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誰敢言說 二十一

作者 ︰ 無處可逃

這是個初春的雨天,杜微言打著傘下車,許是在車上憋悶了一整天,下車的時候渾身都覺得輕松起來。

事隔三年之後回到紅玉的首府迭連市,杜微言並沒有再往南邊深入進去。雖然是初春,但是整個山城已經看得見初萌的綠意。黑瓦間有剛剛冒芽兒的青草,上邊還沾滿了晶瑩璀璨的露珠,一種異常的清新明媚。而青石板的大路上,水紋勾勒出一張極為漂亮的山水之圖,宛若煙霧縱橫。

她在賓館門口站了許久,發現自己許久都沒有這樣愜意的感覺了。

其實父親啟發她的,在刺繡上發現的那種特殊符號,倒也不是吸引她回來的原因。畢竟和當初發現闐族語的震撼感覺相比,別的語言都顯得有那麼點小兒科。

可她現在確實應該給自己找些事做。無論如何,她還是會試著去整理出這種只在刺繡上出現的文字。

杜微言眯起眼楮望著被雨水洗得清透無比的天空,悠悠的想︰要是能出現兩種從未被人發現過的語言……這真是一片奇妙的土地呵!

接下來的日子她在紅玉的大街小巷漫步而過,看見小小的工藝品店就進去看看。里邊賣的大多是各戶人家自制的一些小東西,她借著木門外的光線把玩一柄小小的銀刀,又在不經意間問主人︰「有沒有刺繡呢?」

主人是個爽快的中年人,他想了想,撓頭說︰「那得問問我媳婦,這東西我也不懂。」

杜微言把小刀放下,在小店的竹凳子上坐下,問他說︰「大叔,你們這里游客多麼?」

「這一兩年開始多起來的吧,前兩年不是出了一個闐族語嘛,那一陣來了很多老外。」店主在回憶,「現在電視里也說啦,真的要開發旅游了。」

以杜微言對當地人的了解,他們慢悠悠的過自己的日子,熱愛清新潔淨的山水,男人忙耕作,女人則憑著一雙巧手擺弄出紡織和刺繡。就像現在,她托腮坐在這家小店的門口,身前的木板大門還散發著潮潮的濕味,老板也不曾想要趕她離開,任她一個人在這里坐著,自己反倒去後院忙活了,其實闐族是一個再悠閑、再放松不過的民族。

杜微言等了很久,也不見這家的女主人回來,她也不急,撐開了傘,往回路走去。

身邊一輛接著一輛的工程車、卡車往同一個方向駛去。一不小心,有輛車的車輪濺起了幾滴泥水,就落在自己的褲腳上。杜微言不經意的撢了撢,默默的想,這個地方,如果真的開發起來了,會怎麼樣呢?

就像是自己去過的那些景區?游人多得像是蝗蟲一樣,導游手中的那面小紅旗就像是指向標,往哪里一揮,就有成千上萬的人涌過去,為了爭一個觀景台拍照而你推我擠。而店家們忽然發現原來一份刺繡可以賣那麼多錢,而一把小銀刀或許能換來一個月辛苦勞作的生活費。自然也沒有人會傻到辛辛苦苦一針一線的刺繡,機器制作,再冠個闐族的名字就皆大歡喜了……

心底有幾分被自己想象出來的情景給嚇到了,她想,三年後,或者五年後,這會是真的麼?杜微言皺眉,心情又有些晦暗起來。

回到賓館,就看到了杜如斐留給自己的紙條,說是去了南爆隔幾天再回來。她一個人在房間里,打開了燈,靜靜的抄寫收集來的刺繡上的符號。如果……它是一種文字的話,形體苗條,婉轉縴細,倒真像是女孩子們描畫出來的。

忽然有人來,杜微言想起來是自己剛才讓服務員送雙拖鞋過來。一開門,今天值班的恰好是自己認識的一個年輕女孩。她順手就拿了那張紙問︰「小張,你認識這些麼?」

小張湊上來看了幾眼,又把紙放下了,有些局促的說︰「你怎麼看這個?」

杜微言和小張的關系不錯。她剛到的第二天早上,拿了藍莓醬抹面包吃,恰好是小張進來打掃,見了那瓶藍色的醬料,十分好奇的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杜微言索性將包里還剩的一瓶還沒開的藍莓醬送給了她。結果下午的時候在大廳,小張遇到她,十分開心再次謝了杜微言,還說︰「我媽媽很喜歡吃呢。」

都是年輕女孩子,又常常在酒店見面,自然也慢慢熟絡起來。

此時杜微言盯著小張的臉,忽然心跳微微快了一拍,她也不船只是慢慢的等著。

半晌,小張把紙片拿了起來,說︰「我去問問媽媽吧?我自己不是很認識這些。」

「這不是你們的一些咒語麼?」杜微言試探著問。

小張笑了笑︰「不是的。我媽還識得這些,再往南的山里賺那邊的人認得的更多一些。」

杜微言有點弄不清楚狀況,想了想,才問︰「這是你們的文字麼?可是你不認識?」

「它是女人用的文字。男人家是不認得的。」小張認真的說,「小時候我媽媽要教我,可那時候我上小學,就沒多花時間,現在都忘啦。」

杜微言張了張嘴,想到那個時侯夏朵回答自己︰「不是的。這些是祈福攘惡用的。」

她……明明和自己的關系那麼好,為什麼沒有說實話呢?

「可我問過別人,她告訴這是符咒,並不是文字……」

小張抿唇笑了笑︰「那是因為,這是闐族女子的秘密啊,男人不能知道,外族人也不能知道。」

第二天一早,小張就興沖沖的來找杜微言了。

「我媽媽認得的。這幾個字是在保佑她的阿爸身體安健……喏,這幾個……呵呵……」她頓了頓,臉頰微微泛紅,「是想念男人……」

杜微言仔細的听著她的解釋,末了,微笑說︰「小張,我可以見見你的媽媽麼?有些問題,我想當面問問。」

如果說從外表上看小張已經完完全全成了一個漢族的姑娘,那麼她的媽媽,盤著頭發,穿著長裙,杜微言第一眼就覺得這是個典型的闐族女人。

張媽媽很熱情,拉著杜微言坐下,又讓女兒去端水,杜微言和她閑聊了幾句之後,有些迫不及待的問︰「張媽媽,我是來問您這個的。」

「哦,是這個啊……這是玲瓏啊,我們做姑娘的時候,都會的。不過現在的小丫頭都不學了,尤其是像我們這樣,嫁到了山外邊的。」張媽媽笑眯眯的指著女兒說,「這丫頭就沒學會。」

「你們叫它玲瓏?」杜微言微笑起來,「真好听。」

她拿出那幾張刺繡︰「張媽媽,你會讀這些麼?」

「會啊。你听著。」

杜微言听完就愣住了,她懂得闐族的口音,張媽媽讀的就是一口流利的闐族方言。這麼看來,這些文字是闐族女性之間私下流傳的一種記音符號,倒是一種規規矩矩的文字。

「你看,這是我和姐姐聯絡的時候寫的,呵呵,好幾年了。」

清一色這樣的文字,從右至左,從上往下的書寫文字,字體一律向□□斜,十分獨特。

「張媽媽,我很早之前就看到過玲瓏。那是我一個好朋友繡的,可她沒有告訴我這是文字,她說是符咒。」

張媽媽想了想︰「你去過南邊山里吧?那爆和這里不一樣。我是從山里出來的,我小時候,媽媽就告訴過我,這是女人之間的玩意兒,不能告訴別人。男人不能懂,他們也不知道。我小時候把寫過的紙片兒亂丟,就被家里的長輩打了。如今我們出了山這里,規矩已經沒那麼嚴格了。說給你听沒什麼,不過說起來,也沒多少人再記得了。」

杜微言「哦」了一聲,听到張媽媽繼續說︰「這些玲瓏,人死書焚。你想,貼心的姐妹之間會寫多少悄悄話呀,所以死之前,一定要都燒掉,不能讓人知道。」

她又說了許多關于玲瓏的趣聞,拿了好些信給杜微言看,杜微言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傍晚的時候才離開。

「玲瓏,就目前簡單的了解,可能會是全世界唯一的一種性別語言。它的字數很少,所以一字多義、一字多音的情況難以避免。這種文字和之前發現的闐族語不同,它用記音的方式記錄闐族婦女日常的語言,顯然是屬于闐族語的一支分支。玲瓏和闐族語的關系,應該是支流和源頭的關系。或許玲瓏在學術上的價值不如闐族語,但是從它‘傳女不傳男’和‘女用男不用’等特點來看,它都是一種舉世罕見的文化現象。」

杜微言在電腦上打完這一段,目光又漸漸的離開了屏幕,慢慢的合上了電腦。

又是一個新的發現。

如果說數年前闐族語的發現是石破天驚,宛如威猛的雄鷹在展翅飛上高空的話,那麼如今的玲瓏,就好比是春日里一只小燕停在枝頭鳴唱,讓研究它的人覺得趣味盎然。

過了那麼久,這中間又經歷了那麼多事,她發現自己的心態也早就改變了。

她收集玲瓏的資料,只是為了滿足心底的好奇,電腦上寫下的文字,也更像是日記,而非專業的學術分析。至于要把它公諸于眾的話……杜微言抿了唇,有些自嘲的想,如今自己的話,又會有多少人相信呢?又有哪家雜志會接受自己的文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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