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誰敢言說 十

作者 ︰ 無處可逃

「原來是這樣。」易子容頓了頓,語氣冰冷的可怕「原來你喜歡男人那個樣子?」

話音未落,他已經轉身往門口走去——

「噯!」

易子容的腳步頓了頓,並沒有回頭,一種奇特的表情在英俊的臉上一閃而逝,似乎是期待,又像是忐忑,這讓他明亮的眼楮看上去像是個孩子。他停下腳步,卻沒有讓她看見自己的臉,只說︰「怎麼了?」

杜微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伸手去拿桌邊的那只手機,聲音有些低弱︰「你的手機忘了。」

他很快的轉身,面無表情的從她手里拿過手機,她的手背上已經起了一塊很大的淤青,猙獰得像是疤痕,他仿佛視而不見,彼此的指尖交錯而過,他倏然反手按住她的手背——

杜微言手背一酸,幾乎要痛呼出聲,可她忍住了。那一瞬間,易子容只覺得她的目光流晶溢彩,因為刻意的隱忍和倔強,反倒有絲絲生動起來。

他似笑非笑的迫近她,伸出手捧了她的臉,拇指在她唇角輕輕的一抹,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了然︰「很早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你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你。」

杜微言還有些不解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走得很快,沒有絲毫的停滯。

或許是十幾分鐘後,小梁就匆匆忙忙的趕來了,一進門就大呼小叫起來︰「小杜!出什麼事了?」

「失血很多麼?怎麼臉色這麼差?」小梁端詳了她一會兒,又說,「你看,我說讓你別去吧。那個地方真是的,什麼樣兒的人都有……」

杜微言打斷她,聲音傳到自己的耳朵里,也覺得有些飄渺空靈,就像是在听身體里另一個人開口。

「我沒事。平時身體太差了,正好又感冒、發燒、貧血一起趕上了……真的沒事。」

小梁不理她,伸手就拿電話︰「不行,我得和上邊說一下。你先回去吧,這里剩下的工作不多了。碧溪頭那邊的掃尾排給別人來做。」

午後的陽光從海藍色的窗簾中滲透進來,明明是暖意,卻又有些碧瑩瑩的清冷。

杜微言喝了粥,安靜的躺在,她是想回家了。如果能請個病假就更好了,搬回去和爸爸一起住上半個月,什麼人都不用見……

手機忽然響了,她看一眼顯示,是爸爸的——心里莫名的一緊,杜微言接起來的時候聲音還有些不穩︰「老爸?」她一听杜如斐的聲音就放心了,老頭明顯還不知情,只說︰「剛接到電話,那個博物館的項目推遲到年後了。」

杜微言心情好了些,打起精神和父親說了幾句話,最後掛掉電話。想了想,一時間只是覺得心緒復雜,思路仿佛就是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連從哪里開始分析都沒有頭緒。

她掩面半晌,指縫微微一分,漏進幾絲光亮,咬咬牙,編了了條短信。

「對不起。」——寫完一愣,她對不起什麼?

刪掉,重來。

「謝謝你幫忙。」

這句不能刪,她真心謝謝他還願意幫忙。

數秒之後,這一條不倫不類的短信︰謝謝你幫忙,對不起。就這麼發出去了。

他沒有回。

江律文在酒店的大廳,見到那個眾邪月般走來的那個年輕人時,有片刻的晃神,只覺得有些面熟。這幾天在明武見到的人實在太多,如果不是有秘書隨時的提醒,他很可能將某處長認成某局長,仿佛每個人都長著同樣的面孔,而他穿梭在其中,風景依稀相似。可是那個人……他的記憶不由自主的開始,直到滑過那個打火機。

秘書已經在低聲說︰「易子容。」

來這里之前,他听說過這個人。拋開他商人的身份不看,讓江律文記住的只有一點,如果江氏想要在以後紅玉開發,那麼他就是最值得投資的人之一。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有些奇怪,就像是一個習慣了現代社會法則的人,有些無法理解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易子容在紅玉當地的影響力。而現在一見之下,那種詫異感更盛。眼前的年輕男人衣冠楚楚,看起來倒更像是世家子弟,哪有半分自己想象的模樣。

他幾乎以為這個行事從來不出差錯的秘書背錯了資料名單,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這麼年輕?」

秘書點頭,鎮定自若︰「沒錯。就是他。」

江律文只听到一聲「沒錯」,易子容已經站在他面前。他的嘴角含笑,那雙眼楮漂亮得不可思議,泛著點點微瀾,仿佛是深埋在青石欄中的一潭古水,就連聲音也低沉動听︰「江總,幸會。」

酒席的間隙,江律文微笑著說︰「前天在醫院遇見過易先生。」

他的指間握著高腳杯,輕輕轉動著,不經意的笑︰「是麼?」

「想不到會在明武遇到易先生。」江律文沉吟了片刻,「紅玉我還沒去過,听朋友說,風景如畫。」

杯中紫紅液體流麗的光澤在瞬間頓了頓,易子容將杯子重又放回桌上,取了一旁的毛巾擦手,似乎對江律文說起的話題十分感興趣。

「嗯,明武偶爾會住。過段時間還要去天尹。」易子容轉過目光,「江先生在明武的開發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哪天紅玉也要來借鑒一下經驗。」

江律文的眼角滑過一絲異樣的光亮,隨即斂起了表情,只說了句︰「客氣客氣。」

「易先生什麼時候去天尹?到了務必告訴我……」

易子容並沒有故作姿態,只是微笑打斷了他的話︰「那是自然。」

事實上,酒桌之上,易子容作為主客,直到此刻,一直都保持著驚人清醒。在一眾人之間,他只這麼閑閑的坐著,接連不斷的人來敬酒,哪怕是玩笑,也沒有一個人敢說「干杯」。而易子容也不過淺淺抿上一口,淡淡一句「量淺,包涵」,便再也不會有人糾纏下去。

唯有這一次,易子容主動敬了一杯,輕踫之後,笑著說︰「那麼說定了。先干為敬。」

他喝得極為爽快,微微示意,表示一滴不剩。

江律文亦是一口喝完,周圍有人湊趣喝彩,酒勁輕輕的泛上來,他看見易子容的目光一直牢牢的看著自己,直到此刻,才輕輕的鼓掌︰「江總是個爽快人。」

酒席過半,許是氛圍熱烈了一些,話題也隨意了一些。

「易先生,听說紅玉的正在籌建一個博物館。」江律文慢慢的說,若有若無的查看著易子容的反應,「我認識幾位很有名的專家,如果有需要,倒是可以幫忙介紹。」

「是麼?那當然是好,只是不知道我們的那些專家是不是就是江先生推薦的幾位。」

一旁有人說︰「哎呦,飯桌上談公務,兩位是不是太勞心勞力了?」

易子容微微一笑,便沒有接口,另一個人則笑著說︰「江總的聖夏酒店是明武第一家五星酒店啊,听說頂層的酒吧很不錯。」

江律文笑著說︰「各位隨意,我做東,記在我賬上。只是晚上我還有些事,實在抽不出身,就不奉陪了。」

「江總今晚還有什麼要緊事?」

江律文指尖在桌面上輕輕的敲擊數下,笑著說︰「去看個生病的朋友。」

易子容靠著椅背,星眸掩在長睫之下,不為人知的輕輕一閃,旋即抬起頭來︰「想必是重要的朋友了。」

「呵呵,就是和你說起過的,是研究你們紅玉闐族方言的專家。這幾天正好在明武。」

他眼角輕輕一挑,似是有些好奇︰「誰?不知道在不在我們的名單上。」

「姓杜,杜微言。」

易子容輕輕的「哦」了一聲,良久,才說淡淡的說︰「巧了,那天我去醫院,就是為了找她。不過醫生說不讓進。」

江律文倒也想不到這個小丫頭這樣搶手,愣了愣,才說︰「是麼?」又笑了笑,「下次我約上她出來吧,微言最近身體不大好。」

易子容的笑一直維持在唇角,慢條斯理的說︰「看來江總和她很熟。」

「很早就認識了。」江律文簡單的說,又看看時間,低聲對秘書說了句話。

易子容一低頭,似是在咀嚼「很早就認識」這句話,靜默了良久,方微笑說︰「時間差不多了。」

走到酒店門口,江律文和易子容告別,易子容握著他的手︰「江總真的不一起來?」

江律文擺擺手︰「下次吧,總有機會的。」

門童扶著車門,易子容在坐進去之前,笑容已經倏然不見,眸子仿佛是黑洞,只有月光透過車窗,在他的側臉上打下濃淺不一的印記。

「易先生,現在去哪里?」

他隔了很久才答︰「醫院。」

然而片刻之後,他的聲音鎮定而迅速的推翻了自己剛才的決定︰「和他們一起去聖夏。」

秘書遞上了鑰匙,江律文又喊住她︰「去查一查他的背景來歷。」

他毫不掩飾自己對易子容的好奇,一來是因為他所處的位置,二來則是因為這樣一頓飯之後,對他的處事和為人頗有好感。而一種近似直覺的東西在告訴他,易子容對于自己的開發經歷和將來的投資方向,也有著不小的興趣。

秘書心領神會,點了點頭,又問︰「需要找司機麼?您親自開車?」

江律文隨意的點點頭︰「沒事,只喝了一杯而已。」

醫院的急診大廳還開著,江律文將車子在停車場停下,快步走去住院部。

當初送杜微言進來的時候,她住的是單人病房,此刻走廊上安安靜靜,只有走廊上那只電子鐘無聲的跳躍著。

半分鐘之後,有人敲了敲值班台的桌子,聲音有些焦急,卻依然克制著,禮貌的詢問︰「請問,1407病房的病人去哪里了?」

護士查了查︰「杜微言?下午辦理出院手續了。」

悶悶的鈍響,就這麼突如其來的砸在了桌上,護士被嚇了一跳,忙不迭的抬頭看他,月兌口而出︰「先生,你怎麼了?」

江律文強忍住心里的怒氣,又問︰「醫生同意了?」

「是,病人恢復的很好。只要按時換藥就可以了。」護士記得很清楚,「燒也退了。」

他生硬的點頭,說了句「謝謝」。

半個身子跨進電梯,電話里嘟嘟聲未絕,他已不耐煩的按下了一樓的數字。

「喂。」

江律文壓了壓聲音︰「你在哪里?」

杜微言看了看房間,一時間竟然沒想起來這是在哪里,又或許也是因為心虛,她只說︰「酒店。」

他皺了皺眉︰「我去明武酒店找你。」

「噯,我不是在明武酒店……」杜微言想了想,「我在一家新的酒店。我明天就回天尹。還有……醫生說我沒事了。謝謝你。」

「聖夏是不是?」江律文忍不住笑了笑,「跑來跑去,怎麼到了這一家?」

江律文見到杜微言的時候,她頭上松松垮垮的帶著一頂深灰色的粗絨毛線帽子,把小臉都遮去一半,看起來仿佛更小了。

他笑︰「房間里空調打這麼脯你不熱?」

杜微言撇撇嘴︰「要不是有人來,我干嘛戴帽子?」

她的房間有些雜亂,地上三三兩兩的堆著東西,箱子開了一半,而桌上那台筆記本嗡嗡的發出低響,看得出前一刻還在工作。

「不是要躲著我麼?」江律文有些好笑的在床邊坐下,「挑來挑去,怎麼住到這里來了?」

「嗯,小梁男朋友來了,那邊房間又滿了……」杜微言話說到一半,反應過來,嘴巴微微長成O型,不可思議的上下打量他,最後說︰「你不是也住在明武賓館麼?」

他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臉頰,認真的說︰「那是因為你也住那里啊。」

椅子撞在梳妝台上,噶的一聲,杜微言的臉倏然紅了,忙不迭的站起來,秀眉微微一踅,只覺得無奈。

他也無意繼續這個話題,挑眉看看時間,笑著說︰「明天就卓那我帶你去個地方吃宵夜,現在還來得及。」

杜微言︰「醫生說了,不能亂吃東西。」

他笑眯眯︰「那個東西吃不壞身體。」

「明早我們研究所回天尹的車時間很早,我……」

「我不介意送你回去。」

她到底還是站起來,拿了外套︰「走吧。」

拔了房卡關上門的時候,杜微言有些猶豫的叫住他︰「你真的要吃宵夜?這麼大的酒店不會沒有飯店吧?隨便吃點好不好?我……真的有點累了。」

江律文想了想,點頭說︰「那好,你跟我來。」

觀光電梯一路到頂層,打開的時候已經有服務生等在電梯門口,白色的手套扶著電梯門,恭敬的遞給江律文一張房卡。江律文接過來,順手招呼她︰「這里。」

頂樓的光線不亮,只有房頂四周一圈射燈,光線交錯而過。杜微言想起曾經在一家珠寶店里見到的戒指,靜靜的臥在黑色天鵝絨中間,碎鑽細密如同無涯的星子,襯得中間的鑽石仿佛是一點炫目的光亮,真的難以讓人移開眼楮。

現在這個空間里,無疑,也有這麼一處光亮。

他就在中央,黑色西服,領口微敞著,再細微的光線似乎都能聚攏在他的身上,反倒讓那張臉孔有些顯出了幾分模糊,淺淺的光圈中,泛著珠玉的色澤,莫名的叫人難以直視——這讓杜微言有些恍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那個人。

還有人聲,鮮活的傳進了耳中。

「微言,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易子容,易先生是……」

後面江律文微帶笑意的聲音杜微言听得似懂非懂,她只是僵硬的把自己的手放進了易子容的手中,而他扣住她手指的那一刻,是下了狠勁的。

察覺到他極為惡劣的在她的傷口上重重的摁下,杜微言的心髒輕輕的一抽。

她咬了咬唇,心思一轉,忽的笑靨如花,唇角的酒窩如珠玉般點綴上去,即便大半的眉目掩在了灰色的帽子下,卻依然辨識得出難言的秀美︰「你好易先生,杜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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