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非幽幽地問︰「數百年來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人,一直是你?」
不需要皇甫遲承認或否認,自山腳下傳來人們鬧哄哄的聲響,和方才蘭總管親眼所見的事實,已代他回答了她的問題。
听了紀非所說的話後,蘭總管再次看向皇甫遲時,那目光里已徹徹底底換上了拜神的心態,而春嬤嬤則還是哆哆嗦嗦的站在紀非的身後,一臉崇敬地膜拜著眼前的天上仙。
「你所給的承諾是什麼?」紀非有些不忍地瞧著他狼狽的模樣,「守護這座人間?」
皇甫遲一怔,面上一閃而逝的訝然沒能逃過她的眼,他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冷不防的喉間忽然一甜。
眼見他就生生地這麼吐了口血,紀非大驚失色地快步上前扶住他前傾的身子,忍不住對他大罵。
「你這呆子,身上有傷你還逞什麼強?」剛才威風凜凜的扮神去時,他把這身傷勢都丟哪兒了?
皇甫遲眯著眼,看著眼前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龐都忙著朝他湊過來,她溫暖的掌心柔柔地拂去了他額際的汗水,隨後便是蘭總管用強壯的臂膀攙住了他,為此,他大大地打了個寒顫,格外鮮明地感覺到由他們身上所透過來的暖和體溫。
以往在修羅道時,他從不曾覺得自個兒的身子寒得凍人,畢竟他可從沒被自個兒給凍著過,當他離開了修羅道來到了其他五界流浪,由于生性冷淡的關系,一直以來,他還是沒怎麼接觸其他眾生,所以他還是不覺得冷。直到誤打誤撞來到了這一家子這兒,接觸過了他們身上透過來的溫暖後,他這才發覺,自個兒的身子真是寒得可以。
被扶進房里的皇甫遲,因一時之間大量耗竭法力的關系,不但使得他受過重創的胸口再次疼得鑽心刺骨,也令他困倦得睜不開眼。
「春姨,你要拜神改明兒個再拜,還不快去端兩盆炭火過來,沒瞧他臉色都白成那樣了?!」昏昏欲睡時,耳邊傳來紀非不滿的低語。
「,我說你怎又抱上他了?你究竟還記不記得你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而這則是春嬤嬤明顯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別摟著他,這樣我沒法替神仙大人換下濕衣……」蘭總管的音調听來依舊是不疾不徐。
在體力耗盡昏睡過去前,皇甫遲意識模模糊糊地想著,她的懷抱,熱呼熱呼的,有些燙,但那熱意……
簡直就是舒服進了心坎里。
第2章(1)
積雪深厚的院子里,在白雪靜靜反射著月光的子夜時分,傳來患患率率的腳步聲。
蘭總管埋伏在院子一角,老早就等看這批夜半來客現身,武將出身的他提刀一躍,燦白的刀身在雪地里劃出兩道月虹般的瑰麗流光。
這一場雪地里的偷襲與埋伏,並沒有想像中的刀刃相交聲,多虧了來襲者低估了北方的嚴冬,沒料到這兒的天候遠比中原之處嚴峻,使得他們的身手失了往日的靈活,也多虧了蘭總管抹人脖子這門技藝老早就練得如火純青,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踏入院里的來襲者已安靜俯臥在雪地。
「。」待收抬完院里的一切後,蘭總管無聲地來到紀非的面前回報。
她不忘提醒,「外頭還有幾個把風的,記住別留活口。」
「是。」
春嬤嬤皺著眉,「你……」
「就算這回他們是歪打正著瞎蒙到這兒的,咱們就是不為自個兒看想,也不能給他們機會去為難山下的百姓。」紀非對于她這種老是想對敵人仁慈的心態不予置評,可卻不能不提醒她眼前的現實。
「是怕他們……拿山下的百姓作為要脅?」
「這不是他們一貫的拿手把戲嗎?」打從六歲起就被追殺至今,她要是再不長點教訓,豈不是白活了?
「那……咱們可是又要搬家了?」春嬤嬤怎麼也想不通這回又是如何走漏消息的,現下她只怕他們又得火速搬離這處沒住多久的宅子了。
紀非拍拍她的手,「不急,我已叫蘭去另布疑陣,咱們先瞧瞧日後的情況再說。」
這幾日來一直都在客房養傷的皇甫遲,早在偏院的這場來的突然的敵襲開始前,就已注意到了異狀,只是既然紀非他們有意要瞞他,他便裝做什麼都沒察覺,天色一黑,他喝完了藥就早早躺在歇息了。
可即使他無意要去看,空氣中淡雖淡,卻還是存在的血腥味,知覺遠比凡人靈敏的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嗅著了,而他們方才刻意壓低音量的低語,也一字不漏地都傳到了他的耳里。
起身無聲無息來到院中,他遠遠地瞧著猶站在雪地里的紀非,此刻的她,面上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凌厲與認真。
「紀非?」他忍不住想探知這是否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女孩。
她一怔,有些僵硬地側首看向他,「抱歉,吵醒你了吧?」
「發生何事?」
「沒什麼。」她一語帶過,「夜深了,你快回房歇看吧。」
皇甫遲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忽然啟口道。
「再過幾日,我該告辭了。」
紀非胸坎里那顆狂跳的心都尚未平定下來,猛然又听見他這話,她有些措手不及,面上霎時滑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
「胸口的傷好利索了?」她在暗地中反覆深吸幾口氣,再語氣自然地問。
「大致好了。」皇甫遲微眯著眼,不想告訴她,方才他到底在這心態太過老成的少女身上看出了什麼。
「術法能用了?」
「足矣。」
「那接下來你打算上哪兒?」她踩看綿軟的細雪來到他的面前,伸手替他拉妥身上沒披妥的外袍。
「大江南北四處走走看看。」他低首看看她在月光下格外柔美的面容,感覺先前的那一張充滿殺意的臉,仿佛只是他一時的錯覺。
她偏首想了想,隨即推論出他的目的,「你是想看看人間哪兒有天災人禍,或是需要你幫助的地方?」
「嗯。」他沒有否認,可暗地中卻為了她的聰慧再次感到了訝異。
「一直都是如此?」倘若史上記載沒錯的話,他這傻子不就拯救了凡間的百姓數百年了?
「嗯。」
「你可曾停下來過?」
「為何要停下?」
「休息,或是找個落腳處。」
皇甫遲想也不想地搖首,「我不累,也從未想過。」
「這樣啊……」她垂下長長的眼睫,試圖掩去眼底的黯然,「我明白了。」
不知何時已處理完外頭瑣事的蘭總管,在紀非的話音一落,接著就馬上跟看到。
「不知神仙大人除了救民之外能否保家衛宅?」
皇甫遲揚起劍眉,款款看向猶喘著大氣的蘭總管。
蘭總管盡可能以雲淡風輕的口吻再問︰「是這樣的,咱們家正缺個護院,倘若神仙大人您不急著賺能否請神仙大人暫且擱下遠行之事,擔任咱們家的護院一職?」
「蘭。」恍然間听懂了蘭總管背後的話意,紀非反感地出聲喝斥蘭總管這擅作主張的行徑。
「護院?」皇甫遲掃了掃渾身上下血腥味都還未散盡的他,「不是有你嗎?」方才殺人不是殺得挺俐落的?
時常在臉上擺個笑臉的蘭總管這時也不笑了,明知此舉太過僭越的他將身子站得筆直,懇切地看著法力深不可測的神仙大人。
「很可惜單憑老奴一己之力尚不足以保護。」不然他們也不會避居來此了,今夜之事,不過是僥幸而已。
「是類似今兒夜里的那些人嗎?」從未問過紀非背景的他,始終不知他們主僕三人會住在這兒的原由。
「是的。」
紀非再也忍不住,「蘭!」
遭到斤責的蘭總管,即使再不甘心,也只能壓低了腦袋,往後退了幾步再不發一語。
「沒事,你別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紀非換上敷衍的笑容,很是希望皇甫遲別扯進她的私事之中。
某方面反骨起來八匹馬也拉不住的某位修,冷冷一笑,當看她的面就唱反調似的蹦出一句令所有人愣在原地的話。「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