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
「嗯？」賀子規依舊擺弄著鍋鏟，時不時加一些調味品，並沒有看向夏沙。
「賀子——！」
拖著長長的尾音，有些不滿似得。
賀子規挑眉，薄薄的眼皮底下流轉千回地看了過去，真是——勾人得很。
捂著‘噗噗’作響的小心肝，夏沙佯裝很淡定,拿過一個杯子倒水喝，很認真很認真地……不讓杯子里的水被喝完。
大約，像有半個世紀的時間那麼久，她覺得自己沒那麼熱了，然後放下杯子。
十點多鐘了，窗外依舊百鳥合鳴，婉轉動人的歌唱里听出了春末夏初的歡騰，依稀可見不遠的高橋流水，在熱烈的日光下氤氳成片，大氣磅礡。
真的是熱了，多久了，自己還是比較喜歡這邊的夏天，淡淡干干的，不像那邊火爐似得，走一圈，都像進了桑拿房能瘦一圈下來。
「吃吧。」賀子規淡淡開口，將面放在她面前，然後轉身去將圍裙月兌下來。
嘖嘖，夏沙砸吧嘴，這面看著很有食欲啊。
賀子真的真的……太厲害了，上得了廳堂下的了廚房，誰嫁了他，夢里都會笑醒啊。
「什麼？」賀子規坐在她對面，有些听不太清楚她笑眯眯地在念叨著什麼，只是那模樣看著覺得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真是個小丫頭啊……
「沒，沒呢！」夏沙趕忙低頭喝湯，還真怕小秘密被發現一般。
直到湯被喝干了發出很大的‘滋’的一聲。
夏沙赧然了，自己真的要多無語就有多無語了，不想混了……
「夏沙，你能再白痴一點嗎？」賀子規有些哭笑不得，很任勞任怨去冰箱找面醬去。
似乎，永遠都做好了為她收拾殘局的準備。
我……我，真的不想這樣的。
夏沙像琥珀一般透亮的眸子望著那個修長硬朗的背影，白色的西裝襯得他淡漠高雅，像遙不可及的佳公子，每個動作都華麗到水到渠成，容不得一點雜質。
誰又忍心讓他沾染上瑕疵呢？平凡如我，就更不舍了。
他眉間淡淡攏上難色，睫毛輕顫的弧度幾乎讓一切都花容失色，震撼不及，讓夏沙都不知覺蹙起眉來。
賀子……怎麼了？
他松了口氣，轉身就對上夏沙憂愁的大眼，像清泉一般通透的眼里裊裊而過的暗色像一條游魚，在一尺寸潭中躲閃不及，孤楞楞地被眼前的人發現。
「賀子。」夏沙有些驚慌，沒由來地驚慌。
「你吃我這碗。」他淡淡開口，不由分說地將彼此的碗換了過來，將牛肉醬拌在面前的那個碗里。
賀子……不是不喜歡吃牛肉醬的麼？
夏沙有些奇怪，覺得是自己剛剛喝湯喝太猛了讓賀子以為自己喜歡喝了，連忙想解釋，「賀子，我比較喜歡——」
看著賀子規直接卷起幾條面吃起來，夏沙噎了一下。
「什麼？！」
他明明，很喜歡吃的樣子啊。
賀子……都變了。夏沙有些失落。
覺得，是不是很多都變了，自己那麼笨，都記不住了……
越來越遠了，我們。
她不能控制這麼突然而來的悲傷，她清楚地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就是控制不住了。
這樣的自己，連她都無法忍受。
她安靜地喝了口湯，有些難受，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開了口，問賀子這麼奇怪的問題。
「是不是，我像個孩子。」
賀子規的手頓住，一條面條很滑溜地竄回碗里。
他抬起頭，細細地端詳著夏沙，看到有些慌張她，不知所措的樣子。
「大概吧。」
他是這樣回答她的。
夏沙一怔，覺得自己瞬間掉進里黑漆漆的地洞里，四面環顧，像是楚歌的悲涼。
當年落魄的項羽，是不是也是這般苦楚。
看著死亡在慢慢靠近，听到營帳外死神的吟唱。
有沒有一瞬，的感同深受。
明明很簡單，本該很溫柔的話語，一時間像尖銳的寒冰利刃穿胸而過，大概，一個絕望的人的世界，再溫柔的**下，都懷著惴惴不安的心，害怕美夢破碎。
「賀子，我們生個小寶寶吧。」
他的眸子，一瞬間看進了她的眼里，幾乎剝開了她丑陋的外皮，看到那麼僅存的，些微的良知。
寒光錚亮，幾乎破開了極致的黑色。
「你在害怕什麼！」
……
……
「我。」她永遠充斥著濕意的大眼閉上，粉紅的唇緊抿著，兩頰是不可描摹的蒼白。
我不可以瘋了，我不可以，賀子會看見我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忘了，忘了，吃藥了，該吃藥了，藥！
夏沙陡然睜開眼，一下子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樓上走去，卻一時間被身後的人攬住，眼淚就趁機沖破了最後的阻攔跑了出來。
「放手……求你了……」
「給我藥……」
「夏沙!」賀子規用力抱緊了她，強迫她看著他，溫玉一般的眼瞳里是她從未見過的悲傷。
不要，不要看我。
夏沙陡然發瘋一般掙扎起來，無論如何都想掙月兌他的禁錮，不要他看見自己這個樣子，就算是死都不要他看見。
淚水破碎開來，四面八方地洗刷著她的臉，迷離中染上淒色，哀婉地像是杜鵑的鳴啼。
絕望的夏沙，絕望的世界。
從來沒人告訴過她，要她承受這樣多的疼痛。
誰都不曾提醒過她，一步命運的烙印，可以讓所有的恩賜化作一塊腐肉。
留她苟延殘喘，有什麼意思呢，干嘛不直接帶她去地獄，痛痛快快折磨個夠。
為什麼給了她一秒的光明，就毀她天滅她地。
別讓他看到我的模樣，求你了……
我只有他了，別再嚇我了……
當撕心裂肺的哭求變成嗚嗚咽咽的啜泣，這個世界再次有了形態。
時間還在繼續，誰都救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