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門響,冀璟鐔轉過頭,說︰「小萱,你回來了。」
柳青青點點頭,走到冀璟鐔身邊坐下,把手插到他的頭發里。
「小萱,我父王……可有為難于你?」
「不曾,惠王待我極好。」柳青青說著這話,卻不由得紅了眼眶。
「小萱,你……」
「沒事,」柳青青伸手擦去眼淚,「是我太高興了。惠王說,過段日子,便讓我們成親呢。」柳青青伸手環住冀璟鐔的脖子,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淚水朦朧中,柳青青又看見了惠王遞給她的那些書信。那些筆跡敘說著邊疆戰事的緊急以及潛入晉軍內部探子的匯報。落款處無一不是潦草的「北風」,惠王說︰「瑱兒,別毀了你爹的心血。」
「瑱兒,別毀了……你爹的心血……你爹的……心血……」
柳青青緊咬著下唇,我連我爹是誰都不知道,憑什麼要挽救他的心血。蘇萱瑱,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恨他們?為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柳青青真想把這一切都告訴冀璟鐔,問他是不是真的想蘇萱瑱去和親。可是一恍惚,她仿佛又看見了惠王顫抖的左手和蘇瑾國驟然蒼老了十歲的面孔。
「瑱兒,別毀了你爹的心血……」
「瑱兒,爹對不起你……」
蘇萱瑱與宮落月,一樣是遭了詛咒的女子,上蒼給了她們千萬女子渴望的美貌,卻偏生不肯給她們一段圓滿的愛情。
美貌,竟要拿幸福作交換,這個詛咒,太殘忍。
自從那日見了惠王之後,真正的蘇萱瑱仿佛活了過來,她的情緒對柳青青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有時候是鋪天蓋地的絕望,有時候又是無法抑制的悲傷。柳青青讓這種情緒的劇烈變化折磨的寢食不安,人也漸漸消瘦了下去。
冀璟鐔一邊照顧著她一邊操心著邊境戰事,身體本來就沒有好利索現在忙碌起來就開始咯血,雖然每次都避著柳青青,不過柳青青還是會從他袖口的血跡和凌七看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中知曉了冀璟鐔的病情又嚴重了起來。
原以為惠王會繼續來找自己,沒想到自從那日後惠王就又恢復了稱病避世的狀態,冀璟鐔書桌上的奏折堆得越來越高,幾乎要把他整個人埋進去。
有幾次柳青青去書房看他,都只是在旁邊坐著看他批奏折,一天也沒有幾句言語。
柳青青不知道惠王是什麼意思,冀璟鐔好歹是他的兒子,總不至于要逼死他。她知道惠王也許是在利用冀璟鐔逼她,可是當真整個惠國,只能叫她去和親?
惠王不說,冀璟鐔不說,她也就假裝不知道,只看著冀璟鐔案前的奏折越來越高,凌七從冀璟鐔房里往外拿衣服的頻率越來越快,冀璟鐔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直到那一日……
柳青青一襲白衣迎風站于懸崖邊上,大風吹起她的如墨的長發,在腦後飛揚起一幅極美的潑墨畫。她全身,都散發出鋪天蓋地的絕望與淒美。
「姑娘!」
她听見後面有人喊她,緩緩轉過身去,卻是氣喘吁吁的百里遙,「秦姑娘!你以為一死了之就可以了麼?他是因為你而死的,你就這麼不珍稀他用自己的生命給你換來的……」
百里遙的話尚未說完,柳青青突然被人從身後一拽,摔下懸崖去。
「啊——」
「啊——」
柳青青突然驚醒,抓著被子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姑娘做噩夢了麼?」
柳青青這才看見自己床邊的小為,先前她一直不習慣別人伺候,想著哪日把紅菱接來,就同意要冀璟鐔說安排人伺候她的提議,只是紅菱的贖身文書辦起來復雜了些,而且柳青青不知道為什麼,其實心里是不太願意她來的,只拿她做了個幌子,只是現下病著,的確也需要人伺候,冀璟鐔就派了這個叫小為的小丫鬟伺候她,她瞧著這個小丫鬟長的甚是伶俐,就收下了。
柳青青搖搖頭,「不妨事,怎麼了?」
「奴婢在外間听見姑娘在夢中高喊,似乎是魘住了,所以就過來瞧瞧,姑娘可還好。」
「沒事,你打點水來,我洗漱一下。」
「恩,剛剛凌七來說公子說,若是姑娘醒了,去讓姑娘去書房一趟。」
「好。」
柳青青走到冀璟鐔書房門口的時候,听見凌七和冀璟鐔正在說話,鬼使神差地就沒有伸手敲門而是站在窗下听著。
「公子,您還下不去這個心麼。」凌七的聲音里帶著一點急躁。
「和她無關,我不能……我是個男子,我不能讓她用一生的幸福來拯救我的國家……」
「公子!你糊涂了,姑娘明明知道了卻不動聲色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您一日日憔悴下去,您還真當她喜歡您?那個吃人的地方,您忘了!她一開始有多恨您!」
「她恨我,我更不能再一次把她推進火坑……」
「公子,大越三皇子親筆書信‘吾聞惠晉戰事甚緊,頭風發作,若有青柳般女子揉上一揉,必可緩解一二。’大越皇族已經表態了,姑娘若是不合親,咱們多半會輸,到時候姑娘的下場,不會比五年前好!」凌七說著,聲音里已經含了幾分哀戚。
「我知道……我只是……再留幾天吧……就幾天……」
柳青青笑著听完這些話,蘇萱瑱,再不走你是不是就要殺了我了,既然這樣,你就去和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