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紀非的氣息出現後,他時都想明白了,他總算知道那兩只兔崽子這些天來在搞什麼鬼,他只是不懂……魔界的火魔不是死了有幾千年了嗎?這強烈的魔力怎又回返人間了?
一鼓作氣沖至密室前,皇甫遲隨即遇上了藏冬所設下的結界,隨著火魔的氣息消散殆盡只剩下紀非的氣息時,他也不管身子是否痊愈,急切地將法力灌至兩掌,一拳一拳地砸碎神界牢固的結界。
隨著結界告破,脆弱的,門扇也應聲告碎,還好事先有防範的藏冬適時擋下了滿天飛散的木屑,這才沒傷著金貴的娘娘,屋里正在敘舊的三人齊齊回首,就見臉上猶帶著病色的皇甫遲喘著氣,站在門邊瞬也不瞬地看著紀非。
「還杵在這做什麼?你也是,快別在這礙事了。」藏冬趕在皇甫遲情緒失控前,一手拎起呆愣的軒轅岳,一肩扛起還沒法動的燕吹笛,大步帶著這兩個雖是大功告成,但事後可能會被修理的徒兒先躲為上。
在他們走後,紀非揚首輕笑。
「傻鷹,我回來了。」
劇烈的感情在皇甫遲的眼底竄動,他的嘴唇抖索著,難以置信地看著有著她臉龐的小女孩,就坐在晨光中對他微笑……
他又多少年沒再听見她喚他傻鷹了?
又有多少年,沒再見過那令他朝思暮想的笑靨了?
一顆冰涼的淚珠自皇甫遲的眼角滑下,在他蒼白的面容上劃下一道多年來難以訴說的悲傷長痕。
他一步步走上前,不敢相信被困在鬼界中的她已經回來了,在月鬼後結下仇怨後,他原本都已做好了等上百年、千年的打算,縱使發絲白了,日子又一天天過去了,他仍像個拖不動拉不走的蝸牛,靜靜候在鐘靈宮繼續過著無味的日子,等待著給了他承諾的她可以歸家。
這些年來他拖著疲憊的軀殼,在回憶的路上俯身一一撿拾她的青絲、他貌有的過往、她留給他所有的殘戀,以為依靠這些溫暖,他就能度過沒有她的余生,可他沒想到,在這一日清晨,上蒼給了他什麼樣的希望。
他走至她的面前蹲下,修長的指尖輕輕撫過記憶中的眉眼,恍然間,他忽地憶不清這七年多來那些沒有她的日子他是怎麼捱過來的,那些曾經有過的淚水和傷心,好似一夜的狂風驟雨,天明時只剩葉梢上露水的晶瑩剔透,無聲反射著朝陽的耀眼與影。
久久,他啞聲道。
「有時我會想,我是不是瘋了……」
「不是要你好好等著我嘛?」紀非拉下他的大掌,將涼涼的掌心貼在頰上,閉上眼感覺他的體溫。
皇甫遲驟然將她擁入懷中,緊抱住她小小的身子不放,失而復得的激越令他渾身抖顫不止,他忍不住埋首在她頸間,任由她小小的掌心在他背後輕輕拍撫著。
「我懂得七情六欲了……」
「嗯。」
「我明白什麼是愛與恨了……」
「嗯。」
「我很想你……」
「我也是。」
「你絕不能再拋下我……」
「不會了,往後再也不會了……」滿滿的愧疚令紀非硬咽難當,她敞開了懷抱使勁抱緊她回來人間唯一的原因,一想到上一世不惜一死也想要在一起的渴盼,她不禁要感謝她與他都有堅持到底。
得到她這句話後,皇甫遲的一顆心總算是踏實地落了下來,他松開她,兩手小心地捧起她的臉龐,深深看進她的眼底、她的靈魂深處,觸目所及的,還是像往日一樣烈焰般的光芒,還是能輕易撩動他的心,不曾因時光的走遠而有改變,她還是那個他記憶中的紀非。
為此,他伏首在她的掌心中,任由淚水無聲地在她的指間中滑落。
紀非輕輕伏在他的身上,「日後,你不必再苦心孤詣地守看這座人間,也再不會寂寞了,你有我來愛你,我終于可以這麼說了。」
「彌答應我的……」
「嗯。」
當璀璨的朝陽慢步升至夭際一方時,一束束金色的日光透過殘破的屋檐投射進屋里,皇甫遲靜坐在地上,懷里抱看倦極又睡看的紀非,他張開嘴,無聲地一遍遍輕喚著她的名,用身子感受她確實的體溫,用掌心確定她穩定的心跳,一次又一次的,感謝她又再回到他的身邊。
按藏冬他們事前的估算,在紀娘娘奪舍成功,帶看原本的記憶歸來之後,皇甫遲這座永不融化的冰山,應當是會龍心大悅,接著對燕吹笛大方網開一面、不計前嫌,然後再來個師徒圓滿大和解……
只可惜,估算只世算。
以上皆純屬燕吹笛他們美好的想像。
實際上,紀非是回來了沒錯,可當那天早上她沉沉地在皇甫遲的懷中睡去後,接連著三日,她就沒再清醒過。
「紀非。」皇甫遲坐在床邊俯子,輕拍看她的面頰,又一次試圖喚醒她。
躺在被窩里睡得昏天暗地的紀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看他,偏首就又合上眼再接著睡過去。
「國師大人……」焦急等在一旁的蘭總管,看得是滿頭大汗。
「去問問那小子這是怎麼回事。」不知燕吹笛究竟是如何奪舍的,等了數日的皇甫遲不敢冒然下手,只能暫且捺看性子。
「是。」
他抬起頭,目光陰鷙得可怕,「還有,紀非若是出了什麼差錯……」
「老奴明白。」經他兩眼這麼一掃,蘭總管的小心肝亂跳了兩下,他干干地咽了咽口水。
「去吧。」
第12章(2)
當逃命似的蘭總管趕至燕吹笛的房里,揪出等著師父來找他已等得望穿秋水的某人後,他板著一張老臉問。
「燕兒,你可知娘娘昏睡了幾日?」
「呃……」燕吹笛一頓,僵硬地抬首看向蘭總管笑意漸失的恐怖模樣,當下滿腦門的冷汗是怎麼抹也抹不完。
「已足有三日。」國師大人沒沖出來宰了他已經算是奇跡了。
「師兄?」身為同伙的軒玫岳緊張地看著他。
「不該有問題的呀……」燕吹笛苦惱地蹲在地上,兩手捧著腦袋瓜,怎麼想也想不透。
蘭總管隱喻地道︰「倘若娘娘再不醒來,只怕……」現在還好說,至少娘娘除了睡覺外本身沒什麼大礙,若是真讓皇甫遲逮著毛病,他想,以皇甫遲期待的心情來看,這小子就算不死大概也差不多了。
「我這就去想法子!」像是被人踩著了尾巴般,燕吹笛一骨碌跳起來就忙著想跑。
蘭總管眼捷手快地揪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給拖回來,「等會兒,你先同我仔細說說娘娘奪舍這事的來龍去脈,法子由國師大人來想就成了。」
「是……」
听完蘭總管打探來的報告,明白燕吹笛這個本身半人半魔的半調子,瞞著他在暗地里都干了啥好事之後,氣得瞼色鐵青的皇甫遲一掌重拍在桌面上,登時粉碎了一張上好的黃花梨木樓雕木桌。
「那個做事不經腦子的蠢蛋」
什麼不好用,偏用火魔之女來當她的身子?
怪不得那日火魔的氣息會重臨人間,而他身為修羅的福澤在與魔力相互沖撞之後,兩者互不相融甚至彼此有意吞噬掉對方,這才會引起劇烈的天象……那小子根本就是胡來!
他也不想想晴空給的是佛舍利,他還去找個魔類的身子來?佛與魔天性本就極度不合也就罷了,再加上修羅的福澤下去攪和,這根本就是三方不合的屬性全都湊在一塊兒對著干了,紀非身為凡人的魂魄沒被這三方撕碎是走運,他居然還用塞的把她給硬塞進那身子里。
也難怪軒轅岳要懷疑奪舍怎會用了那麼長的時間,昔通的奪舍也不過是片刻的事而已,偏偏燕吹笛就是用上了三種不合之物硬湊在一起,別說是花上一整夜的工夫奪舍,它竟然還成功了他才覺得不可思議!
此外……
用塞的?那小子竟敢用塞的?
想要奪舍不會叫他這個正牌修羅來做嗎?不是修羅就別胡亂還魂或奪舍,臭小子這方面的術法也不知是打哪兒偷學來的,他以為他那個半調子能總是好運得順風順水嗎?這回是紀非走運,一想到若是不那麼揍巧,那麼紀非的魂魄很可能被那小子給弄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