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整個上京都進入了一個亢奮的狀態，所有適齡的大臣之女都濃妝艷抹準備進宮面聖，老皇帝在年前駕崩，原本以為自己的女兒要進宮受苦的父母們現下也都眉開眼笑，新皇嘛，後宮人不多，又未設皇後，自然要比老越皇的後宮水淺的多，萬一被新皇看中，做個妃子貴妃什麼的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光宗耀祖的事情，退一萬步講，就算只是個昭華秀女，嫁給年少翩翩的新皇也要比把女兒嫁給一個年齡做爺爺都綽綽有余的老頭子糟蹋好一萬倍。
自然，這最後的話只能自己想想，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
柳青青進宮那天是個晴朗的日子，天空很高，很藍，她在長長的隊伍後面下了轎，仰頭看向天空。
這麼好的陽光，這麼廣闊的天空，怕是以後，都看不見了吧，蕭懌軒，你在天上，活的還好麼？
「小姐，請上轎吧，馬上就輪到您這一隊了，誤了時辰就不好了。」旁邊的小太監彎腰，賠著笑說道。
百里琉璃，百里家族獨女，從今天開始，她將以這個身份，在這個皇宮活下去。
柳青青點點頭，進了轎子，一邊的紅菱為柳青青拉下轎簾，轎夫起身，朝著朱紅色的大門，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小姐，請下轎。」到了宮門，一個嬤嬤上前說道，柳青青自轎子里伸出一只手，搭在嬤嬤手上，細滑柔潤，從前彈琴在指尖磨出的小繭子早就讓百里遙用藥水泡去，膚如凝脂，這四個字似乎就是造出來為了形容柳青青的。
等到柳青青露出臉來時，那個嬤嬤滿臉都是震驚的神情，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可惜了，怕是不能入選了。
紅菱隨著轎子在宮門外等候，柳青青則跟隨著嬤嬤一起進了宮門，在選秀宮外面的小花園里等著面聖。
「這位姐姐看著好面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一個面如銀盤，衣著華貴的女子走上前來同柳青青搭話。
「百里家族，百里瓔珞。見過姐姐。」柳青青淺笑了一下回答，剛入宮，沒必要為自己樹太多的敵。
「百里家族啊，」剛剛說話的女子臉上明顯有了幾分輕視，「原來倒是個大家族的，我是胡芊琪，家父胡尚書。」
「原來是胡尚書之女。」柳青青看出胡芊琪臉上的輕視，卻仍舊笑了笑說道。
「原來是胡尚書之女，姐姐好，我是王將軍之女王丹文。」一個眉眼細長的女子不屑地看了柳青青一眼，把她擠到一邊，搭上胡芊琪的手說道。
「丹文姐姐，家父對王將軍仰慕已久。」
「哪里哪里，家父才是對胡尚書欽佩不已。」
兩人不一會就攀談起來時不時還四處觀望一下，看見有衣著華麗，長相漂亮的女子就急忙湊上前去搭訕。
在小花園里等待的人不一會就三五成團聊了起來，柳青青只是一個人站著，並不參與哪一團的談話。
旁邊一個衣飾普通的女子看起來融不進任何一個團體，怯懦地看了柳青青一會兒才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姐姐？」
柳青青轉頭看向她，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是湘繡，並不是當下時興的上京貴婦小姐們常穿的蘇繡，頭上的頭飾也很簡單，只一個瓖了珍珠的簪子，面容清秀，讓人看起來就很舒服，而且身上並不像其他大家閨秀一般縈繞著各種花和香粉的香氣而是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草藥的清香。
「姐姐好，我叫章青瀾，敢問姐姐？」
「百里瓔珞。」柳青青仍舊笑著回答。
听到這個名字章青瀾看起來很開心，「原來姐姐就是百里家族的獨女百里瓔珞，我是章太醫之女，家父很崇拜百里家族，只希望能與百里先生洽談一番，談談醫道，我若是告訴家父我認識了百里小姐，家父一定會很開心的。」章青瀾搓了搓手，有些緊張地說道。
「承蒙姐姐和令尊厚愛。」
章青瀾看起來還想說什麼，卻被一個公公的話打斷。
「李學士之女李瓊菲，張太尉之女張文熙，章太醫之女章青瀾，進殿——！」
「姐姐，我先去了，咱們以後有機會再聊。」章青瀾不好意思地握了一下柳青青的手，就急急忙忙隨著那個公公進殿去了。
不一會就有兩個女子的哭聲傳過來，看樣子是落選了，柳青青不知道那個章青瀾有沒有被選上，她希望沒有，那麼干淨的女子，不該被這世俗玷污了。
「吳太史之女吳江蓉，王將軍之女王丹文，百里太傅之女百里琉璃，進殿——！」
百里家族也曾不限光輝，百里遙的爺爺，曾經是越朝的丞相，百里遙的三爺爺則是當時的大將軍，百里遙爺爺的妹妹，是當時候最受寵愛的貴妃，百里遙家族當時是全大越最為顯赫的家族，後來為了避風頭，百里遙的爺爺和三爺爺同時辭去職位，說只願潛心醫術，越皇為了補貼，特地封百里遙的爹做了太傅。
說起來，無非還是功高震主四個字，若不是這四個字，蕭懌軒也不會死。
柳青青這樣想著，隨著公公進了大殿，面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
「皇上，可要再吃顆葡萄。」一個柔的可以掐出水的聲音響起，柳青青三人只是跪著，並不敢抬頭去看。
「好，看了這一天的美人兒，也確實是看累了……」
「這美人兒看著，皇上怕是開心的不行了吧，怎麼還會願意吃臣妾的葡萄，臣妾還是自己吃吧……」那個軟軟水水的聲音里摻雜了一絲絲的惱怒，惱怒的更像是撒嬌。
「哪里，這美人兒，怎麼會有我嵐兒美。嵐兒若是不喜歡，那朕便不選了。」
「那好啊，」被稱作「嵐兒」的女子銀鈴般地笑了幾聲，方又說道，「臣妾可不敢做這妒夫，皇上還是快挑幾位妹妹吧。」
柳青青幾人已經跪得膝蓋酸痛，上面兩人卻只顧打情罵俏。
「都抬起頭來朕瞧瞧。」皇上懶懶地開口，柳青青盡量掩去眼神里的恨，听言抬起頭來。
是他？柳青青眯起眼楮，怎麼會是他？那個總是在走廊上擋住自己，說自己是個壞心眼的小丫頭的公子，怎麼會是大越的皇帝？
姒燁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一臉欣喜的吳江蓉和王丹文，最後鎖定在柳青青臉上。
小丫頭？她怎麼會在這里？
「咦，這個……」上面女子的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又笑了笑說道，「王將軍之女果然英姿颯爽。」
「謝娘娘夸獎。」王丹文伏去行禮，誰不知道，上面坐著的就是最受寵愛的嵐貴妃，六宮無後，怕就等這嵐貴妃誕下皇子了。
「是很好，」姒燁懶懶地開口。
王丹文不勝欣喜地抬起頭來，卻只听見姒燁揮揮了手，對旁邊的太監說道，「留下百里小姐，剩下的賜花，至于余下的人，朕乏了，嵐貴妃做主就是。」
嵐貴妃一臉驚訝地看著姒燁遠去的背影，怎麼會，這張臉，他不該最厭惡麼？難道，他還是喜歡那個賤人？可是若是這般，他何苦把她褫奪封號，降為良人？
到底是深宮里練出來的人，縱使心中有萬般的疑問，嵐貴妃還是笑著說︰「如此就恭喜百里妹妹了。」
柳青青俯身行禮，「謝皇上，謝嵐貴妃。」
被選中的人就在選秀宮後殿等著嵐貴妃和教習嬤嬤教導，這次一共選上了五個人，分別是柳青青，章青瀾，胡芊琪，還有王太史之女王婉茗和樂御史之女樂音婕，除了胡芊琪之外，剩下的人家世都不算高，看來新皇登基，還是忌憚外戚勢力。听完教導之後柳青青就隨著嬤嬤搬進了自己的宮苑，紅菱一早就接了通知早早拿了東西在那里收拾著，等著柳青青到了之後，紅菱早就帶著分配給柳青青的奴僕在門口等著了。
「見過良人。」奴僕們齊齊跪下行禮，「願良人福壽安康。」
「起身吧。」柳青青淡淡開口。
這一次入選的人里，除胡芊琪被封為美人，柳青青被封為良人外，其余的都是最末等的順常。
越朝後妃等級，一皇後，一皇貴妃，兩貴妃，四妃，昭儀，淑儀，昭華，修華，容華，美人，良人，順常。
在路上听嬤嬤說柳青青才知道胡芊琪是嵐貴妃的表妹，家世又好，被封做美人理所應當，按理說柳青青的家世不僅不好，還不如剩下的被封做的順常的幾人，百里遙之父空有個太傅之名，可誰也都知道，百里家族在朝廷早就沒有了昔日的勢力，柳青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一舉被封做良人。
不過今日嵐貴妃的話一開始卻不像是只想說王丹文英姿颯爽，而是想說她柳青青，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卻欲言又止，還有那個越皇，竟也是舊識。
不過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在台上裊裊而舞，在台下對欺負她的人使壞心眼的柳青青了，她是百里瓔珞，被封做良人的百里瓔珞。
良人，良人，還真是個諷刺的封號。
自己，怎麼還能成為別人的良人呢？
是夜，柳青青無眠，後宮無後，明日再拜見過嵐貴妃和皇上就可以侍寢了，自己，真的無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