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暑天,無風熱浪,窗外的蟬鳴一波接一波,讓人昏昏欲睡。太學院有些沉悶,今日沒幾人在這里上學,唯有倆人在此用功。
小少年淺色緞袍,玉冠高束,額帶瓖玉,氣質高貴安然,在那伏案讀書,神情專注。一邊的侍從正為主子扇著大葉蒲扇。
正此時,有內侍急促而來,結巴了句︰「殿……殿下,听說那個瘋丫頭也回來了!」
十三歲的太子小七從一堆浩瀚書籍中抬了頭,皺了眉頭,若有所思地重復了句︰「瘋丫頭?」
殿下似乎在挖空心思,試圖想起些什麼,神情與他年少稚女敕的面容很不相符。
一邊的太子伴讀李晟也一頭霧水,見小七那不明就里的神情,便一扇子拍了小太監的腦門,吼了句︰「說話半截子!到底哪個瘋丫頭?!」
要說太子四周的瘋丫頭可不止一個,就單單太子上面幾個未嫁的姐姐,個個瘋,反倒逼得唯一的皇弟自小愁眉苦臉,少年老成。
偏生太子體弱,拳腳功夫更一般。但是太子作為東吳國唯一的皇位繼承人,那可是眾望所歸。故而自小太子就兩件事,吃藥和讀書。
阿福這才撓了撓頭,小心回稟︰「回殿下、李少保,听說上官將軍回京了,他的五妹上官小姐也回來了。」
太子小七才緩緩回過神來,轉首望著李晟,些許驚道︰「是上官玉嬌?」
李晟看著殿下慘淡的神情,抬袖拭了汗水,安慰道︰「殿下,莫急。如今時隔近兩年,都說女大十八變,我想上官小姐雖沒十八,卻也會成長不少。之前與殿下的恩怨,也都是些兒時打鬧,想來如今——」
見太子漸漸灰了臉,他便頓住了話,倏爾,殿下扔了手上的書卷,「晦氣。算了,今日向太傅請個假,本太子想歇著。」
太子走在前頭,身後的李晟和侍衛皆高出殿下大塊。李晟今年也不過十五,卻足足高出殿下一頭。好在太子心態沉穩,自小處在劣勢慣了,倒比常人心平氣和,實屬難得。
幼年太子體弱多病,常年抱藥罐子,八歲前還扮作女孩,听說是道士說宮里陰盛,扮女孩可躲陰盛。故而太子東宮多是宦官,極少的侍女,四公主十三歲就被嫁了出去,直到八歲時阿嬌才得以見了傳說的太子表弟。
太子與阿嬌就是從那時結下了梁子,上官玉嬌初見太子就嘲笑他的女兒扮相。
第二日,天氣依舊炎熱,太傅大人一向嚴以治學,而太保卻處處考慮到太子的身體,正在太傅和太保二人就太子今日要不要上學一事爭執之時,太子小七冷了臉,拂袖離去。
太子的幾個少保官餃上是良師益友,實則只是太子伴讀,都是半大小子,一看太子離開,意味著他們也不用熬酷暑讀書了。
李晟跟在一邊問︰「殿下,今日我們要不要去太液湖那釣魚?」
杜少游也笑道︰「殿下,我們為您做好了個釣竿,這會兒那湖邊正好有柳蔭遮道——」
這幾個伴讀,也是少年心性,伴讀的業余會攛掇著太子玩鬧。太子整日讀書,學業繁重,三天兩日不是太傅提問,就是皇帝考問,弄得他們也跟著辛苦。
有沒有听說這句話,比皇帝累的是太子,比太子累的,是太子伴讀。
李晟等人充分知道這話的實在。太子書沒讀好,要罰伴讀;太子犯錯了,要罰;累病了,要罰;心情不好了,更要遭殃。
太子向來少年老成,此時回頭冷眼掃了兩位,只是那稚女敕的女圭女圭臉和矮小的個頭,著實讓李晟有些想笑。
「李晟,既然你提議釣魚,今日本太子就讓你在那釣一天的魚。本殿下要回書房讀我的戰國論。」太子輕淡的一句就打發了他。
李晟馬上悲劇了,忙得拱手哀求︰「殿下,李晟只是說說,再說我那毛糙性子,哪里有魚肯上鉤啊。」
沒想到,殿下還真不念及素日同窗的情分,竟沉著臉,頭也不回地前面走。
李晟怯怯立在原地,只听太子腰畔的祥雲玉佩與餮紋玄玉踫撞脆響,聲音漸行漸遠,這意味著他極可能要在湖邊撐一日。
若到了午後,湖邊就沒有樹蔭了,李晟烈日下極可能暈過去。
正自認倒霉的時候,來了轉機。
只听「砰」地一聲,再抬頭才發現,前面的殿下捂了頭一下。
殿下眉頭蹙著,似乎不悅,杜少游忙得喊了句︰「是誰?這麼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