎馬,一心報效北朝,如今敗走他國,心里的滋味自然是好不到那里去的。
「去了東岳或許你我能活,但是外面那些將士,喬大哥認為活得下去嗎?」呢喃小心的搭理著大裘上的血跡,並沒有回頭看他。
「他們是北朝最優秀的軍人,他們半生都為了北朝而戰,他們守護著嘯桀最後的希望,守護著我,我又怎麼可能拿他們的命去賭,沒有萬全的把握我不會將他們交到任何人手里。」
「去西疆吧,反正那邊如今也亂糟糟的,不如我們也去分一塊地來,去了那邊衛羽坤想必也不會和我搶吧。」女子自嘲的笑了笑,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還真是土匪行徑,腦子里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打算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甚是好笑。難道還真的去佔山為王?
「我看瑞王殿下對郡主滿不錯的。」喬虎小聲的嘀咕,很多事情他一直想問,卻一直都不敢問。
「他是個好人,無論外間傳聞如何,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些人,他不救,終究有他的理由,你們也不要怪他,如今為了我們,他已經惹怒了南朝的一幫子權貴了,我們因該感謝他。」
「郡主昨日是故意說那些話?」喬虎這才恍然大悟。
「下去吧,把東西收拾好,晚上吃了飯請左將軍和小三過來商議商議,看看怎麼走。」女子不再回答他的話,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床塌邊上,衛羽坤臉色蒼白,背上的繃帶還透著鮮紅的印記,卻依舊堅實挺拔,他十字交錯,穩坐床前,強忍著孫先生給他刮毒換藥,一臉殺氣。
「那北朝的軍隊還真是狠毒,連箭頭之上也抹了巨毒,看來還真是想除掉他們的郡主。」孫先生惋惜的感嘆。
「怎麼都是他們的恩人啊,為他們解決過多少人的吃飯問題啊,哎!」
「多少人如此,可以共富貴,卻未必能夠同患難。對了她東西收拾好了嗎?」男子深鎖的眉頭,俊朗的臉上一片深沉之色。
「下午去請脈的時候,好象已經在收拾了。」
「她還真的打算去東岳?」衛羽坤臉色越加難看,猛的一拳打在床塌之上,雖然他氣她不領情,可終究還是在意的,如今听到她是真的鐵了心要走,難免又是怒火中燒。
「姑娘要走,就讓她走吧,留下來對殿下來說並不見得是個好事。」孫先生話中有話,欲言又止。
「先生好奇怪,先生不是一直對她親昵有佳,怎麼突然改觀了?」衛羽坤並沒有察覺到孫先生的異樣,依舊沉浸在無盡的煩惱之中。
「殿下因她被困重州,早就已經惹惱了皇上,畢竟還有十幾萬人跟著殿下啊,殿下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將士們想想。姑娘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姑娘了,她背負的太多了,是我們改變不了的事實,殿下能做的都做了,余下的那是她自己選擇的命!」
當風雪退盡,陽光初照的時候,陰冷的冬天仿佛就快要結束一般,衛羽坤坐在昏暗的城門閣樓里,他目光如炬,死死的盯著城下的大門,來回的撫摩著懷里的那件銀狐大裘,一臉的凝重,孫先生與莫桑小心陪著他,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女子一身黑色的棉布大裘,柔弱的身軀出現在城樓之下,她的身後是殘存的三千多名飛虎將士,他們整齊的擁簇在她的身後,很多人重傷在身也努力的強迫著自己從擔架上站起來,他們靜靜的跟著女子,目光堅定而淡漠,對于一旁的南朝士兵絲毫沒有半分畏忌。和精神抖擻、氣宇宣昂、百戰百勝的神衛營鐵騎比起來,他們是敗了,他們的三萬人如今寥寥無己,剩下的也很難找出幾個沒有負傷的。他們衣衫並不華麗,但卻出奇的干淨整潔,隊伍並不壯觀卻讓人心升畏懼。如今
的飛虎之師,想必在當世沒有任何一個軍人敢看輕他們,即便他們就只有這弱弱的三千余人。
「請轉告殿下,救命之恩呢喃一生銘記。」女子看了看門口的衛叔,兩天都沒有見到衛羽坤人了,她內心是有所好奇的,不過也好,她走了,他的麻煩也少了很多,如此一來他也能理所當然,平平安安的回他的南都去。
「可兒,皇上讓我來接你。」一身暗黑色玄金滾邊長袍的男子跳下馬來,呢喃這才恍然看清那大步向她走來的人居然是諸葛世樂。
「他們還真是迫不及待了?難道真以為我會讓她去東岳?」衛羽坤見黑衣男子跳下馬來不滿的嘀咕了一句,猛然起身,就要推門而出。
「殿下,殿下想做什麼?」孫先生見他有所動作慌忙跟上前去伸開雙手就攔在當前。
「怎麼?難道你也認為我會讓她去東岳?傻子都知道簫如然就算願意保她,也定不會放過那幾千將士,就算他放過他們,他的那些臣子也斷然不會要這只讓龍則文都膽戰心驚的飛虎營留下活口。他們若有個三長兩短,那不是等于要了她的命?」白衣男子將自己的銀狐大裘優雅的披上,在胸前打了一個精致的結,一手就推開門前的孫先生。
「殿下是要反悔嗎?難道不是殿下自己說的送姑娘去東岳,殿下怎可出爾反爾?旁人如何看待殿下?」
「我又不是皇上,我為什麼不能?」衛羽坤詫異的看著孫先生,很好奇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堅決的阻止自己。
「殿下!」孫先生猛的跪下來,一把拽住衛羽坤的衣角。
「請殿下不要挽留,姑娘不愛殿下,還說了那麼些傷殿下的混話,就讓姑娘離開吧!」
「孫先生好生奇怪,殿下自己的事情,愛留便留,與你又有何相干?孫先生向來只管行醫濟世,不是從來不過問其他的嗎?」莫桑不解的看著地上跪著的老頭,按道理這老頭和郡主是沒有瓜葛的,而且據說他還很是欣賞她的才學,但為什麼明明知道殿下對她的感情卻還是支持她離開?當下能留在衛羽坤身邊斷然比什麼都要妥當。
「孫先生,起來吧,羽坤受不起你的大禮,你知道我對她的心的,所以!怎麼也不會不讓她離開。」衛羽坤看了看眼前這個老頭還真是有好氣又好笑,他實在不明白他都不氣了,他還在這里較什麼勁呢?
男子繞開老人,推開了門,轉眼就要跨出去。
「姑娘有了身孕了,回了南都殿下保不住她的,若是皇上知道也必定會斬草除根!他更不可能讓殿下娶一個懷著南朝余孽的女人!」老人蒼老而細微的聲音在空氣中瞬間凝固,衛羽坤只覺得頭皮發麻,原本帶笑的表情驟然凝聚,他連轉身的動作都如卡殼一般的僵硬,只是那麼木訥的側過頭痴痴的不確定的看著一旁長跪的老頭。
「你說什麼?」
「有了身孕?怎麼可能?」男子的手死死的捏著門框,他聲音低沉得可怕,但莫桑還是听見木頭碎裂開叉的聲音悄然響起,隨後一整扇雕花的大門瞬間破裂,如塵土一般轟然落地。
衛羽坤身體僵硬,想要跨出去的腳又折了回來,一步一步向前挪動。他感覺到有冰冷的東西刺著他的心房,可是他不能加快速度,不能咆哮,連說話都不能大聲了。他看了看那樓下那些絲毫沒有察覺的人們,那密密麻麻的身影在地上投射濃重的陰影,讓他覺得腦袋有點發暈。
「什麼時候的事?」
「開始姑娘的經脈被龍則文給打斷了,老夫並未診斷出來,這兩日經脈恢復了,才確定。」
「她自己不知道?」
「應該還不知情。」
「你先下去,莫桑留下,今日之事,這個世上只能有我們三人知道,誰透露出去半個字,都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真像是一場夢魘。」男子在心里低聲說,他雙拳緊握,強行壓下各種騷動的念頭,像是怕心底這些悄聲的話被人听見……
「是他的嗎?」屏退了孫先生,他依舊僵硬的站在房中,這時太陽已經升起,樓下的人們兵馬未動,似乎還在爭執著什麼,他卻不再有心思去關注。陽光透過門窗將厚厚的陰影打在他的身上,讓人看不清真實。
「不是!」
「多年來郡主與主上雖然有情,但一直以禮相待,從未越雷池半分,這點莫
桑能用性命擔保。」男子斬釘截鐵的回答著他的疑問,他深深的明白面前這個問題無疑是對衛羽坤感情上的一道巨大考驗,在這樣的封建帝制社會,能不在乎這些男人不是沒有,只是的確稀少。
「哪是誰?」男子猛的抬頭撞上莫桑肯定而堅決的眼神,他突然覺得內心升騰起一陣恐慌,如若那孩子是龍嘯桀的他還能理解,因為他們的關系,可他為什麼說不是?如果不是他的?哪又是誰的?她到底怎麼了?經歷了些什麼?還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嗎?
「主上病重之時,郡主曾經被迫以身換藥,你救下她時看到過她脖子上、手的傷也都是被政王殿下虐打所至,如果莫桑沒有猜錯,那孩子應該是…」
「不要說了!」白衣男子猛的踢翻了面前的茶案,頭上的發冠都在瑟瑟的發抖,他猛的從腰間抽出那把冰凝神劍,對著身旁的柱子就是一劍劈去。
「龍則文,挖你的心吃你的肉都不能解我心頭之恨。」嘩啦一聲巨響,這城牆上的閣樓頓時跨塌了一半,驚得城下的人們都停足張望。
「為什麼?不是說好了去東岳?為什麼又不去了?」諸葛世樂還在追問女子突如其來的拒絕,就被巨大的房屋跨塌之聲吸引了過來。眾人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個情況,就看見衛羽坤一臉凝重,連表情都沒有的從城里走了出來。那雙狹長的黑色眸子仿佛凍結了整個城池的空氣,那殺人一般的神色,教人不敢直視。森森的目光令呢喃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人是怎麼了?又有什麼人得罪他了麼?一出現就這麼大的火氣,那天生氣的程度和現在比起來,簡直可以說是不值一提。
沒有人說話,因為都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該說什麼,周圍的神衛營已經自覺的把這個重州東門團團圍住,大家都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卻又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對,所有人都開始模向自己的武器。
「回去吧,這麼冷的天,還真和我賭氣不成?」當所有人都在忐忑的揣測著什麼的時候,白衣男子突然解開了自己身上的大裘,心痛的披在女子的肩上,他隱約瞧見她脖子上那些淺淺的淤痕,強壓下來的怒火頓時又直沖腦門,老天,她還是個女人嗎?究竟她還承受了些什麼是他不知道的?為什麼?為什麼在最危難的時刻都沒有想過他?想過求援?真的就那麼愛?為了那個男人,犧牲一切都再所不惜?她究竟是笨?是傻?還是痴?
呢喃怔怔的看著他,眉如墨畫,眼神平淡如水,但卻讓人絲毫不敢怠慢。
「三殿下不是已經答應讓呢喃郡主去我們東岳了嗎?這又是什麼意思?」諸葛世樂見勢不對,生怕他又反悔,立馬強調。
「今天,我心情很糟糕,不想說太多。但我告訴你,就算我讓她走,她也不會去東岳,所以小侯爺還是回去吧,幫她謝謝東岳皇的厚愛了,請轉告皇上,我瑞王府出來的人,就算把天捅下來,我瑞王也擔當得起。」男子冷冷說,邊說邊給女子系好大裘,同樣小心翼翼的給她打了剛才自己身上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