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例行檢票的時候，當乘務員敲了敲門，許久，才听到低啞的男音輕聲說了句請進。
乘務員打開門，入眼，幾乎看呆了，窗外灰沉沉的天映襯飄搖而過的夜景，橘黃色的吊燈下，一雙璧人，相擁而坐。
「查票嗎。」男子開口，右手輕輕捂住懷中已經沉沉睡去的女孩露在外面的耳朵，怕打擾了女孩的沉睡，語氣輕飄飄的，神色帶著淡淡的疏離，雖是詢問，卻直接看了看茶幾上，電視遙控壓著兩張火車票，在昏黃的燈光下，有些看不真切。
檢完票，乘務員笑著回了句打擾了，關門那一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男子低下頭，注視著懷中的女孩子，明暗不辨的側臉下，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僅僅是莫名覺得，他的樣子，一定很溫柔很溫柔，單是那個側臉，連線條，都變得極致的溫和。
夏沙睜開眼，迷糊地看清眼前的人的側臉，有些懵了。
抬手捏了一下那張臉，然後又呆了一下，接著失落地輕聲嘀咕，「果然是夢啊，都不痛的。」說著，聲音又有些哽咽，水汪汪的大眼蓄滿了委屈，正應了那句蓄勢待發的模樣。
賀子規無奈，看著夏沙，然後狠狠地低頭偷了個香，偷得當事人再次懵在原地，捂著嘴，揪著眉頭瞧定他。
不信？賀子規有些壞壞地想，最好你不信，然後閑置的手扯開夏沙擋在唇邊的障礙物，再次低頭，可謂連綿不絕，幾次挑戰著夏沙的肺活量，連清晨的陽光，都羞得躲到了雲層後面不敢直視。
直到燥熱與繾綣開始纏繞不休，賀子規像是累極了，有些懊惱地抱起夏沙，把臉埋在她厚厚的圍巾里，濃濃的錯亂的氣息從每一個錯漏的縫隙里穿透，溫熱了夏沙的頸項，敏感得夏沙輕輕哼了一哼。
直覺懷抱陡然緊了一下，不明所以的夏沙想動一下，不想，動到了個不能動的東西，身子不由一僵。這才發現，賀子的身子燙的不行。
唔夏沙咬唇，她承認，她害羞了，可又不敢亂動，連鑽到角落里的可能都沒有。
靜默良久，終于，報站的聲音救了這對害羞的璧人。
額他們到站了，夏沙腦里只有這句，末，還松了口氣。
人來人往間，看著擠得水泄不通的車廂口，賀子規牽著夏沙，倚靠在包廂門上，靜靜地等待人群沖散，像是一道看不盡的風景。
看著看著，夏沙覺得握住自己的大手，越來越緊，她不解地抬頭看去，直接對上了賀子規幽深的眸子，她呆住，沒有原因的，為這眸子，心都漏掉一個節拍。
「你從來都沒去在意我的感受，連你傷心的時候，都不曾想過，我同你一樣，五年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夏沙呼吸一滯，看定著需要她仰視的賀子規，厚重的黑眼圈，蒼白的皮膚，尖尖的下巴，和她一樣。
為什麼要說呢？你明明知道沒有答案的，賀子。
你是不是要我難過，後悔，才肯安然地牽住我。
我有時候知道，有時候又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會變得糊涂，在你面前，可怕又可憐。
我只有你了，所以以為失去了才留的住。
我最近失眠了，可能明年就不能來哈爾濱了，所以如果不是躲開啊豈，不是躲上這列火車，不是沒帶錢包，或許，就很快結束短暫而平凡的一生，和你再不相見了，然後結婚了，回憶了，生孩子了，再回憶了，然後或許相遇，就再沒有結局，孤獨地在躺椅上等死，在某個有你的夢中去往了地獄，在奈何橋上，你在這端，我在那端，揮一揮手，忘記彼此，到時，就不是煉獄，而是解月兌了。
你到底是天使，聰明至極，而我終究是困守在自己的世界，畫地為牢，以此愚笨的方式，等待夢魘到來。
我也很累了，賀子，我們都一樣，一秒相擁，都足夠了，何況，我們有的，不止一秒。
哈爾濱的夜里下起雪來，賀子規撐著傘，微微向右邊傾斜，夏沙抱著賀子規的右手，想要取暖一般。
「賀子賀子，快些走，我餓了。」夏沙的臉在他的手上蹭了一下，小狗一般，扯了扯他。
賀子規無奈，左手提了一袋餃子，提醒她，「丫頭，路滑的很，要是我不扶著你，你可就要我背回去了。」
夏沙癟癟嘴，有些理虧，誠然自己剛剛摔的確實厲害。
傘外紛紛揚揚下著雪，眼前的路燈下看到不似自己那邊看到的鵝毛雪，而是大塊大塊地掉降下來，像要在地上砸個洞般凶狠，夏沙想，站在外面，一定很快就被砸趴下了吧。
「賀子，拿著傘，重不重啊。」夏沙歪著頭，雪光下，亮晶晶的大眼。
賀子規想了想。
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然後，又很嚴肅地搖了搖頭
接著，夏沙就茫然了。
是不是自己太笨，所以，沒看明白？
夏沙不敢說話了，覺得，有些代溝了。
夜色朦朧，踏著雪，擎著傘，相擁著走，也好不容易到了酒店，賀子規領了卡，準備拉夏沙走，卻不想夏沙拉了拉他的手，有些固執地站在原地問他。
「賀子，為什麼只要一個房間？」
「我是提前預定的，不然，我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夏沙愕然，那如果自己沒遇見賀子規怎麼辦，下了車，連家都回不了了？想著就覺得害怕，趕忙上前拉著賀子規，心有余悸，「賀子，好在遇見你啊，你真好。」
夏沙沾沾自喜的模樣看得賀子規失笑，忽然，像有什麼東西在心頭觸動了一下。
他陡然沉下臉來，卻轉過頭去，像是怕被夏沙看到。
心里涌出滾滾浪花。
如果你真的走投無路了，在我沒看見你而你卻看見了我的時候，你真的會求我嗎？
還是條件性地落荒而逃，寧願夜宿街頭，也要躲得我遠遠的。
他嘆息。
他沒辦法不想。
無數個夜晚，霓虹璀璨，不管是否在哈爾濱，他都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