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是把他當做了賀子規啊。
他倒好,對這個表里不一的女人一見鐘情,還死乞白賴地混,並將她安置在了較好的房間里……
他這一輩子就為她干了一次這麼沒臉沒皮的事,偏偏,她在他的身邊,有兩年都神志不清。
醒來後,就忘了他的存在……
莊豈,你真夠窩囊的!
可是,他依然能夠清晰地記得,那兩年里,她多是安靜地在小小的窗邊凝望,坐在白花花的**褥上,干淨得有些透明。
他無數次停在她的圍欄門口,邁不開步了,他依舊沒有發現自己陷得多深,毫不知悔改地陷入像夢一般不知何時是盡頭的世界里。
他有時控制不住走了進去,問她一些無關緊要雞毛蒜皮的事……
「夏沙,你在看什麼?」他看了她很久,似乎她盯著牆腳一處很是入神。
她看向他,然後指向牆腳的一只蝴蝶,「它在那里呆了一天了,不會餓麼?」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花粉蝶,全灰色,很不起眼,竟然連引人駐足的外表都沒有,她……一定寂寞極了吧。
他胡亂想著,然後用手指去觸踫那只他以前從來不踫的生物,然後看它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完整得幾乎讓人听到它落地的啪塔聲。
「因為它早已經死了。」他在一旁解釋,生怕讓她誤會蝴蝶是被他戳死的。
「原來……如此啊。」她莫名輕聲慨嘆。
似乎別有深意,他反問,「怎麼了?」
「它剛飛來就對我笑了,我一直在想它的笑里有些什麼奇怪的東西……」
「你知道它在笑你什麼?」他再問。
「它……是嘲笑我呢!」她斬釘截鐵。
「嘲笑你,什麼?」
她搖搖頭,笑了出來,全是苦澀。
他安靜地等著,等她的回答。
「它在嘲笑我,笑我的欲死不能,笑我的飛蛾撲火,笑我的痴心妄想……」
他立刻擔心起來,以他的經驗來看,她要復發了,他連忙將藥喂她吃下,因為含有鎮定成分,她很快就入睡了。
睡著時的她,安詳地讓他幾乎以為她就要這樣死去,他會有去喊醒她的沖動,可是他又不敢,一方面,喊醒她沒有必要,另一方面,他不喜歡她言里言外都是那個他不曾深究的人,帶著卑微的語氣,像是她的生死都在那個人的一念之間。
那個人的名字,真是怪異極了,竟然叫賀子?!
他帶著極不平衡的心,反復地想到這個名字,幾乎在想起她時就會想到。
「你知道嗎?放棄一些東西,你就會重生的。」他用著連普通人都不大能懂的話對她說。
她怪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後看著窗外,有些自言自語,「誰不知道呢?!」
「你知道就不會在這里了。」
「你不希望我在這里?」她反問。
「當然不希望!」
「那你干嘛不放我出去?」
「呃……」莊豈噎住,覺得自己跑題了。
「你知道的,因為你還沒忘記!」
「然後白茫茫一片的世界里,我像棉花糖一樣,一口,只有一個味……我不想。」
「可是你的味道可以在以後再改變。」
她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忽然凶狠起來,像是怕他將她的東西搶走,「哪怕惡心地讓我想吐,你都別想改變!」
……
……
她的話那麼扭曲,卻不難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他可以懷疑是別的意思,因為她沒有說出來,她還有其他的親人……
四年前,他還可以自欺欺人,四年後,他看到了事實,無力反駁。
是怎樣的執念?是怎樣的依賴?他幾乎沒有听她說過她的其他親人!
連她的父親都有些搞不清狀況,只是說,賀子規,是她很喜歡的一個男孩。
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好像是青梅竹馬。
哦哦。
真是迫*害人的青梅竹馬啊。他這樣想。
她是怎麼出的院?她的那份執念,足夠她呆在那里一輩子。
明明,腦子里全都是他一提及忘記,她就像只瞬間變身的貓,化作老虎,不給人靠近一分。
大概是他與賀子規有幾分相似,她只肯與他多說幾句,可她一旦發起脾氣,六親不認了……不,應該,除了她的賀子。
「好,你口口聲聲說不肯忘記,那你干嘛不去看一看你不肯忘記的過去,你呆在這里,痴痴傻傻,永遠都別想見到他,我保證。」
他一時間氣急,回答得很是隨性,以至于看到她呆愣著看著他的模樣,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說完就後悔了,以為一定刺激到她了,一定影響到她的恢復了,可是她只是呆呆地看著他,不辯駁,不反抗,像個瓷女圭女圭。
她是不是傻了?被他罵傻了?如果那樣,他一定會負責。
可惜第二天他就要去外地學習一個多月,沒機會看到她變傻。
況且,她也沒變傻,因為他回來後,她已經出院了。
呆了將近兩年,一個多月前他還因為她的固執而大發脾氣,現在……就好了?
難不成是因為他的存在,所以她一直沒好?
算了,他還沒到這麼‘自以為是’的地步。
問其他醫生,都說她的情況好了很多,一下子可以記住好幾個人名,分得清他們誰是誰……
他想去看看她,可是听說她和她的父親去了煙台。
一時間抽不開身,他找到他父親的電話,打過去詢問……
「阿豈?!她好很多了,謝謝你啊。代我向你父母問候一下。」
……
「她會主動和我說話了,就是愛挑食,對了,你再和我說說她有些什麼不能吃的?」
……
「你想和她聊聊?哦,好,你記著,我們家的座機號碼是!0535—84******。」
……
他懷著忐忑的心打了電話去,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他。
嘟——嘟——
「喂?」
「恩,你好,我是莊豈。」
「找我爸爸是嗎?」
「不,找你的。」他覺得有些喉嚨發干,幾乎撞上了懸起的心髒。
「哦?你認識我?」
「……」
「喂?!」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介紹,我的父母和你爸爸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