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之夫管嚴 第十七章

作者 ︰ 梅貝兒

夜盡天明。

用過早膳之後,雲景琛來到小跨院探望小妹,亭玉見到他出現,還是像受驚的兔子,本能地躲到二嫂身後,芝恩連忙用眼神朝相公暗示,要他口氣不要太硬,表情能再柔和些,免得又嚇到小泵。

「他是亭玉的二哥,來看看亭玉過得好不好……」芝恩希望小泵能夠清楚地了解到在這個世上,自己還有一個兄長。

雲景琛看著小妹,口氣轉輕。「二哥來看你了,亭玉乖不乖?」

「亭玉很乖,听二嫂的話。」她認真地說。

他噙著笑意回道︰「那真是太好了。」

亭玉看著眼前的壞人,以前真的好凶,而且還會瞪著她,也都板著臉孔,笑都不笑,二嫂說他是二哥,要叫他二哥。「二……二哥……」

「你叫我什麼?」雲景琛略微激動地問。

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二、二哥?」

「你真的叫我二哥……」他眼眶倏地泛紅,不敢置信地喃道。

見他眼楮紅紅的,亭玉有些困惑地從二嫂身後走出來。「你哭了?」

「沒有,二哥沒哭……」十幾年沒听到小妹這麼叫自己,仿佛又回到兄妹倆小時候的情景。

「有,亭玉看到了……」她笑嘻嘻地說。

芝恩解釋給她听。「因為亭玉叫他二哥,他听了很高興才會哭。」

「高興?」亭玉呆呆地看著雲景琛,試著又叫一次。「二哥!」

雲景琛模了模她的頭。「好乖。」

「嘻嘻……」她好開心地對二嫂說。「他說亭玉好乖呢。」

想到小妹自從得了瘋病,被雲家的親友嘲笑、嫌棄,是自己堅持要留在身邊照顧,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請到名醫來治好她。

「二哥要跟你道歉……」雲景琛喉頭一梗。「以前總認為把你關在小跨院,就是為你好,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不想再看到那些惡意嘲弄的眼神和言語,並不是真的替你著想,而是為了自己,二哥應該更耐心地陪伴你才對。」

亭玉用袖口幫他擦紅紅的眼楮。「不要哭……」

「好,二哥不哭。」看到小妹有著長足明顯的進步,真想讓其他人看到,以後有誰敢再取笑她?

「亭玉有糖可以吃……」說著,她便轉身跑進房里,端了一碟凍米糖又跑出來。「很好吃,給二哥吃……」

他唇角顫抖著,記起小時候,兄妹三人圍坐在桌旁,吃著爹娘買回來的糖,那時是多麼的無憂無慮。「二哥可以吃嗎?」

「快吃……」亭玉把碟子湊到他面前。

雲景琛拿了一塊凍米糖,放進口中嚼了幾下。「真的很好吃……二哥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

「再吃一塊……」她敞開心扉,接納這個叫二哥的男人。

他又拿了一塊來吃。「剩下的留給亭玉,二哥得去看祖母了。」

芝恩問︰「要我跟相公一起去嗎?」

「不用了,你在這兒陪亭玉就好……」雲景琛微笑地看著她,對芝恩有著滿滿的感激,若沒有她的耐心和用心,以及循循善誘,小妹也不會有今天的進步。「我很快就回來。」

當雲景琛走出小跨院,亭玉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不再像以前那麼怕他了。

「二哥不是壞人……」

「當然不是壞人,他是亭玉的二哥,會一輩子保護亭玉。」芝恩笑說。

亭玉口中喃著。「二哥……」

他是亭玉的二哥。

就在這當口,渾沌的腦子里突然蹦出好幾個清晰的畫面,很小很小的她到處在找人,口中不住地叫著「二哥、二哥」,然後「二哥」出現了,朝她快步走過來,接著模了模她的頭……

「咦?」亭玉想要伸手敲打頭,忘記還端著碟子,頓時摔得粉碎,凍米糖也全沾了灰塵。「啊……」

芝恩連忙把她拉開。「小心不要踩到……小玉,快去拿掃帚過來……」

亭玉兩手抱頭,一臉疑惑,覺得腦袋里頭好像有東西。

「糖弄髒了沒關系,二嫂再叫人去買,咱們進屋里去吧!」芝恩並沒有發現小泵的異狀,牽著她就要回房。

二哥……

亭玉一直回頭看著雲景琛離去的方向。

六月底,氣候炎熱。

雲景琛已經回來好幾天了,芝恩一直在找機會開口,明知相公可能大發雷霆,甚至還有可能破壞這段日子以來努力的成果,但仍下定決心要揭開那段屬于雲家的「禁忌」-不這麼做的話,夫妻之間永遠無法推誠相見。

她希望能走進相公的內心,撫慰他的傷痛。

如果什麼都不去做,永遠都不會改變。

這天晚上,芝恩正要幫相公寬衣,伺候他就寢,已經準備多日的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在想什麼?」雲景琛將月兌下的長袍遞給她,卻見芝恩正在發呆。

她把長袍披在衣架上,旁敲側擊地問︰「相公說過小泵是在六歲那年突然生了一場病,燒退之後,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沒錯。」他說。

芝恩沈吟一下。「相公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嗎?」

「當然記得,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雲景琛在床緣坐下。「那年亭玉才六歲,有天下午,丫鬟見到她縮在被窩里,全身冒汗,又發著高燒,這才趕緊請大夫,大夫還很生氣地大罵,怎麼沒有早一點發現,差點連命都沒了……」

「為何這麼晚才發現她病了?」她問。

聞言,雲景琛閉口不語。

「相公?」芝恩緊盯著他,就等他開口。

他抽緊下顎,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沙啞到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因為……就在那天一早,娘被人發現投井了,府里亂成一團,我跟大哥都無暇顧到亭玉,連伺候的丫鬟也以為她還在睡,沒去吵她,一直拖到下午才進房查看,大夫也說或許就是因為拖太久,傷到腦子,才會瘋了。」

芝恩見他願意開口,再不抓緊機會,就要錯過了。「我現在要問的事,也許會讓相公不高興,但是身為雲家的媳婦兒,我必須知道。」

似乎猜到她想問什麼,雲景琛臉上透著濃濃的不豫。「沒什麼好問的,也不需要知道,早點睡吧!」

「為什麼不能問,也不需要知道?是因為相公依舊不把我當做妻子?」她握緊拳頭,好讓自己有勇氣去違抗相公的命令。

雲景琛冷酷地回道︰「我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不必有任何理由!」

她告訴自己,不能就這樣退縮,否則不會再有勇氣提第二次。

「但它還是深深困擾著相公,讓你感到痛苦和悲傷,否則也不會在三更半夜跑去對著那口水井……」仿佛想要對著它哭泣或吶喊。

雲景琛瞠目怒瞪。「你偷偷跟在我後面?」

「因為相公什麼都不肯說,我只好這麼做,就算再怎麼逃避,那扇小門永遠上了鎖,它還是存在,不會平空消失……」說著說著,她的嗓音跟著哽咽了。

「住口!」他怒斥。

她搖了搖螓首。「話已經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了,無論婆母生前做了什麼,是對或是錯,她終究是相公的親娘,不可能一輩子不去談她……」

「我叫你住口!」雲景琛目訾盡裂,怒不可遏地吼道。

芝恩盡避淚如雨下,也沒有停下。「相公若是真的恨她、怨她,就像這樣大吼出來,不要再憋在心里,否則那道傷口永遠好不了……」

「為什麼非要提起它不可?」他只想忘了。

「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想要幫相公分擔痛苦,就算只是一點也好……」芝恩試著靠近他。

他後退一步,擺出拒絕的姿態。「我不需要任何人分擔!」

「相公!」她啜泣喚道。

雲景琛大步走向衣架,抓起披在上頭的長袍,順手套上,便奪門而出,仿佛後頭有什麼在追逐似的。

「相公……」芝恩馬上追出去,看著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上樓,接著就听到二樓書房的門扉被打開,又用力關上的聲響,將她隔絕在外,這個舉動也狠狠刺傷她的心。

她站在樓梯下方,除了流淚,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以為相公已經開始信任她、接納她,結果還是失敗,又回到了原點。

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敞開心扉?

芝恩回到寢房內,靠坐在床頭,不斷地苦思,還是找不到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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