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李不言從堂前走上來,看了眼宓可的眼神,突然垂下頭去,悄聲說道︰「明日我會離開含漳回南朝去,若是王妃想走,殿下已經安排一干將士誓死都會護送王妃出城!若是…」
「不要!」此話一出女子立馬揮手打住。
「不要為我再有任何不必要的犧牲。南朝現在是用人之際,務必保存實力。」女子聲音低沉,說話還刻意用衣袖擋了擋嘴,怕的就是被人看出了端倪。
白小三給了她一個會心的眼神,初步估計光是這堂前堂外的暗梢就有十幾人之多,示意彼此說話小心,否則以簫如然的謹慎,又怎麼會放他們在此單獨相處?
「告訴殿下,好好保重自己,不要擔心我,我是成年人,知道怎麼照顧自己,下次見面我一定會將羽凌給他帶回去。」女子的話帶著厚重的森冷之氣,再也不是瑞王府中那個端著魚粥,一臉無知,在大臣們面前刻意討好賣乖的率性女子。
李不言第一次如此仔細的打量著面前的人,半月而已她已明顯清瘦了一圈,縱然是錦衣玉食,想必也是食不安寢。開始的時候他是有些埋怨她的,只是他怎麼都沒有算到她會親自涉險去東岳,當左溟和喬虎將被她打暈的衛羽坤從山上帶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她果然是那個史書之上描繪成瘋狂的女子。男子微微一愣,過了好一陣,才點了點頭說道︰「王妃很勇敢,但殿下卻始終放不下心來。」
男子邊說邊從懷里模出兩瓶晶瑩的白玉瓶子塞到女子的手里。「殿下果然了解王妃,算準了你不會同我離開。這是殿下讓我帶給你的藥,王妃身上有舊疾,出門的時候也沒帶藥,東岳天氣變化明顯,殿下說讓王妃好好照顧自己。還說請王妃一定記住他的話,不要為了任何人置自己于險境,否則他日重見他定會責怪于你。」
女子的眼眶有些濕潤,這樣難得的機會他不但沒有讓他打听半分有用消息,卻只是惦記著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只是祁門關現在戰事如何?」女子揉了揉自己的眼楮,努力不讓他看出自己情緒有恙,跟著問道。
「不是很理想!」男子輕輕晃了晃腦袋。
「雖然殿下已經親自坐鎮達奴讓散亂的大軍重新集結,但上一場我軍敗得離譜,連主帥都被對方擒獲,自然是讓舉國上下大失所望。如今的東岳大軍正當氣勢如宏,要收復祁門十三州比想象中的難。不過還好,看樣子東岳目前已經放棄了眉蘇,這樣一來殿下自然能夠專心備戰。」李不言神情一凌,也不打算隱瞞女子,據實作答。
「古書有雲︰氣為兵神,勇為軍本。士氣,作為戰爭制勝的動力,歷來都是決定成敗的關鍵因素。所以你們必須想辦法重新振奮軍心士氣,這樣才能一舉拿回祁門。」女子雙眉緊皺,長年以來南朝的軍事力量都穩居四國之首,說百了就是人們還沒有經歷過這般巨大的挫折,這次東岳的突然行為自然是讓南朝的眾人都恐慌了,安穩日子過慣了的人們自然在一時之間是無法適應苦難與煎熬的。
女子反復的在堂上跺著步子,目光深邃,遠遠的望著那門前的庭院,里面種滿了她頗為喜歡的蘭花,听雲來說過,那是簫如然特意讓人種上的,女子無意的一眼讓自己的內心先是一驚,過了好一陣,才淡淡的說道︰「你過來。」
隨即還未等男子反映,她已自己走到李不言的身邊,將嘴湊到他的耳邊悄悄說了起來。男子邊听邊點頭,只是慢慢的向來淡然的臉孔上,少見的露出幾分驚訝的神情。
李不言看著女子的側臉,木訥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果然是非一般的女人,這般窘迫的情況之下還能如此淡定從容的想出這樣的辦法,只是這無疑是一個要傷人先自傷的的法子,而且甚至可能還會危及到她的生命安全,他自然不敢輕易點頭冒這個險。所以他還是斟酌著開口說道︰「王妃,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來,對你不好!」
女子安慰的拍了拍李不言的肩,笑著說道「我第一次見李大人就覺得大人與眾不同,可以委以重任,要不然這次根本就不可能有結果的會談坤也不會放心安排你來。沒有什麼好不好的,虛名不過是身外物,我若不看重,旁人怎麼看與我又有何甘。我是南朝的媳婦,不要說為了南朝設想,就算是為了南朝犧牲都是應該!你且放心,我的安全自然有白小三保障,只是這事還得請大人親自去辦,若是先讓殿下知道了他斷然不會準許,等一切已成定局,再請大人告訴他是我授意,以免傷了大人性命。」
李不言一愣,他雖然是軍機處的謀臣,可是也從未想過要用這樣的方法來扭轉局面,果然是梟雄一般的女子,下得了廚房,也上得了戰場,能屈能伸。他總算明白三殿下為了她為何舍得傾了這天下,如今能和她並肩合作,還真是讓自己覺得榮幸之至!一股莫名的情緒在他的心底激蕩著,他淡淡一笑,沒有言語。
「白小三,親自送李大人去官驛,我要你保證他的絕對安全。」女子見他默許也不再多說,緩緩揮了揮手,也當是就此道別。
夜來夏風無聲,女子長坐亭內,蒼白的臉頰印著月光有著象牙一般的柔軟光華,她專注的看著手里的兩只瓶子,嘴角揚笑,眉目含情,一臉的幸福洋溢。男子久立亭下,衣袍紛飛,渾身散發著疏朗淡漠的帝王之氣。朗朗乾坤,蒼穹之上星圖的軌跡在緩緩變化,他們的命運隨之緊緊糾纏在一起,曾經那些屬于個人的稜角和鋒芒,被歲月的殺豬刀一點一點的削去,終于,漸漸的了解了該怎樣去愛一個人,卻這才發現,彼此的世界早就不是只有他們兩人。
簫如然遠遠的看著那個笑顏如花的女子,這樣的表情是多年來他都不曾在她臉上撲捉到的燦爛光芒。此時此刻他的手里也緊緊握著一只瓶子,是太醫剛剛才配好送來的風痛藥膏,不過現在她似乎已經不需要它了。世間的事情就是這般諷刺,往往你滿懷期許,努力去做了之後才會發現,有人始終比你快了那麼一步。
五日之後,官舫順利抵達順菖渡口。此時的紫荊關與祁門關大營一片愁雲慘淡。東岳紫荊關大營眾臣雲集,等待皇上親臨,召開緊急朝會。
「荒唐,現在舉國上下都已傳遍,如此下去,我東岳皇朝一世清明必定毀在此女手上!等會眾大人務必要和我一起誓死上表,定要讓皇上表個決心,此女不除,如何定我軍心?」洛子山抱著如山的奏折,「轟」的一聲就全部丟到營帳正中的地毯之上,看得一旁的文臣無將無不搖頭嘆氣。
「洛大人還真是膽大,朕都還未到,居然敢私下拉攏群臣決斷君國大事?看來你還真是沒有把我放在眼里。不如我現在就表個決心,把你拖出去斬了如何?」男子一身烏金龍袍,眉若利劍,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朗星一般點綴其下,廣袖翻飛,撩帳而入,眾人措手不及,紛紛站好,場面一時鴉雀無聲。
「皇上,微臣是一片忠心,為的可都是咱們東岳的天下啊!」洛子山嚇得慌忙叩頭,再也不敢多說半個字。
「北漠有女名呢喃,狐媚轉世起禍端,因她桑奇皇庭亂,龍氏一族慘人寰,再迷衛家瑞王魂,惹得南朝多動亂。如然國君當似寶,勞民傷財為其煩,沖關一怒造殺孽,一夜邊關尸成山,國師屹然正朝綱,帶兵八千挽狂瀾,誅殺不成反問斬,血染陳倉好辛酸,前線將士拋頭顱,她在弱水伴君玩,祁門關上熱血灑,洗腳房內帝王歡,此等禍水若不除,東岳江山必完蛋!」
「很好,寫得還真是流暢,不知道誰能告訴我這首如今在民間瘋傳,大亂我軍心的反詩是出自哪位大人之手?我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你們有這等才情?」男子一手就將一張早上被人從街邊揀到的小報丟到了那一堆上表的奏折之上。
「皇上!」諸葛冥覺得簫如然有點昏頭了,如此大亂民心軍心的東西他怎麼會懷疑是自己人干出來的?
「是侯爺?是丞相?還是國師的余黨?你們最好別給我推到南朝推到衛羽坤身上,你們以為我會相信他愚蠢到拿自己王妃的名節來攻擊我?他是什麼人我清楚,就憑他願意用整個南朝來換人,我們就比不上人家坦蕩!」簫如然絲毫不理會諸葛冥想要表態,他噬血一般的眼神慢慢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觀察著他們細微的神情。
「你們一天是沒事干嗎?就那麼容不下一個女人?她哪里招你們惹你們了?你是怕她再迷惑了諸葛小侯爺的心?還是你怕她影響了你女兒在後宮的地位?還是跟國師一樣斷言她會阻礙我東岳的國運?我告訴你們,別在背後再給我使這樣卑鄙的手段,你們都是國家的重臣,難道不明白在這樣的亂世謠言不光會要了人的命,還隨時可能葬送一個國家的前程嗎?居然敢為一己之私散播這樣的東西?愚蠢,這根本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男子咆哮著,喉嚨卻好似被硬塊堵住,連呼吸都不再順暢,當這個東西擺在他的面前時,他是真的要被氣瘋掉。
「皇上,此詩真的不是微臣們所為啊!」洛子山率先跪下,接著這營帳之內所有人都跟著跪了下來。
「皇上,微臣認為現在追究這詩歌的出處已經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如何穩住前線將士們的心。听聞現在已經有部分軍士棄了軍甲,丟了戰刀,說是要回家種田去,不再願意效忠朝廷。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挽留下他們?」曹為滿頭冷汗,連說話的語氣都那麼的乏力,他還是第一次見簫如然如此震怒,說話的時候連手都氣得在發抖。
怒了怒了,他是真的怒了,看來自己今日還是少說話為妙!天知道這一上岸怎麼就發生這樣的事情?還真是禍從天降,避之不及。
「混帳,謠言就是謠言,他們難道沒有是非觀?沒有腦子?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荒唐!愚蠢!」男子的眼神剎那間閃過一絲痛楚,他不怕軍士謀反,怕就怕有人會借題發揮,對她不利。
「皇上,這天下百姓又哪里分得出什麼是謠言什麼是真相,傳的人多了,自然就假亦是真了。」大學士司馬序一臉的為難,就算他們現在出個告示公告天下,那也只會越描越黑,誰會真的相信?
「皇上!老臣認為當務之急應該立即在陣前殺了瑞王妃,直接用行動來堵眾人之口,以正軍心,穩定我邊關大局!」諸葛冥語不驚人死不休,這個時候他無疑是把大家都能想到,但卻沒人敢說的話撂了出來。
「誰人敢殺!」還未等簫如然開口,已經有另一個人未經通傳就從外面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眾人虛驚,皆舉目觀望,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諸葛冥的好兒子諸葛世樂。
「殺?哼,我看要殺她恐怕侯爺得先殺了自己的公子吧。」簫如然白了諸葛冥一眼,他第一次發現諸葛世樂是那麼的可愛,出現得那麼的及時,還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如此一來也不用他自己站出來反對。
「爹,你有完沒完!可兒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諸葛家的事情,你為何容不下她?」諸葛世樂由于連夜往返祁門關,所以才姍姍來遲,還沒有進帳,就听見自己的老爹又在琢磨著生事,一肚子鬼火頓時越燃越凶。
諸葛冥冷哼一聲,眼神銳利的呵斥︰「混帳東西,皇上在這,豈有你說話的資格?再說為父不是容不下她,而是她的存在動搖了我整個東岳的軍心!」
「真是好笑,你以為皇上心里會不清楚?當年若不是你非要我娶公主,她怎麼可能流落在外,若是刨根挖底,我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我堂堂東岳大國,居然如此牽強的把所有罪過都歸結到一名女子身上,簡直就是丟人顯眼,無恥之極!人在做天在看,這個中曲折想必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是清楚的!」諸葛世樂心中這把火無疑是強壓了很多年了,今日一激還真是徹底的爆發了出來。如今外面軍心大亂,情況堪憂,若說這群道貌岸然的王孫貴族們要將女子推出去當這替罪羔羊?他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諸葛冥听他一嚷,只覺頭皮發麻,他沒想到一向順從自己的兒子居然在這個緊要關頭將這些個陳年舊事給挖了出來,並且和自己當眾對峙,還真是有點丟人現眼。
「你給我閉嘴,你這個不孝子!你是不是想氣死你爹!」諸葛冥快速的看了一眼四周,很多大臣都在喋喋不休的竊竊私語,對他們父子倆更是指指點點的討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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