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帝十六年,歷經八年的五子奪嫡之爭終于伴隨著陣陣莊嚴而又肅穆的山呼萬歲而結束。而結束這一切的正是元德三皇子江玉晟,一場血雨腥風的逼宮大宴,遍布天下各大關口的層層嚴守,這般心細如發的同時又這般敢于虎口拔須,龍頭鋸角。
伴隨著尚武帝江玉晟登基的是至始至終伴隨在他身邊的蘇心茹皇後,滴滴答答的的奏樂聲,一聲高過一聲的呼聲,相府嫡女蘇心茹身著莊嚴的明黃色鳳妝走過一路的紅地毯,微笑著走向自己深愛的夫君,懷著美好的希望走向未來的彼岸。
這是蘇心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比之在過去的六年里殫心竭慮的操勞,日日夜夜的血雨腥風、明爭暗奪,真的是太好了,好的就像夢一般。
可是誰又能想到呢?尚武帝元年,封後大典僅僅過了不到一個月,尚武帝便順從民意廣納後宮。
左有肖貴妃,右有元淑妃,明里暗里朝臣宦官們接連往尚武帝的床上塞下了不下百人,更可笑的是一向滿嘴仁義道德的尚武帝竟是來者不拒。
是麼?堂堂相府嫡女蘇心茹,從暗夜里便跟隨著自己丈夫的患難夫妻,竟只得夜夜仰望著漆黑的蒼穹,抱著冰冷的床鋪蜷縮著自己,多少個日夜里徑自落淚卻尤不自知。
可笑……身為宰相的父親大人,竟同樣動起了往尚武帝床上塞人的心思。
尚武帝一年,相府大小姐蘇若仙冊封皇貴妃,距離後位僅僅一步之遙。
這一夜天好似比以往更黑,空氣里的溫度仿佛能將人凍成冰棍,空曠的大殿上只有蘇心茹一人孤零零地跪坐在地,那龍椅上的是一貫高貴一貫俊朗的尚武帝,是自己真心愛了六年的男子,是自己真心輔佐的唯一男子,是給予了自己全身心的男子。可是他的身邊卻坐著肖貴妃、元淑妃、王德妃……好多好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好多好多搶奪自己丈夫的女人,為什麼他相信這些人,相信蘇若仙,獨獨不相信自己的結發妻子?
一聲又一聲哭喊著,「小公主不是我殺的!」喚不回尚武帝一個憐惜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深的厭惡,深深的厭惡。
「皇後姐姐,我看你就承認了吧,看在你與皇上這麼多年的同舟共濟的份上,相信皇上也會從輕發落你的,頂多也就是打入冷宮而已!」肖貴妃嬌滴滴的聲音清晰地在大殿上響起,蘇心茹清晰地看見尚武帝在「同舟共濟」四個字上原本厭惡的眼神里閃現了一絲殺氣,原本微皺的眉頭也深深地緊索起來。
話音剛落一旁的王德妃忙不迭地接上︰「雖說皇貴妃所生的僅僅只是一名小公主,但也比你伴君六年一無所出強多了。你就是再嫉恨皇貴妃也應該念著姐妹之情,就算沒有姐妹之情難道你就忍心殘害幼子,若是如此恐怕皇上千秋大業也是後繼無人了啊!」
尚武帝的面色更冷了,若說原本只是厭惡一份記憶,厭惡一段抹不去的過去,如今厭惡的則是皇後之位,為了後位不折手段的女子斷然是不能再繼續執掌後宮生殺大權了。
寒涼的聲音帶著壓迫感響起︰「蘇心茹,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朕到底是誰殺了小公主!」
明明是問話,可是說出口卻是肯定的語氣,很顯然在場的所有人都相信是蘇心茹殺了蘇若仙的小公主,畢竟當時只有這兩個人在場,這是推不倒的鐵證,誰會相信是母親本人殺了自己的女兒呢,唯一的嫌疑人便只剩下自己。
縱使蘇心茹一向才思敏捷,此刻望著越來越陌生的丈夫也是百口莫辯,緩緩搖著頭任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心中的苦楚也只得往肚子里咽。
正在這時一名身著宮裝的小丫鬟悄然走到宮門口悄聲在大內總管余公公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只見那余公公連忙三步變作兩步小跑著進來,略帶愁容地在尚武帝耳邊說道︰「皇貴妃娘娘夢魘,說是看見了死去的小公主,鐵青的臉求著娘娘為她報仇。」話落,退後一步,規規矩矩地站立一旁。
當然,余公公聲音不大,但也足以讓大殿內所有人听得清楚,蘇心茹清晰地看見尚武帝身邊的一群女人早已安奈不住興奮的心情,各個面帶譏笑地等著看自己的下場;至于決策者尚武帝似乎十分心急皇貴妃模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要往外走。
當然,尚武帝並不是往門外去,而是狠狠地走到自己面前,陰沉著臉徑自掐著蘇心茹的下顎,迫使對方抬起頭看著自己,冷冷地笑了一聲,仿若曇花一現。
驚艷了困境中的蘇心茹,更讓心中的痛更甚,精致的面頰一如往昔,好久沒有這般近地注視自己的丈夫了,還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只是那原有的溫柔再也不在了。
「小余子!」極輕極輕地聲音響起,江玉晟仿佛極其享受蘇心茹此刻的表情般,肆意地打量著,毫不客氣的鄙夷著,糟踐著。
听到尚武帝吩咐的余公公立刻會意過來,不多時便見到他捧著一張明晃晃的錦緞小跑著過來。
至于,蘇心茹只覺得在這一刻心都要停止跳動了,徹骨的寒冷包圍著自己席卷了自己,沖不破躲不掉,不用看便也知道這是廢後的詔書。廢後啊,從此往後面前的男子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自己便是冷宮里的階下囚。
他怎麼可以如此狠心?怎麼可以抹殺掉這一切?怎麼可以?
「蘇心茹,你拿好了,這是屬于你的最後一件東西,記好了別再妄想有的沒的。」極其溫柔的聲音訴說著極其殘酷的宣判,還有什麼比被自己深愛的男子如此拋棄更讓人心痛麼?
蘇心茹已經記不清後來的事情,腦子里只剩下一張明晃晃的錦緞,只知道所有的一切在這時都化作烏有。
為什麼自己六年無所出,別人不清楚,尚武帝自己難道不清楚麼?元德十一年,江玉晟與太子江玉傲在焦城暗戰,眼見著江玉晟不敵,千鈞一發之間自己挺身而出,生生替他擋住了那支致命的箭,卻也因此傷及宮房再不能有孕,猶記得江玉晟不斷安慰著自己,留著淚告訴自己以後每一個孩子都是蘇心茹的孩子。
十八年的冷宮生活,摧殘了蘇心茹如花美貌,也磨滅了曾經的一切希望,唯有活著,活著看到這些人死去。
听門外看守的老太監說,那一夜尚武帝下旨斬殺了所有榮華宮的宮女太監,沒有留下一個活口,鮮血染紅了整個天空,讓人只覺得修羅降世,偌大的皇宮充滿了恐懼與殺戮。
蘇心茹靜靜地接著窗外投射進來的少許光芒縫補著僅有的幾件衣裳,曾經毛毛糙糙的針腳如今也能夠縫補地平整看不出多少痕跡了,想來這十八年的時光確實也能改變些事情,當然總也有些東西是永遠也改變不了。
「吱——」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強烈的光線突然涌入,不免讓十八年沒有看見太陽的蘇心茹感到極其不適。
一襲鮮艷照人宮裝的女子邁著小小的步子緩緩走了進來,輕聲哼了一聲,僅僅這一聲包涵了多少輕蔑與譏諷,又包含了多少得意與興奮。
蘇心茹亦是從這一個字中立刻知曉了來人,毫無疑問便是自己那耗費苦心設計陷害自己的好妹妹,真是自己的好姐姐啊,寧願親手殺死自己的幼子也要嫁禍自己,當真是自己的好姐姐啊!
「蘇心茹!見到姐姐怎麼也不說句話啊?」蘇若仙嬉笑著緩緩走到自己面前,故意在自己面前擺弄著那風韻猶存的姿色,是想諷刺自己麼?諷刺自己如今年老色衰還是落魄至此?
「姐姐……」張了張嘴,卻因為好久沒有說話,出口的聲音竟連自己也听不出來,嘶啞得讓人心驚。
「哈哈……哈哈……」囂張的笑聲響徹在寂靜的冷宮里,「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就在你被打入冷宮的第二天,尚武帝以你的名義將醫聖白雲默召入榮華宮欽賜一杯毒酒,可憐那醫聖一世英明竟沒有察覺酒里有毒毫不猶豫地喝下,生生翻滾疼痛了半個時辰才完全斷氣,期間竟絲毫沒有自救的打算,你說是為什麼呢?」
白雲默死了,那個一直微笑注視自己的男子,那個才華橫溢屢次幫助自己的男子,怎麼可能,一杯毒酒而已,以他醫聖的實力怎麼可能識不出,怎麼可能不自救?至少也該能夠抑制毒性發作啊!那麼只有一種可能,猛地抬起頭,蘇心茹淡漠地眼楮里透著一絲哀傷與自責。
「哈哈……看樣子你知道了啊,很顯然白雲默以為是你要他死,任你殺並按照你的要求死去,連結束疼痛的舉動也沒有!哈哈……蘇心茹,你想不到吧,你更想不到,你那愚蠢的哥哥听說你被打入冷宮後,求皇上賜你出宮舉家跪于大殿外三天三夜,惹得龍顏大怒全家凌遲處死。幸得父親大義滅親休妻棄子,斷絕關系這才保得平安。可憐啊,那一刀一刀割在身上,一片一片的肉就這麼落下,連你那一對佷兒佷女亦是死在刀下,可真是慘啊,死無全尸呀……」
「哦……對了,還有你那可憐的母親,按說你外祖父也算是開國功臣,只可惜年邁還得駐守邊疆,你那下堂的母親只得委身于破廟,不過三月便投井自盡了!听說過了半月才被人發現,尸體都泡得不成樣了,可惜了一口井連著好幾年都沒人敢喝里頭的水呢!呵呵……哈哈……」
「是嗎?都死了……很好,該死的,都死了!你滿意了?呵……他江玉晟滿意了?」心中久久不能平息,為什麼要為我這麼做,從來自己都是自私的,利用了白雲默,利用了兄長對自己的照顧,為保住自己嫡女的位子連母親也是惡語相向,為什麼要為我這麼做,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啊!心越痛,語氣越冷,面色越淡漠,點點淚光亦是被收入心底。
「真是可笑,這些人從來與我無關,你以為他們的死還會與我有關麼?到是你,為了後位都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幼子,當真是我的好姐姐啊!哈哈……」蘇心茹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痛,只覺得好痛好痛,只想著快些釋放出來。
「你說什麼?」剛才還在狂笑的那張臉瞬間陰沉了下來,泛著惡毒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女人。
「難道不是麼?你敢說出小公主到底是怎麼死的麼?哈哈……可憐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哈哈……區區後位,你就能犧牲親子。」蘇心茹今生未能有子,孩子至始至終在心底都是無辜而神聖的,為了爭奪一些虛無的東西,生生傷害孩子的事情蘇心茹當真做不出來。
「你……」蘇若仙姣好的容顏透露著煞氣,一縷殺氣隱隱露出眼底,「來人,將廢後斬去雙手雙腳,丟入酒糟中任其自生自滅!」
「哈哈……蘇若仙,你會有報應的!殘殺親子,你會有報應的!」被拖出屋子里的蘇心茹嘶啞著喉嚨喊著,但幾聲干淨利落的肢體斷落聲中戛然而止。昏迷前,蘇心茹再心底立誓︰「若有來世,必不付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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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經過《琴破蒼穹》慘不忍睹的撲文後,我苦苦求索著寫文出路,終于我重新回歸,這篇文文,定不負君意。至于《琴破蒼穹》,將來還會重寫,其中的故事實不忍棄!親們,多謝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