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之結發夫 第二十二章

作者 ︰ 梅貝兒

第二天中午,由于邢阜康和人有約,對方是身為「總商」的雲家二爺,在兩淮鹽商當中,頗具影響力,兩家還有著一層姻親關系,所以必須出門一趟,正好給了韻娘機會。

「……大女乃女乃要去修心園?」麻姑瞪大眼楮看著坐在鏡奩前,重新梳理發髻的主子。「去那兒做什麼?」

韻娘將垂落在頰畔的一縷發絲撩到耳後。「自然是去見公爹……不!這麼叫也不對,還是稱呼一聲二老爺好了。」關系真是復雜,不過為了打開相公的心結,勢必得讓兩人見上一面不可,否則要拖到何年何月才能和解。

「二老爺不會見大女乃女乃的。」她說。

「總要試試看。」韻娘態度堅持。「不過只有咱們兩個,人似乎太少了,你去把秀梅和玉梅叫來,要她們也一起去,多一點人,相公才不會擔心我讓人欺負了。

麻姑攔不住她,只好出去叫人了。

待一切準備就緒,韻娘便帶著三個婢女,浩浩蕩蕩地踏出飛觴堂,擔任門房的老吳又不能不讓她出門,只能祈求不要出事才好。

這也是韻娘進門之後,頭一次有機會真正欣賞到飛觴堂以外的景致,處處可見層樓疊院、高脊飛檐、曲徑回廊、亭台樓閣的徽派建築,不只規模宏偉、布局協調,還有磚木石雕的精湛工藝。

「大女乃女乃,萬一二老爺還是不見你呢?」麻姑扶著主子的手肘問。

她停下腳步,抬眼看著門樓上磚雕的百子圖,一點都不著急。「要真的連我都躲著,怎麼都不肯見,咱們自然就回去了。」

走在後頭的秀梅接腔。「說不定二老爺會見大女乃女乃。」

「是啊,二老爺或許不好意思拒絕大女乃女乃,只好見了。」玉梅不禁這麼猜。

韻娘回眸一笑。「若是這樣就好。」

待她們終于來到修心園的院門外頭,麻姑便上前敲門了。

過了片刻,邢五才來應門,他燒毀一半的臉孔,讓外頭的韻娘著實愣怔住了,他像是知道嚇到人,連忙用完好的那一面示人。

「有什麼事嗎?」他問。

麻姑趕緊為他介紹。「這是咱們二房的大女乃女乃,想見二老爺一面。」

「能否進去通報一聲?」韻娘收起驚愕,客氣地問。

邢五這才多看韻娘一眼,也明白了她是誰。「小的這就進去問。」說完便又把院門關上。

「大女乃女乃累不累?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著休息?」秀梅問。

她搖了搖螓首。「我不累,不過他的臉……是被火燒傷的嗎?」

玉梅說出听來的八卦。「好像是很多年前跟著二老爺出門,因為投宿的旅店突然發生大火,走避不及才會受傷,還好命揀回來了。」

韻娘輕蹙秀眉。「二老爺呢?他沒事吧?」

「二老爺倒是沒事,听說是身邊的隨從把他救出來,不過那名隨從可沒那麼幸運,傷勢很嚴重,撐沒幾天就死了。」玉梅遺憾地說。

「想不到還發生過這樣不幸的事。」她感慨地回道。

又等了好一會兒,修心園的大門才又打開。

「回大女乃女乃,二老爺說他誰也不見。」邢五低著頭說。

「還是誰也不見嗎?」韻娘嘆道。

邢五不敢抬頭,怕又嚇到她。「是,大女乃女乃還是請回吧。」

「那麼可否替我傳幾句話給二老爺?」

他躬身回道︰「大女乃女乃請說。」

「二老爺不見任何人,尤其是我的相公,是因為無法見容他的出身,所以才想用這種方式來折磨他、懲罰他,讓他痛苦,好消心頭之恨呢?」

韻娘希望用這些話能把人給激出來,也順便替丈夫出口氣。「還是因為沒有保護好妻子,讓她遭受莫大的污辱,這份罪惡感令二老爺非得躲在里頭,沒臉出來見人?」

韻娘就是在賭,賭自己這席話會得到什麼回應,總要把原因找出來,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位二老爺。

她的咄咄逼人讓邢五為之語塞。

「可否代為轉達?」她又問。

邢五一臉為難。「這……」

她朝秀梅和玉梅使了一個眼色,在來這兒之前,就已經擬好應對之策。「既然你不肯代為轉達,那麼我只好自己進去跟二老爺說了。」

「大女乃女乃,你這是強人所難,還是請回吧!」他才要把門關上,秀梅和玉梅早就各擋住一邊。

「我並不是想要強人所難,只不過想請你傳個話罷了。」韻娘聲音嬌軟,但又多了幾分強硬。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大房嫡長子邢阜翰听了派去監視的奴才說韻娘終于踏出飛觴堂,想到有機會見她一面,馬上興沖沖地趕來。

「……堂弟妹怎麼會在這兒?」他擺出一副正好路過此處,于是上前打聲招呼的樣子,免得讓人看出是蓄意,做做樣子也是必要的。

邢阜翰兩眼須臾不離地盯著穿了杏紅色襖裙的嬌俏身影,當他听說韻娘被送去別莊時,自然明白邢阜康的用意,真是恨得牙癢癢的,以為再沒機會親近對方,想不到又搬回邢家大院,而且還比第一次見面更加嫵媚嬌艷,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祖父都能強佔自己的兒媳,小嬸母或是堂弟妹又算得了什麼?禮教倫常比得上美人在懷嗎?只要別傳到外頭去,誰能管得著。

「他是誰?」韻娘問著護在自己身前的麻姑。

麻姑回了一句「他是大房老爺的嫡長子」。

「遇上什麼麻煩了嗎?」邢阜翰故作關心地問。

擋在主子面前的麻姑可不會讓他有機會接近主子半步。「我家大女乃女乃只不過是有點事來見二老爺。」

邢阜翰怒斥一聲。「你擋什麼?給本少爺閃到一邊去!」

秀梅和玉梅也來到主子身邊,當她的左右護法。

「我要跟你們主子說話……」他橫眉豎目地喝道。

邢五見情形不對,連忙進去稟告主子。

「站遠一點說,我家大女乃女乃一樣听得到!」麻姑可不相信他。

邢阜翰一臉惱怒,伸手便要推開她,誰知卻被麻姑一拳打中胸口,整個人飛了出去,露出的這一手可是連韻娘都感到意外。

「少爺!」跟在他身邊的小廝驚呼。

玉梅張大嘴巴。「麻姑,想不到你的身手這麼好!」

「我從不知道你這麼厲害!」韻娘驚嘆地說。

不過麻姑卻快哭了,她家里經營鏢局,自小就學了些拳腳功夫,不過爹生前再三叮嚀不要隨意施展出來,免得沒有男人敢要,會嫁不出去,也只有大當家才知道,不過眼前的狀況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待邢阜翰咳了好幾下,捂著隱隱抽痛的胸口站起來,心想八成得了內傷,不禁怒瞪著麻姑。「你竟敢打我?」

反正已經打了,麻姑也豁出去。「你再過來試試看!」

他就不信打不過。「你這死丫頭……」

「……這是做什麼?」一個渾厚的嗓音斥道。

韻娘下意識看向跨出院門的中年男子,一身長袍馬褂,眉眼之間和邢阜康有幾分相似,不到五十,頭發卻全白了,看來是憂慮過度、郁結在心所致。

「你是誰?」邢阜翰無禮地問。

邢東岳不用等邢五進門稟告,已經在里頭听得一清二楚,包括韻娘說的那席剌耳但令人無法反駁的話,原本不打算露臉,但大哥這個兒子實在太不像話了,只得出面教訓幾句。

「想不到大哥居然教出一個這麼不懂規矩的兒子,邢家的未來令人堪憂。」他上下打量著邢阜翰。

「你是……二叔?!」他對二房叔父沒有印象,加上全部的注意力都擺在美人身上,不只沒認出來,也忘了此刻就在修心園外頭。

他輕哼一聲。「道座修心園除了我還有誰?回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這副德行,到底知不知羞恥?還不快滾!」

「佷兒……佷兒馬上就走……」邢阜翰只能夾著尾巴逃了。

韻娘這才望向邢東岳,朝他屈了下膝,表示感謝之意。

而邢東岳也同樣覷著她,嘴巴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進去了。

她看著院門再度重重關上,笑意晏晏地說︰「回去吧。」

「大女乃女乃好不容易才見到二老爺,怎麼話也不說呢?」麻姑錯愕地問。

秀梅和玉梅也同樣不解。

「我想說的話,二老爺方才應該都听到了,可是要听他說話的不是我,是相公才對。」韻娘從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來,這一趟總算是沒有白跑。

「接下來就等二老爺什麼時候想通,便會什麼時候答應見相公。」

「原來如此。」三個婢女這才明白她的用心。

無論結果是好是壞,不把這道被視為禁忌的話題攤開來說個清楚,就永遠解決不了問題,韻娘真的想要解開這段上一代造成的恩怨,讓這對無緣成為父子的兩人從這場悲劇中得到解月兌,不要再痛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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