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可終于抬頭,望向他,眼中卻不見屈服,只是帶出些心寒與沮喪,「你一定要這樣對我?你明明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唯一的!」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在朵兒眼里,我就不算是你的親人?」半晌,衛羽坤咬了咬牙,別過頭去,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一般。
「把王妃送回房去。」
「你!」女子整個人都蒙了,他明明知道她不是這個意思,他為什麼要故意扭曲自己的話?他明明就知道敖宇翔是她唯一的哥哥,而他卻這般不盡人情,難道真的要將他與苗刖刖趕盡殺絕?
女子已經沒有半分心思去思考,她的心突然就變得很亂,她不知道衛羽坤究竟是著了什麼魔,怎麼對她的態度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了?她木訥的被宮人們攙扶著進了房間,雲來也是一臉無奈的迎上前來安撫,畢竟這是南朝,是衛家的天下,沒有誰敢輕易的忤逆衛羽坤的話。
衛羽坤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冷眼掃了一眼一旁侯著等待責罰的白小三,見他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硬聲說了句,「今天這頓板子你躲不掉,以後不要凡事都由著她,若是她有事你會愧疚一輩子。」
「把司徒宇帶我書房去!」男子冷冷的對跟在一旁的衛叔說了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再也不多看白小三一眼,甩袖而去。
門前的鬧劇終于是點到為止,但一夜之間全南都上下幾乎都開始風傳那被天下女子都羨慕嫉妒恨的瑞王妃終于失寵了。
女子回房之後,擯退了左右的眾人,獨獨留了雲來,她胡亂的拔下頭上的釵環,往那桌上一丟,一頭的披頭散發,就那麼對鏡而待,呆呆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半天都沒有發出半個字,看得雲來是心頭發麻,若說平時她能猜到女子三四分的心意,那通常這樣的時候就是她在心里盤算著什麼不大好的事情了。
「王妃不要生氣,你可一定要好好將息自己的身子,瑞王殿下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早知道是這樣咱們就該呆在東岳,還不如皇上對你好呢!」雲來為女子報不平。
宓可無奈一笑道︰「傻丫頭,一輩子那麼長,要當夫妻還要經歷好多的事情,這樣就退縮了,那就不是夫妻了。有問題咱們就解決問題,我若真的朝三暮四,你以為你們家皇上還會對我如此情深意重?」
雲來連聲叫冤,「奴婢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現在王妃還是病人呢,這殿下也不知道疼惜,就算真的有什麼苦衷和為難的大可以和王妃商量嘛,王妃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犯得著這樣動粗嗎?還白白讓小三挨了二十板子」。
「對了,還有小三……你先去看看他,讓我一個人靜靜!」女子這才想起剛剛怎麼就真的把他給留在門口了,說實話她還真怕衛羽坤一怒之下把司徒宇給殺了,一顆心都亂了。
「王妃,今日你喝了酒,孫先生改了藥方,快來先趁熱服了。」兩人話語未落,就見茱萸端了藥盞進來,女子硬是皺起眉頭,對她擺了擺手。
「放下吧,我自己等會喝!」女子心中不厭其煩。
「王妃,殿下說了,若是你不乖乖喝藥,茱萸出去就和白將軍一樣的下場。」小丫頭委屈得眼巴巴的看著女子,一臉的可憐西西。
女子頓時就怒了,「他真是有完沒完,我今天就不喝了,以後都不喝了,他就把這合歡海的人都殺光吧!」女子越說越怒,一下站起身來,三步兩步就走到茱萸的面前,甩手就掀翻了那案里盛著的藥湯,嚇得茱萸慌忙跪了下去。
雲來見她真的怒了,一時也不知所措,囁嚅道︰「我們還是先下去看看白小三,茱萸這藥等下再來送。」
「告訴衛羽坤,以後都別來給我送藥,我的死活不用他來操心!」女子心中是又苦又澀,將兩個丫頭轟了出去,把門反鎖,自己撲在床塌之上埋頭低咽,她這是招誰了?還真是沒有想得明白。
女子一夜無眠,這夜漫長得出奇,卻異常的安靜,再也沒有人不識趣的進來送藥,卻也讓她內心前所未有的發慌。一直折騰到東方微微露出晨曦,女子才換了衣服一臉的憔悴的開了房門。她眼角微微有幾許青黑,眼皮往下耷拉著,連眼袋也跟著出現了,但余光一掃門前,差點沒嚇一跳,雲來與茱萸就那麼卷縮在門前,用身體護著那碗里的藥湯睡著了。
「你們干什麼呢?都起來,回房睡去!」女子想了想昨夜自己的態度,的確是不該把氣對著她們發,她在快意之余還真是委屈了兩個丫頭,她慌忙挽子將她們攙扶起來。
「王妃昨日回來又沒有喝藥又沒用膳,我們怕王妃餓了不敢去睡。」茱萸小聲的嘀咕,人家都說戀愛中的女人反復不常,她們家的卻是嫁了人的女人更反復無常。
「好了好了,先別說這些,殿下呢?」女子慌忙打探虛實。
「殿下昨夜一直在書房。」雲來不爽的丟了一句。
「好,你們悄悄的請司徒公子到花廳與我一起用早膳,然後你們倆個就去睡覺!ok?」女子狡詐的一轉腦子,悄悄的說。
「昨天晚上司徒公子和他的僕人就被殿下讓人給轟出去啦,說是回西疆去了。」茱萸膽怯的匯報。
「你說什麼?」宓可頓時心中一寒,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真的要被衛羽坤給氣瘋掉!她的客人,就算他不願意出兵相助,也不至于把人家連夜轟出去吧!她好歹也是他的正妃,再怎麼也該知會自己一聲吧!
「是真的,那司徒公子還讓我轉告王妃,自己保重,說給王妃添麻煩了。」雲來輕聲應答。
「白小三呢?」
「還在床上躺著呢,二十軍杖,一杖都不少。**都開花了。」
下一瞬,只听嘩啦一聲,女子一腳揣翻了原本在地上的藥碗,直接向書房沖了過去。
「你究竟想怎麼樣!」不等宮人通報,女子一腳就踹開了書房的門,衛羽坤已經一身朝服坐在書桌前看折子了,他的臉色並不算好,也不知道究竟睡沒有睡,見女子闖了進來,也是紋絲不動,繼續翻著自己手里的東西。
「你昨天將藥碗砸了,將送藥的丫頭都轟出去了,我不過也是學你,將他轟出去而已,卻絲毫沒有傷他損他,已經比你客氣很多了。」男子那張清秀的面容,突然就充滿了修羅般凜然可怖的笑意,他抬起頭來,掃了一眼女子,又將頭埋了下去。
「你有氣對我發就是,我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就算我做得不好你可以提出來,你用得著這樣折磨我嗎?衛羽坤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這樣轟走我的客人,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你的妻子?」女子面色慘白,破口直問?
「那朵兒你可曾將我當你夫君?你與我新婚才幾天?就一去東岳半年之久,簫如然對你的情義天下人盡皆知,你又何嘗考慮過我的感受?」衛羽坤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面色無怒無恨,惟獨那雙深邃黑眸,卻是看得讓宓可心中咯 一沉。
「你莫名其妙,你明明知道我和他沒有什麼!」女子簡直被點爆一般,他真是瘋了,怎麼又把簫如然給扯出來了?
男子皺眉冷冷一笑,絲毫不以為意,「你們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哪一百多個日日夜夜你們朝夕相處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們自己心里最清楚!現在我有正事要做,勸你還是回去好生給我呆著!再我沒有發火之前!」
女子腳一軟,幾乎要癱軟在地,她仿佛明白了什麼,敢情他是在吃醋?可是又不像啊?她沖到他的面前,用手一拍書桌,嘶聲喊道︰「衛羽坤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王八蛋,你給我記住了!」
雖然早已料到此狀況,但衛羽坤仍被她那傷心欲絕的語氣所攝,他心中為之一震,終究嘆了一聲,說︰「是!我是王八蛋,那以後王妃就好好給我呆著,不要動不動就跑來招惹我這個王八蛋!」
「衛叔,將王妃送回房去,以後沒有我的允許,連白小三也不能隨便進出合歡海!」
「你要軟禁我?」宓可不敢相信的望向他。
晨光之中,有一群不知名雀鳥在合歡海的上空盤旋而過,它們的嘶叫聲混合著門外街巷里人來人往的嘈雜,使得這若大的皇家庭院顯得無限蕭索,只有那女子閨房里滿地亂滾的釵環,仿佛余韻未歇。
「殿下?這樣做真的妥當嗎?」衛叔小心的跟在男子身後,他听著不遠的房間里傳來的瓷碎瓦落的聲音,深知里面的人兒是多麼的生氣,那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啊。
「沒有什麼妥不妥,現在最重要的就只有一件事情,其他的我顧不了。讓人將信快速的送到喬虎和左溟手里,羽凌登基的事情不能耽誤,我沒有心思再繼續下去。若是真的有效,後面我們還得加把勁!」男子死死的盯著那叮咚作響的房間,指了一指,道︰「讓人給我看好她了,她可不是那麼會乖乖被人軟禁的,任何一個不留神都會被她鑽了空子去。」
「殿下這般繼續下去,王妃定會恨死殿下的。」衛叔不安的嘀咕。
「恨?我寧願她恨我!」衛羽坤對著衛叔微微一笑,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年在溫柔香洗腳城的包房看見女子時的那一眼,得意時張狂任性,失態時卻又忐忑小心,高興時眉飛色舞,低落時強顏歡喜,如今更是被自己氣得像個市井的小婦人一般在房間里發著脾氣撒著潑丟著東西罵著髒話!
朵兒……
衛羽坤在唇齒間默默低念了一聲,他袍袖一拂,仿佛要將那些存在于他記憶中的過往統統都當成塵埃撢落于地一般。
那天開始,一連半月有余,兩人再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連面也沒有見過一眼,彼此就這般相顧無言的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雖然衛羽坤每日都回合歡海,但女子也都刻意避開,連用膳也不會在一張桌子。
這日,雲來正在給女子梳洗的時候,茱萸端了個奢華的盒子進來,里面是一件無比華麗的宮服,一看就是要出席盛典才穿的裝束。宓可當即苦笑著開口︰「是羽凌要舉行登基儀式了吧?」
茱萸一臉為難的看著女子臉上的黑眼圈︰「王妃還真是聰明,總能猜到茱萸所想,不過殿下說了若是王妃不想去,那便不去就是。」
「去,我為什麼不去,羽凌與我又沒冤仇,他的大事我自然要出席見證,不光是因為我是衛家的媳婦,還是給他打氣,我相信他能做個好皇帝!」女子用手模了模那華麗的宮緞,心中升騰起一片酸楚。
茱萸听她這樣一說,慌忙一縮脖子,忙把剛想說不去的話又咽了回去,退到了一邊,看著雲來給女子盤頭,心疼的說︰「這些日子,王妃身體感覺也好了不少,但和殿下的感情,怎麼就……」
雲來當即伸手拉了拉茱萸的裙子︰「我看還有兩日就是王妃的生辰了,不如我們想點花樣,也找點樂子!」
雲來心知女子不想提起衛羽坤,所以轉移了話題,卻不知這一轉,又轉到了宓可的傷心之處。想當年她在桑奇皇宮,就那麼傻傻的看著那只月餅硬是傻笑了一下午。那年她未嫁他未娶。後來在叵羅山,也是她生日,在龍嘯桀的墳前他對她表明心意。一晃經年,故人雖在,心卻感覺越行越遠,究竟是他沒有珍惜她?還是她真的不懂他?她也搞不清楚,想不明白。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男子展開手里的紙團,看著女子終日胡亂寫下的詩詞,淡淡的揚起一絲笑意。
這些日子,女子終日閉門練字,還真是就將這字體給越寫越秀麗了起來。他想起第一次見她那狗爬一般的字跡,忍不住就那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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