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奴見到大夫進了奴院,她回身靠在樹桿上,盯著樺逸王從小徑走來,樺逸王迎上她的眸光,靜靜的看著她,眸里充滿隱隱歉意,玉白錦袍在春風中飄袂,英姿颯爽地向她走來。
「王爺,」她輕輕啟口,眼里帶著習慣性淺淺笑意,「人們都把你當寶貝一樣搶躲,你很自得吧。可是我自從與你有婚約以來,除了被人追殺和陷害,你說,我有什麼好處啊?」
他帥氣的身影輕靠在樹桿上,深邃的幽瞳靜靜地凝視她,似乎想看到她心里去,慶幸自己走近她還不算太晚。
「婉奴,我會加陪對你好的。」宇文樺逸深邃的俊眸帶著濃濃歉意,靜靜地凝望著她。
南宮婉奴看著他沉默了片刻,不想再與他爭辯這個問題,疲倦地說道︰「你回去吧,不用進去了,我想休息。」婉奴離開大樹,向奴院門口走去。
「好。」樺逸王沒有移動,嗓音低沉,性感的薄唇輕抿著,鳳眸一直瞅著她玉白飄逸的身影消失在小圓門里。
大夫給恆乙血肉模糊的臀部上了藥,用干淨的軟綿布包裹著,他正趴在廳室長竹椅上,還沒得急回房。
里面傳來恆乙的聲音,「娘,我沒事,只是皮外傷,休息幾天就行了。兩天沒回來院里很凌亂,你去收拾吧。」恆乙瞧著一臉愁容的魯隻,向她寬慰笑著。
「是,娘去了,你要喝水上毛廁叫娘,娘就在院里收拾雜物。」魯隻不放心地叮囑著,慈祥的圓臉失去了血色,不放心頻頻回頭地走出房間。
「嗯,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南宮槿榕送走了大夫,見婉奴回到奴院,他筆直的身形往她身邊一站,一股威然之氣逼迫而來,他似乎想替他娘辯解什麼,但沒有出口,幽深寒譚里一縷隱痛盤踞,溫熱的手指撩起她的耳發撇到耳後,沒有說一句話,然後跨出院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哥哥的行為讓她內心涌起一抹溫暖,同時也感到一絲異樣,說不出來的感覺。
婉奴走進屋子,荷香邊收拾一地的狼藉,邊啐啐念叨著。恆乙怡然自得趴著看書,似乎剛才挨打是別人。
「小姐,恆乙好可憐哦,大夫說要躺好幾天才能痊愈。」荷香見婉奴進去,眼圈有一些紅腫,疼惜地說著。
「活該,自己不聰明點兒,你先順著他們,少挨板子,要死人啊。」婉奴疲倦地坐下,接過賀媽媽遞過來的茶水。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今天上午在平樂莊,我見院子的衣服掉到地上弄髒了,就拿去清洗,沒想到王氏從旁邊竄出來……」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他們讓他承認,只要他承認與婉奴已私定終身,夫人可以把婉奴指給他,他這話沒敢說出口,因為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小姐,那怕只是說說,也是侮辱了自家小姐。
「你一個大老爺們你洗什麼?放著讓我回來洗就好了,真是的。」荷香難為情地埋怨他,想著他清洗女人的褻衣,就無語望天。
荷香擰了帕子,幫恆乙擦臉洗手。
「別擔心了,兵來將當,水來土掩,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沒什麼好怕的,各忙各的去吧。」婉奴說著上了自己的閨樓。
天降暮色,小樓漸漸安靜,婉奴轉到後院,推門進入賀媽媽的房間,賀媽媽還沒有上床。
「婉奴,怎麼還不睡覺,找媽媽有事嗎?」賀媽媽笑臉溫和,收拾著雜亂東西。
「我來陪陪你。」她說著,跳上床專進被窩。
什麼?賀媽媽停住收拾雜物的手,認真嚴肅地瞅著她,「小姐,不妥,你要是感覺悶,可以讓荷香陪你。」
「賀媽媽,婉奴只是有問題想問問你。」
「哦,小姐,你問吧,什麼事?」賀媽媽將雜物收拾妥當,慎重地坐到桌邊椅子上。
「給我說說我母親的事,她真是懷了我才進入南宮府的嗎?」她倒是無所謂,只是母親去死這麼多年,還被人拿出此事罵她心里就不舒服。
「你母親進入南宮府以前我並不認識她,進入南宮府七個月以後就生了你,西門碧說的應該是真的,只是,我們當時都認為是早產,並沒想太多,就件事應該是你爹爹想讓你母親順利進入南宮府,向西門碧說了實話,讓她接納你們母女二人。」
婉奴想想也對,西門碧是正夫人,南宮浦要納妾也要經過她的同意,再說,西門碧是丞相西門庭的妹妹,南宮浦自會忌憚她三分。
「你母親性情溫柔,不多言不多語,你女乃女乃平樂公主很喜歡她,你爹爹也對她情有獨鐘。只是沒想到,你母親福薄,生下你就撒手去了。」賀媽媽微微嘆惜。
「就這些麼,我母親成親時我外婆家的人來了誰?」
「沒有人,很簡單的婚禮,這個只有問老爺,從來沒有人提起過。」
「哦。」婉奴有些失望,她道了晚安出來,從後門進入寢樓,走上閨閣。
晚風襲入,月上技頭,若有若無的樂聲飄入西樓。傾耳細听,宛若用樹葉吹出的哀樂聲隱約傳來,青輝如洗的月光,也泛起了絲絲漣漪。
婉奴翻出窗戶,攀到奴院東牆邊的大樹上向東尋去,樂聲從哥哥的榕院里飄出來的,越過花園,傳到奴院。
她從樹上翻下牆去,來到榕院門口,敲響院門……
秦孟打開門,有些詫異,「二小姐……」
「是,我找哥哥有點事,請通傳一下。」婉奴謙恭地說著,從未進過哥哥的榕院,還不知道許不許進。
「少爺在寢樓上,請跟我來。」秦孟伸手示意,婉奴遲疑了一瞬,跨了進去。
婉奴跟著秦孟穿過花園,繞過前廳,順著廊下來到中院,古樹與花台簇擁中,有一塊練武的開闊地,再向里,一幢四角翹檐木樓,燈光華亮,思念的樂聲清晰可聞,一襲偉岸的身影映在窗欞,似乎有些孤單寂寥。
「二小姐請稍候。」秦孟低首說罷,轉身進入樓中。
頃刻,樂聲驟停。須臾,秦孟走出樓來,向她點頭退卻。
南宮槿榕立在門中,靜靜地凝視她,背光的眸子,看不出顏色。
「不歡迎?哥哥……」見他久久不說話,她只得微笑著說話︰「我只是想問你一些事。」
「上來。」他語言簡略,說罷轉過身去,頭也沒回地上了樓梯。他聲音低沉,辨不清情緒。
婉奴有些遲疑地邁進樓中,是不是自己冒然而來打擾了他思念的心境?
樓上比自己的寢樓寬敞許多,長短椅子上都鋪有虎皮,還有厚厚的軟墊和靠枕,看上去很溫馨暖和。
南宮槿榕見她安靜地站著,只顧觀賞,伸手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妹妹坐。」
那溫柔的聲音讓婉奴不得不收回目光看向他,語言溫和,眸色溫清,並不是她想像那般冷漠,也並沒有被打擾的不悅。心底瞬間也沒有了芥蒂和窘迫。
「哥哥,听你的樂聲,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你剛才的樂聲既投入也傷感,如果是單純的思念,應該是憂傷之美,但是,你的樂聲既悲切又無奈,是甚麼樣的女孩?她不喜歡你嗎?」婉奴好奇地打量槿榕,那種無奈的傷感猶如她思念那個世紀的親人朋友而又回不去的無奈意味,常常觸動她的親弦。
他的眸子黯淡頹廢,幽幽地瞅著她,似乎想看到她心里去,他這眸光讓她有些不自然。
「哥哥,對不起,我不該提到你的傷心事。」她轉回頭,靠在舒服的在椅墊上,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哥哥你這兒真舒服。」
「舒服就常來坐坐。」南宮槿榕斜倚在軟墊上,垂下眼簾,把玩兒著自己腰上的玉佩,婉奴居然憑樂聲能听懂他的心聲,從前真是低估了她,他心平氣和地說道︰「哥哥哪有喜歡的人,剛才只是隨便吹起,妹妹是尋聲而來的麼?」槿榕撩起眸子望著她,眼底澄澈透亮。
「不是,哥哥,我只是想來問你我娘的事情,下午你母親說那話是不是真的?」婉奴想起下午西門碧說她娘是有了身孕才被娶進南宮府,她想知道真實情況,如果是真的為什麼以前沒人拿這事打壓她,或許此事涉及到南宮府老爺,家奴不敢隨便拿來當口實也是對的。
「妹妹,你再乎那個?」南宮槿榕微微寧眉,又道︰「其實這事我也是今天才听說,即便是真實的,那也是他們兩情相悅,不要有心里負擔,你記住自己是南宮府里的小姐就行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娘的娘家在哪?還有外公外婆沒有?」婉奴嘆惜一聲,要是南宮府容不下她,還有親人照拂也是可以安心的。
「沒听母親說起過,要不你找機會問問爹?」南宮槿榕從爐上提過壺,參了兩杯熱茶,遞到她位前。
「嗯,只有這樣了。」她端起青花瓷盞握在手中,捧到嘴邊喝了一口,唇角漾起暖意,自從公主女乃女乃離去後,婉奴從未感覺到家的味道,現在哥哥突然對她好,她很欣慰。
南宮槿榕凝視著她一會兒喜一會兒憂的神色,眸色也跟著她變化。他詫異地看著她放下茶盞,扔掉自己的布靴,露出潔白的布襪,將腳伸了上來。
「妹妹,你做什麼?」南宮槿榕眸色嚴肅,心里些許緊致。
「哥哥,你的沙發又松軟又暖和,真舒服,讓我躺會兒。」她抱著厚軟墊撲在哥哥的腿上,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享受地眯著眼兒笑。「哥哥,這個條椅是按我的尺寸設計的吧,剛好能伸直腿。」
南宮槿榕渾身一僵,一動不動端端地坐著,慢慢移下眸光,見她側著俏臉蕩著幸福純真的笑靨,趴在他腿上的軟墊上,眯著眼兒笑。他不經意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
「沙發?好,這個名字好。妹妹喜歡,我讓人縫制一套送到妹妹寢樓去。」南宮槿榕欣慰說著,一慣嚴肅冷冰的臉充溢著溫和的笑意,他沒想到妹妹是個沒心沒肺之人,這麼快就不計較前嫌,不記恨自己曾經對她不聞不問不理不睬。他想到以前每次她踫見自己總是討好地叫他哥哥的模樣,或許她的內心需要這個哥哥太久了。
「哥哥真好,有哥哥的感覺真好。」在上世她是獨生子女,後來爹娘也去了,做夢都想有個哥哥,現在上天真的送了個哥哥給她,真好。
她趴在哥哥腿上伸手玩著槿榕腰間的玉佩,兩腳在半空中晃蕩。「哥哥,你這玉佩也是晶瑩剔透,只是沒有樺逸王玉佩上的血絲。」
「哥哥的玉佩怎能與樺逸王的玉佩相比,他那玉佩是活的靈魂之物,分雌雄兩枚,是楊氏的鎮店之寶,那血絲也是他從小放在身上養出來的,是通靈之物,有緣人才能養活。」南宮槿榕淡淡然然的眸光從她俊臉移到她的腰間。
「很值錢麼?」她迅速取下腰間的玉佩查看,「要有緣人麼?要是我把它養死了怎麼辦?還是還給他吧,免得損毀了一件寶貝。」她細細翻看著,血絲依然鮮艷如新。
「先掛著吧,如果發現血絲黯淡了再還給他也不為遲。」南宮槿榕聲輕言懶,眸光透過窗欞凝望著空泛的夜空,一顆失落的流星墜落天際。
「好吧,」婉奴將玉佩從新掛回腰間,「哥哥,樺逸王身上應該還有一枚玉佩是嗎?」
「嗯,應該是吧。」南宮槿榕的眸光從新回到她的面孔,欲言又止。
「這麼貴重的東西他怎麼能隨便就送人?」她伏在枕上噘著嘴懶懶地說著,難道那貨真對她動心了?
「妹妹別忘了,他和你是有婚約的。」南宮槿榕隨意地說著。
「誰稀罕他的寶貝。」她不悅地說著。
「妹妹自然是不稀罕。」南宮槿榕見她的腳往墊子底下伸,抬手一揚,床上的被褥飛了過來,穩穩蓋在她的身上。
「尊嚴,尊嚴很重要,他不要就扔到一邊,要就順手拿來,哪有這麼好的事?他要是再惹到我,我也學他來個退婚給他看,哼,他皇帝的兒子很了不起?他也不瞧瞧我還是公主的孫女呢。」婉奴說得激動,揮拳在枕上摑了一掌,南宮槿榕本能地收腿。
南宮婉奴見他收腿,怔了一瞬,慌忙叫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打到你了嗎?」婉奴甚是歉意地望著他。
「沒有。」他垂下眼簾,輕輕地應著,面頰一絲紅暈閃過。
南宮槿榕幽幽地看著她,樺逸王曾經對她不好,她還是介意著的,她不計前嫌接納自己,是不是為了日後在南宮府有靠山才不怪罪他這個哥哥的?
「嗯,有哥哥真好,可以隨便撒嬌。」她伏在軟墊上呢喃,自從今天下午她哥哥說‘誰敢攔,讓她打’她就感覺這個哥哥很可愛,對他又親近了幾分。
兩人慢慢安靜,身子暖和就泛困倦,她感覺溫暖的手撫模在臉上,漸漸進入了夢鄉。
當她再次醒來,晨曦襲進窗欞,她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瞧見哥哥閉著眼,唇角漾起甜蜜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夢見夢中情人了。她拉起哥哥擱在她臉龐的手,坐起來,將被褥蓋在他身上。
輕輕念叨著,「哥哥對不起,讓你坐了一晚上。真是傻哥哥,不知道自己上床去睡?」
她從被褥中伸出腿,想穿鞋離去,手被槿榕握住了,他沒有睜眼,仍然閉著眼說道︰「妹妹,常來哥哥這里坐坐。」
「嗯,好,沙發還是暖和的,你倒下來繼續睡會兒。」婉奴穿好布靴,走到銅鏡前理順發絲,然後躡腳下樓離去。
南宮槿榕揎開被褥,走到窗前,凝視著她的背影,眸里泛著絲絲痛色。荒蕪依然荒蕪,寂寥依然寂寥,他一拳摑在牆上,整個木樓隨風顫栗,為何對妹妹有這樣的感覺?有想攬著她的沖動。他惱怒地生著自己的氣。或許這就是兄妹之情?只是這些年自己忽略了,但是這種種解釋似乎有些牽強和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