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有點發顫卻甜蜜的聲音。
我忽地轉過頭去,來不及抹去冷冰冰的淚。
是元露。
父母是澳大利亞知名大學的教授,家里條件優越,長得又出眾,也很懂穿衣技巧,是我們學校鼎鼎有名的校花。學習好,交際廣,朋友多,性格熱情開放,整天嘻嘻哈哈的,找不到一絲苦澀。
我不適合和這樣完美的人待在一起。
我很無奈地抹去她那天生麗質的形象。只有這樣,她在我心中,也就是會捧著薯片喀茲喀茲地嚼著,會經常在上鋪把床弄的嘎吱嘎吱響,然後一臉尷尬地向我道歉,偶爾把熱水瓶翻掉,引來一堆人幫忙,或是哪天高興,就找一個小伙伴在一個被窩里進ru夢鄉。
好吧。我還是不能做到把她說的普通尋常。
因為她真的太完美了。
當我不小心把薯片嚼碎了,就會引來一群人的目光,即使我不在上鋪,卻仍然有室友罵罵咧咧︰「你別搞那麼響好伐?」當我唯一一次打破熱水瓶的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一邊忍受別人的鄙視,一邊落著淚,把碎片藏好。被窩里有的只有我和天生伴隨著我的淚,永遠容不下第二個人。
我真的不適合和她在一起。
「你怎麼在這?」我很沒好氣地挑起眉。我不希望有人打破我的安靜。即使知道她是多麼閃耀的星星,完全可以不顧我說了什麼,就一把佔據這安靜的天空。
「呃…湊巧…」她扯著衣角。雖然也穿著厚重的大衣,但仍顯得很苗條。
我嗤之以鼻。
湊巧?我還真不信這邪。
我不再搭理她,馬上留下一個臃腫的背影。隨即又為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形象感到可悲。
很長時間的安靜。再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我這種態度,更何況像元露這種被人捧上天的大小姐。估計她會像當初所有的人一樣,氣鼓鼓地離開,然後惡狠狠地和其他女生說︰「你們說的果真沒錯。不就學習好了點,家境好了點。有啥了不起的。自戀的要死。以為自己誰啊。」那時的我真的不會表達,也不想解釋。任由那小小的心猛烈地撞擊來幫我抱不平。
任何小事,在班級里傳的最快。特別是那些最愛嚼舌根的女生添油加醋過的。于是,自負女王這個名稱重重地壓在我身上。她們何能補償我那整整一年半的孤獨和憤懣?
「你哭了。」
說得很平淡。
那真的是讓一直冷靜理智的我有史以來最無措的一次了。我皺著眉,實在難以理解為何就一句話,讓我的心突然抽dong起來。
我把頭埋在臂膀里。那也是我逃避的一種方式。
听到腳步的聲音。我松了口氣,看來她也不就和別人一樣,識趣地離開嘛。可照理應該越來越輕的腳步聲卻漸漸響到只在我耳畔了。
我怔住了。
她在我旁邊坐下,和我用一樣的姿勢。可味道卻不一樣。
我瞪大了眼楮望著她,以至于淚水也停止了呼吸。
她沒有看我。長而翹的睫毛與天空平行。「你現在一定不好過。」淡淡地說著,每一個字都好似濃縮了強烈的情感,「我也如此。」
我沒有表現出很詫異。只不過好奇,這個小公主,有什麼可悲傷的。
我看了她半晌,好似沒有要說的意思。我無奈,看來不說是不行了。
我用力撐地,猛地站起來,風吹得臉頰很疼,暈暈乎乎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輕輕道,「但沒有人給我慶祝。就連父母,也忘了。他們從小就不管我,生日什麼的,更不奢求了。」我不知是逞強,還是如何,臉上竟掛上一絲笑。
她終于肯開口了,但語氣卻不如我那般淒涼︰「今天對我來說也是特殊的日子。」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終于對上我的眼神。
「今天是我外婆的祭日。」
這會兒我還真被嚇到了。我先是詫異,然後便不再露出任何表情。我好像永遠學不會憐憫。
「我和你一樣,從小父母也對我不管不顧。誰讓他們在異國他鄉呢!一直是年邁的外婆照顧著我。一直照顧到初一。」她顫抖著說著,感覺稍不留意,就會有一種哭腔冒出來。
那時我第一次學會用同情的眼神望著別人。還是對這個被捧在天上的公主。
那你還有那麼多的朋友。悲傷會在歡聲笑語中抹去的。
我突然又覺得自己可笑,有什麼資格去同情她?
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娓娓道︰「雖然在大家眼里,我都是那麼完美的人,擁有很多伙伴。但其實,哪一個是真心對我的呢?若有一天,父母失業了,我不再得老師歡心了,一個個都離我而去了。那,才是最悲傷的。而我現在,就天天活在害怕那悲傷到來的恐懼中。」
她說的很事不關己,但卻不禁打動我的心。
她不再敘舊了,便轉過身來。吸了吸鼻子,然後忽然握住我冰涼的手,緩緩道︰「穆冰,做我的知心朋友吧。我知道你有這個資格的。」
她是那樣認真和單純。仔細回憶,她並未對我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而我當初討厭她,滿滿的都是嫉妒。她的眼楮那樣清澈,我看到那眼珠中渺小的我,一直緊繃著的心,在那一刻終于瓦解了。
她看我不說話,似乎著急了,皺著眉頭,握緊了我的手︰「我的苦惱,只有你配知道。」
我哭了。
無論是那個時候的我,還是現在這個5年後沉浸在回憶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