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子沒有見過父母,不過為子想過,既然不能給我一個完整家,那又何必生我出來?棄之不顧不如不生也罷。」少年冷冷的說,似乎帶著一絲怨氣,很是厭惡這樣的話題。
「傻孩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你沒有當過父母,沒有親身體會,千萬不要去枉斷別人的想法。如同沒有吃過辣椒的人,別人告訴你辣椒是甜的,你相信了,可是難道辣椒真的甜的嗎?我們不是你的父母,永遠都無法體會他們當時的心情和處境,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他們不是棄你不顧,而是生不由己,你的內心又會是另一番感受。所以如果我們不確定,那麼就不要去肯定,有的誤會誰都是承受不起的。」女子輕言細語的道理讓為子忍不住抬眼黑眸迎視,好似明白了什麼一般,很快他就緩緩的點頭,似乎是贊同她的說法。
「我是他媽媽,自然要保護他,愛他,現在我需要你幫我,可是你能幫我嗎?」女子指了指自己的月復部,那里有衛羽坤留給她最好的禮物,拼了這條命她都是一定要留下他的,突然之間宓可晃如大夢初醒一般,覺得自己真的很傻。
「恩!」少年乖乖的點頭,但仍不忘補充一句︰「但孩子落地之後,三日之內你便會血崩而亡。」
「沒關系,還有八個月,我還有時間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宓可含淚而笑,印著昏暗的燭火,競帶著驚心動魄的攝人魔魅,讓為子看得出神。
「阿姐,我幫你,但也只能是壓抑到孩子出生。」為子有幾許慚愧,雖然他是毒王的徒弟,但他的本性卻是善良淳樸的,和宓可相處下來也甚是喜歡。
「那就夠了,現在你跟我回客棧,我一天沒有回去,一定有很多人都在找我,以後你就跟阿姐一起,你放心,有阿姐在你不會再過現在的日子。」女子起身,再一次看了看這個落魄的少年,她想起遠在大漠的無德,如果這個時候他也能在自己身邊那該多好,可是如今她終究再也顧不過來,但願左溟可以好好的照顧他。
為子默默的點頭,目光盡處是那個一身白衣雪發的女子。他從未見過一個女子如她這般風華絕代,沒有華麗的首飾與衣衫,只是那麼靜靜的站在這里,就那麼輕輕淺淺的一笑,已然是萬丈光芒讓群星失色。「阿姐,值得嗎?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過幾年還能找到新的藥幫你續命。」少年不甘心的再問了一句。
「為了他,什麼都值得。莫說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也不敵他的周全來得重要,沒有舍,怎麼會有得。」宓可扶著殘破的門框,喘了口氣。
為子不再說話,只是溫順的跟在她的後面,默然點頭。
回去的路上沒走多久就撞見了出來尋她的客棧伙計,她下午的莫名失蹤早就是嚇瘋了眾人,特別是汪銳,更是被喬虎與白小三當成了頭號嫌疑人質問,如今兩幫人正在客棧里面對峙,非要他交出個人來。
「姐?你去哪了?」雲來見女子跨了進來,臉角還掛著淚就奔了過去,抓起她的手就上下不停的打量,生怕她少了根頭發一般。
「遇見個朋友,聊了會天。為子你過來,這是你雲來姐,喬虎大哥和小三哥!」女子並沒過多的解釋,只是微微頷首道,讓後拉著為子的手將少年帶到大家面前,直接就給大家做了介紹。
原本在客棧中間站著的汪銳開始臉色還是相當的難看,可見是才對什麼人大發了脾氣,見她進來也緩和了不少,但他並沒有走近她,只站在自己的人里面遠遠的看著,順帶打量了一眼她才帶回來的小子,眼神里竟然閃過一絲慌張。
「他是我一個故人的弟弟,以後就跟咱們一起了,你們可都不準欺負他。」宓可掃了一眼周圍大氣都不敢出的眾人,她當然不知道剛才這里的氣氛還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既然阿朵姑娘回來了,我們的誤會也就沒有了,如果你們真的擔心阿朵姑娘,以後還請兩位不要讓她落單!否則又如今天這般撒潑要人傷了和氣就不大好了。大家都累了,不如就早些散了,都去休息吧!」汪銳看了看白小三與喬虎極度不滿的撩下話來,剛才一點即爆的氣氛因為女子的突然歸來也緩和了不少。
宓可看了一眼心虛的白小三與喬虎,雖然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敢情這兩人也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她當即表態︰「汪大哥不要生氣,我大哥與弟弟也是擔心我的安慰,畢竟咱們平水相逢,誰也不清楚誰的底細,為了避免日後的麻煩就不要再接觸了。豆類食品的各種制作方法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了各位,不知道的就有待大家自行研究了。但我相信這些東西也夠大家賣個好價錢了,明日我們就會起程離開清水鎮,小妹在這里就先給大哥說聲珍重,後會無期。」宓可說完一聲輕笑,帶著些算計和狡黠,眼波流轉間,汪銳依稀看到了她一副決絕毫無半點玩笑的模樣。看來她是真的打算要離開這里了?可是有必要這麼著急?
白小三窺了一眼女子的臉色,完全是一副戰場上才有的決絕與果斷,他想說什麼頓時就訥訥不敢再說的吞了回去,心里想著女人還真是善變,這一下午回來就又要走了,早上還在說多留幾天呢,真是搞不懂。
那汪銳更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那里得罪了她,竟然讓她說出這番話來,他當即就愣在了當場,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麼擔心她會出事,從知道她失蹤到剛才有多少人還在外面搜尋著她。
「走?」
「你又想走哪里去?你這個樣子還可以去哪?我若不找到你,你就繼續這麼在外面流浪?」熟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眾人的眼神瞬間跟著望了過去,一藏青色游龍長衫,身系白玉腰帶的男子一臉疲憊,風塵僕僕的踏門而入,氣勢偉岸挺拔,無人可擋。
「皇…」雲來一見來人臉色大變,半個字提到嗓子眼,差一點就月兌口而出,兩只眼已經是淚水充盈,就差一點沒哭了出來,這下好了,簡直就是救星來臨的感覺。
「雲來!」女子並未回頭,卻是當即就打斷了她的呼聲,一口嚇住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眾人吃驚之間,女子感覺到那人走到自己的身後,他的手有意無意的撫模著自己的發絲,她咳了一聲,將這曖昧朦朧的氣氛打破,繼續道︰「公子恐怕不適合出現在這里吧!」
「你怎麼可以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簫如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將女子扭了過來,當即就擁進了懷里,他緊緊的擁抱著她,也不管熱不熱,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一般,抱得她生痛。
白小三和喬虎下巴都差點落了下來,這個峰回路轉的劇情也太讓人震驚了,誰都沒有算到這樣一個身份尊貴顯赫的人兒會出現在這里,這可是南朝啊。
汪銳冷冷的站在一邊,和大家一起看著眼前這香艷的一幕,很多人都在竊竊私語,揣測著這個有著王者之氣的男子和這個一頭白發如鬼魅一般的女子是什麼關系,人終究是帶著無窮的好奇之心的。
「公子,這樣不好。」女子沒有掙扎,只是從容不迫的從男子臂腕里抽出手來,聲音冷凝淡漠,如今的她還真的沒有力氣與心情去掙扎。
「別給我說這些屁話,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他!毀了他的一切!」男子憤怒的低嚎著,他一手死扣著女子的縴腰,一手撫摩著她的頭發,半點沒有要放開她的模樣,眼眶全是熱淚,他厚重的鼻息帶著哏咽的聲調撲打在她的臉上,潤濕了她臉頰的毛孔。
沁涼長夜中,他的聲音清漫寥遠,仿佛隔了很久很久,他撫摩著她發絲的手才驟然停住,「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會如此對你,如果我知道,就算拼了我的所有,我也不會放你回來受這般的侮辱。我以為,我以為他會比我更愛你。」
女子並沒有回答男子的話,只是這下全力推開了他的手,看了看四周的人們,不由輕聲嘆道,「不早了,大家都別看熱鬧了,散了吧。」
「可兒,跟我回去,咱們不呆在這里,他能給你的,我一樣可以給你。你忘了我說過,前方風雪再大,如然也可以為你掃得干干淨淨!」男子並不理會周遭的人們,他一個心思都在女子身上。
「我不會跟你走!」女子清冷而決絕的冒出一句,絲毫沒有半點質疑和情面,他的突然出現她不是不感動,也不是體會不到,只是這樣的時候她不能再被感動所牽絆,她的日子不多了,她要把這最後的日子都留給她的孩子。
有人開始知趣的退了下去,女子邁著步子踏上樓梯,並沒有因為男子的話而稍作停留。在路過汪銳身邊的時候,她突然停了那麼一下,抬頭望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了頭去。
「把這個客棧給我包下來,除了他們所有人都給我趕出去!」簫如然霸氣的一喚,一隊精銳的暗衛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了進來,眼看就要清場趕人。
「我今天特別累,可不可以不要折騰,讓大家睡個好覺?你也睡個好覺?」女子站在樓梯上,這才看向那一身風塵的男子,疲態萬千的說道。雖然還沒人認出他是誰,但是若真由他這麼搞下去,想不暴露都難。
「好好好,你睡你的,我等著,明天咱們再談?你可不能再跑了,我這一路找你都要崩潰了,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這般不定性。」男子慌忙應了她的要求,除了心痛他已經再也找不出任何的語言去說服她,不過短短幾個月不見,她的眼神都變得絕望了起來,這不是他從前認識的宓可,不是那個倔強的女子。
看著簫如然一臉討好听話的點頭,不知怎的,只覺得那身形有著說不出的蕭索冷寂,他怎麼都是東岳的一國之君,何曾對別人如此態度?為了自己卻落得這般的低三下四,終究是自己負了他。
愛情的力量真的很可怕,不但能改變一個人的性子,甚至還能掌控一個人的靈魂,當活在黑暗之中的人,看到了一絲所謂的光明,他會為著這光明而努力讓自己也變得光明,以配得上他的向往。當失去了那一絲光明,他會為著那失去的光明而墮入地獄,越陷越深。簫如然對宓可的愛便是他向往的那一絲光明,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了,他會不會又因此陷入地獄?女子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長嘆一聲,人生在世,活在所謂的光明或黑暗,往往就在一念之間,而自己怎麼就這般陰差陽錯的成為了他生命里的那縷光呢?
她抬起手來掩住唇色,只覺得無限倦意一涌而來,重重花窗之外,依稀可見窗邊星月如盤,一地銀白,蟬鳴蛙叫好不熱鬧。
「雲來,我餓了,給我做點魚片粥送房里來。」她一手護在月復上,一手把著欄桿再也不去看其他任何人。如今她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這或許是老天爺給她的最後機會,所以她怎麼都不能放手,她還有八個月的時間來為他鋪路和謀劃,而這八個月關系他的一生,所以別的人她是顧及不上了,也沒時間給她去顧及。
「主人,如今所有的人都已經齊聚了清水鎮,更有意思的是,連東岳的人也來了,如果我們能趁這個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天下就如探囊取物,輕松的就被我們抓在了手中,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高台上的男子听完,雙眉怒顫,將手中的朱筆一頓,發出很大的聲響,卻是沉聲詢問道︰「他來了?膽子還真是大!天下間也只有她才能讓他如此涉險了,我還真有點感動!既然如此,那就加派人手,明日就動手,務必不能有漏網之魚!這一次我不會讓他有命回去!」
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男子微微凝目,隨即便恢復成若無其事的模樣,等這樣一天已經讓他等的都不耐煩了,那些曾經加注在他身上的恥辱這一把他統統都要拌回來,成王敗寇就此一把。
「慢著,一定要給我保證瑞王妃的絕對安全,她若有半點差池,你們統統都要提頭來見。整個行動她雖是餌,若是有半點威脅到她的地方,即刻取消!明白嗎?她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高台上的男子突然再次開口,他終究從如山案牘中抬起頭來,目光堅定的望著台下的跪著的人,再一次強調。人很多時候總是這般矛盾,要想得到一些,又不願意失去另外的一些,可是世界上終究沒有那麼多可以兩全的事情!
「主人,一旦動起手來刀劍無眼,那清水鎮上如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屬下定會全力保證瑞王妃的安危。」
「我要的不是全力,是必須!」男子心中越發惱恨,唇邊弧度越深,眉宇間冷意越盛,這些人是听不懂人話麼?江山社稷對他來說是很重要,但是沒有她,一切都是枯燥。
「你給我記住了,不要到時候出了紕漏,再跑來給我說是無意!」高台上的男子猛的站起身來,昂起頭,扔下近乎威脅的言詞,隨即便拂袖而去,再不肯與台下的人多說,那般傲慢偏執的英俊神氣,讓周圍人都暗自心驚。
幾個時辰之後已然有飛鴿傳書進了清水鎮的一間普通民房。
「主人已經發話,明日動手,除了瑞王妃,統統都不能放出去!全鎮誅殺!」陰冷而略嫌晦澀的輕笑聲響起,暗香浮動之間,有人揭開竹簾,昏暗中露出一截上好的貢緞寬袖來。
「這等大事面前還要顧及兒女情長?真是目光短淺,難怪在他父親眼里他怎麼都不如老三。」蘭丞軒從簾子後露出一張皮里陽秋的微笑。他對來者話里若有若無的調侃自動忽視,走到窗戶邊快速掃視了一下左右,這才低聲道︰「這次有大軍協助,整個清水鎮的外圍早就被我圍了個密不透風,難道我還怕他們跑了不曾?梅朵不能留,那樣的女子在什麼地方都是禍害,就憑她在東岳長門殿上手刃仇人的那股子狠勁,留下來不是給我們自己添堵嗎?難保她不會找個機會殺了我們!」
「將軍所言極是,只是主人那邊?」那人連忙又問。
「天下女子何其多,我就不明白他們怎麼就都被同一個女子所吸引,多花點心思,總會找到對他胃口的。終究還是女敕了,還有待磨練啊。」蘭丞軒猛然一抬頭,眼中散發出是血濁閃亮的光芒,看來帶有幾分猙獰,決然。
「傳令下去,所有進出清水鎮的道路都給我封好了,蒼蠅都不要放出去一只,這次若我們失敗了,就不會再有人給我們第二次機會了。所以,不光是為了這個天下,還是為了我們自己,紕漏不能出,出了就是丟了自己的命。」蘭丞軒撲哧一笑,帶出幾分市井的庸俗之氣,眼中卻是銳芒一閃,他蟄伏在南朝的內廷多年,一直不得重用,如今是他一倔而起,開創大業的時候了,這一仗他一定要贏得精彩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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