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瑞王的使者還在長門大殿等著呢。」喜公公小心的提醒,國師死後無論是邊關的戰局還是內閣的紛爭似乎很多事情都在悄悄的改變,唯一沒變的是皇上對那琳瑯台上女子的一往情深,當年相府門前那無意的一眼,誰又想到如今會是這般的讓劇情百轉千回。人世間的萬事或許多半如此,越是在意越是求之不得,但世上終究沒有永恆,不須滄海桑田的變化,轉眼百年之間,一切便灰飛湮滅…
看著簫如然暗淡零落的背影,喜公公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冤孽…」
「怎麼又是你?」男子居高臨下,冷冽不含一絲情感的眼望向下殿堂中的青衫男子,男子抬眼黑眸迎視,好似有無聲的火光電芒閃現,讓四周眾人都有避開之念。南朝的臣子果然和他們的主子一樣有著不可一世的氣質,好似忘了這座上之人是東岳的皇帝。
冬日里的冷陽脈脈照下,淡金的細碎光芒落入殿中男子的眼中,亮得讓四座都黯然,年輕的男子雙手疊拳,不卑不亢的說道,「南朝李不言給東岳皇請安。」
「看來你這板子還沒有被打夠!」男子的聲音已近嘶啞,是因為一早便在琳瑯台上吹了風,但飄蕩于殿堂之上卻仍是清晰凌厲,不容忽視。
「能為北朝的郡主、南朝的王妃和東岳的女侯挨板子那可是天大的榮幸,想必這天下間也只有不言一人得此殊榮。」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自嘲的得意,隨後振袖示意,「不言這次再代瑞王殿下前來議和,還請東岳皇高抬貴手,讓咱們家王妃和四殿下回南都去,這天下至寶、城池侯郡只要皇上開得起口,我們南朝就拿得出手,皇上要什麼條件盡管開來。」這話雖似商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引得東岳其他朝臣傳來一陣細微的討論聲,這無疑是在告訴大家沒有什麼是南朝給不起的,只要你們敢開口要。
「哼!李大人的口氣還真大,如果我要你們家殿下的命呢?」簫如然冷哼一聲,聲音仍是淡淡,听到眾人耳中,卻是從脊背上由然生出一道寒意來。
「殿下說了,無論東岳皇要什麼,為了王妃他也是甘之如飴,當初菖州就在他眼皮底了他都可以棄之不屑,並再次讓不言上門求和,自然是誠意十足。所以皇帝若真是想要他的命,他自然不會閉讓!但這只怕要勞東岳皇親自走一趟去南朝取了。」
瞬間,皇座上的人兒心中升起極為震撼的神情,這樣的口氣,除了衛羽坤恐怕別人還真是杜撰不來。堂上各大臣互相使了個眼色,雖然心中不爽,卻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南朝瑞王的直接,果然是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情種。
簫如然輕咳了兩聲,示意台下眾人安靜,但他的眼神又有些迷離,蹙起了眉大聲說道,「若是我不願意讓她回去,你們又當如何?」
「殿下說了,皇上是個重情之人,既然重情,就必定會讓他們回去,若是真的深愛,是一定見不得對方痛苦的。王妃的心雖然在南都,但能解開王妃心結的鑰匙卻在皇上手里。王妃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為孤身來到天策,那必定是對皇上的這份情誼有著滿滿的信心,既然王妃對你有信心,他自然也是深信不疑。為了表示我方的誠意和對國師一事的歉意,殿下讓我今天帶了一份禮物來,來人,將禮物呈上來!」李不言字字珠璣,很顯然不光是挑明了關鍵,還明里暗里把簫如然夸了一把,讓他想發火又沒有發火的理由。
兩個禮官端著盤子上殿,東岳群臣震撼,那一只盤子里盛著的無疑是北朝剩下的炎州、德昌、飛鴻關沿線三十二城的城契和地璽,另一只盤子里則還有西疆境內蒙戈、八部、王旗部落的城契與部落權杖。
「衛羽坤果然是個瘋子,還真用天下來換她。」有大臣小聲的嘀咕,語氣里除了震撼和興奮還有就是充滿了貪婪的不解。
「如此一來,我東岳一統在望,三分之二的天下已入我手,起碼節約了我們十到二十年的時間。」諸葛冥和汪晉為等人無不欣喜若狂,這個禮果然是送得到位,無疑成為人人心中所求,並且絕對比得上那女子和衛羽凌十條命都不止。他們揣測的看著高高在上的簫如然,還真怕他不願意要。
簫如然嘿然冷笑,雙目有如電光一般,心中自然也是吃驚,「瑞王還真是舍得,這麼大的禮是讓朕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果然是用心良苦!」男子的心在看到這些個城契的時候無意也有那麼一絲動搖了,試問三分之一的天下就這麼擺在面前,誰人可以心如止水?但一想到女子與他的那些點滴過往,他頓時就開始鄙視起自己的這一絲心動。終究自己也是個凡人,在巨大的誘惑之前內心也有衡量,難道自己真的不如他愛她?早上老乞丐白濁的一席話亂了他的心,而如今李不言的一堆禮又亂了他的神,他是不是真的該放她回去?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琳瑯台之中,雖然是冬日,地爐早早的就烤得一室暖融。
宓可連續的咳嗽著,蒼白面龐上帶上了幾分病態的疲倦,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安。她覺得整個咽喉與胸膛都仿佛被火燎一般,干澀的無法呼吸!所有的紫銅香爐都被抬到了殿外,她讓雲來開了一些窗,風灌了進來又顯得無比的寒冷,于是矛盾的慌忙揮手,示意宮人們將窗都關上。
央措早上的話讓她的腦子有點混沌,關于回家?這個問題她曾經想過,她甚至還想過打電話向110求助。後來她不想了,因為徹底絕望了,根本就沒有一點跡象和征兆表示了她還可以回去,那還想什麼。即便她偶爾抬頭望天,看著那浩瀚的宇宙想著那不知道是多少光年之後的世界,但也只是簡單的想想,回家,這個詞語是她心中永遠的痛,而如今她的家在南都,在瑞王府,在羽院。回家?心思早已磨滅,二十一世紀變成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她早就接受了事實,早就安于了現狀。可翩翩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給她說可以回去了,有機會回去了,找到回去的辦法了,回去麼?是啊回去麼?那里有等著自己回去的親人,有貼心的朋友,有並肩奮斗的同事,還有喜歡的商場和自由和平的社會,出門不再是顛簸的馬車,想去哪里咱們可以坐飛機,走在路上不用擔心被打劫,沒有皇宮、沒有大臣、沒有戰火、沒有那些個痛不欲生的生離死別和刀光劍影,也沒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恩怨情愁。二十一世紀是和平的年代,全世界人民和睦的相處在一起,四海一家,回去嗎?
女子靠在塌上半晌不語,一天的心思都交織在這幾個字眼之上。回家?回不回去?
「你,回去嗎?」驀然的一句話,嚇了她一跳,這才瞧見簫如然已經走到了身前,可見自己有多麼的大意,白馬央措的話果然是亂了她的心神。女子隨即目視向男子,心虛的微微問道︰「回哪去?」
「南朝啊?要不你以為我說的是哪里?」男子早就看出她心緒的不安,雖然不知道歸元的打算。
女子吞了口口水,頓了一頓,眼角眉梢帶些淡淡無奈,心想你還知道南朝有我的家?卻在下一瞬轉為驚奇的神采,「你要讓我回去?你真的讓我回去?不會吧!」
「那個叫李不言的又來了,嘴巴伶俐得很,還帶了一大堆北朝和西疆的城契,其他的要求任我提,只要我願意讓你回去。」女子听他說完,斜睨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只見他平靜的面容之上,卻又染上了幾分為難。「我是真不願你離開,雖然那些東西對我的誘惑很大,對整個東岳更大,但我不會收。」男子苦笑,在來的路上他就想得非常清楚了,天下他可以自己去打,哪怕要用十年二十年,不過只是時間問題,而她,他真的不想再與她錯過一分一秒。
「你相信我說的麼?」
「我信!為什麼不信?可是為什麼不收呢?那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即便你不讓我回去也該收下。當初我就想過如果有一天這天下只有一個國家,那麼必定是你簫如然統治之下的東岳。所以坤把那些個城池地契都給你,你以為他傻嗎?其實他比我更清楚,只有你,只有你你才最適合掌管這天下,才最大可能帶給人們幸福和安定。」宓可似笑非笑的細細打量了簫如然幾眼,她這話是大實話,絕對不帶一點的溜須拍馬,衛羽坤雖然同樣才德兼備,但他太感情用事,並且太過隨性,自然是不適合當那人中之龍。
女子接著又嘆道︰「我敢一人來東岳,憑的不是南朝的千軍萬馬,也不是自己的這些個小聰明,而是因為我知道你簫如然待我真心真意,不壓于任何一個人。若你安心害我,當年棺材鎮你不會追我到渡頭,斷腸關前你不會讓差佬帶兵援我,天下人都道你大軍入侵虎踞關是因你想趁火打劫謀奪北朝大權,只有我心里明白,你根本不屑那個時候對北朝落井下石,不過只是想保我一路平安。昆侖山上我斬你戰馬,長們殿前我殺你名將,你統統隨我,不是你簫如然真的氣量大,而是因為那人是我,是你心里的我。」她雖是調侃,聲音里卻帶著七分嚴霜,三分堅定,無疑是在告訴他,他對她的感情她心知肚明。
她,原來真的什麼都懂…
男子有些不自在的偏開了頭,覺得面上有些發燙,卻仍忍不住問道︰「那你為何一次又一次拒我于千里?」
「那我還能如何?換成如然你又當如何?」女子一句話將簫如然反問得是鴉雀無聲。多少年後當他也對另一個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才突然明白很多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就可以去做的,可以如何?又當如何?仿佛這是他們生生世世都在糾結的問題。
女子略微皺眉,或許是話說得有點多,跟著狠狠的咳嗽了幾聲。男子慌忙從懷中取一只瓶子遞了過去,「這藥能止咳,我讓太醫才配好的,你試一試。」
女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難道是得的肺癆?終日這般咳嗽?你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話音未落,簫如然已經取了一顆遞到她嘴邊,催促她咽下,他若無其事的苦笑道︰「你在這里鬼想些什麼?什麼肺癆不肺癆?這點小病,難道還把你嚇到了不成?只是我東岳的大夫自然比不上你家的孫先生,才讓你的風寒拖了這般之久,看來以後我得多找點名醫進宮了。」
面對男子熠熠專注的目光,宓可忽然覺得臉龐有些發熱,那是內心慚愧所致,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看到這個男人她倒是變得扭捏起來了。可她比誰都要明白有的東西永遠不可能重來,譬如時間、生命、感情,還有你曾做過的選擇。
「尊者說想帶你走,你呢?想走麼?」也不知道為什麼話題轉來轉去又被簫如然扯了回來,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個走不是去南朝,不是回衛羽坤的懷抱,而是去那幾萬光年之外的第三世界。
宓可禁不住要苦笑了,今天他還真是變了性子,出奇的溫和,三番五次的探她的口風,他果然是以為自己要偷偷跟著尊者回南朝。
「我不會和尊者走的,你忘了我說過我要你親自送我回南朝,心甘情願讓我回去,不用陰謀詭計,不用偷偷模模,光明正大從紫荊關出去。」男子听她慢慢道來,他一直想不通他是什麼地方讓她產生了這個錯覺,覺得他會這般容易就把她讓還給衛羽坤,但是如今他心里真的開始不塌實,難道她說過的話真的會成真?
招手讓雲來煮上一壺茶,眉目清朗的望著一邊的女子,她白衣盛雪,整個人映襯在琳瑯台的明媚當中,透著一種淡淡的疏離和清新的雅致,淡淡的茶香輕飄飄的回蕩在空氣之中,這一刻他們彼此的世界真的只有彼此。
「其實,你以為我不想回去嗎,我想,每天都想。你算算,我才嫁給他十多天,連蜜月都還沒有去過呢。都是你,算計我!你不知道新婚的女子沒有和丈夫度蜜月是不吉利的嗎?所以我當時真的很氣,才下了那麼重的手,殺了你的馬。」女子輕輕吹了吹茶盞里的清茶,繼續說道。
「蜜月?」簫如然又開始發愣。
「蜜月是什麼?一定要走過去麼?那地方在哪里?明天我就帶你去!」男子白痴一般的冒出一句話來,在他心里這東西該是一座橋或者是一種儀式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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