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自小生長在內陸、並且很少接近江河、甚至連池塘都不怎麼熟悉的狄雅寧來說,坐船與酷刑無異,暈船妥妥的,吃東西吐,不吃東西干嘔,折騰了大半宿,睡也睡不好。
在不知是第幾次干嘔之後,狄雅寧哭了。
「我不去搖光島……我要回家……」雖然狄雅寧平時看上去挺懂事的,但到了某些特殊時刻還是會時不時表現出孩子心性來。
這話听起來這麼那麼像進了產房的產婦哭著喊著「不生了」的節奏呢?
嚴澈瞧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別提多難看了,擰了條毛巾給她擦臉,可狄雅寧不知怎麼地耍起了小性子,哼哼唧唧地拍飛他的手。
「你乖一點,我給你擦把臉……」嚴澈長這麼大沒哄過哭泣的女孩子,嗯……除了嚴伊卉剛出生的那個月,他跟異性相處的次數少得可憐,因此面對開啟了嬰兒模式的狄雅寧顯得手無足措。
「媽媽……我要媽媽……」狄雅寧一邊呢喃著,一邊拽住離她最近的物體——嚴澈的手臂,「媽媽,我要抱抱……」
嚴澈的身子頓時僵住,他、他、他是男的好嗎,跟千兮榆沒有一點相似之處……狄雅寧是怎麼把他錯看成千兮榆的?
還要抱……抱……抱……莫非是發燒了?
漫長的黑夜終于過去,天蒙蒙亮的時候,狄雅寧也吐累了,房間里漸漸響起了她的呼吸聲,嚴澈給她掖好被子後也倒趴在隔壁的床上睡死過去。
好累!
再次醒來已是日曬三竿之時,經過數個小時的睡眠,狄雅寧的暈船癥狀減輕很多,但繼續待在密閉的房間里待著無疑會使暈船癥狀加劇,因此她決定到甲板上去。
不過在此之前有件事必須先做,那就是洗澡!
昨天剛住進客房的時候因為忙著藏黑七和換房,狄雅寧打算換好房再洗,可沒想到會暈船,折騰了一整夜,出了一身汗,現在渾身都不舒服。
——
目前日頭正毒,狄雅寧想到甲板上吹風的計劃被嚴澈無情地否決,因此她到了下午四點才得以一睹海上風光。
「你說你身子怎麼就那麼弱呢,騎馬暈,坐船也暈,到時候回去你打算怎麼死?」嚴澈無法想象回天使部落的航程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
狄雅寧欲哭無淚地道,「坐熱氣球可好?」
「半路出了意外摔到海里,你找誰救你?」坐熱氣球去搖光島從技術上講沒什麼問題,但現實情況卻不允許他這麼做,不是靈力的問題,而是補給。
在陸地間進行熱氣球航行,如若發生意外墜落,他們可以憑借自身的巫術平安落地,然後自救或求救,可到了茫茫大海的上空,到處都是海洋,萬一墜落很有可能會淹死,或者被鯊魚吃了,海上的搜救系統並不完備,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等死。
「我是馭風者。」
「一掉水里你根本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還馭風者。」嚴澈敢斷定狄雅寧這只旱鴨子掉進海里只會胡亂撲騰,早忘了什麼馭風不馭風的了。
「……」
客串靠岸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三十,狄雅寧經過將近29個小時的航程早已疲憊不堪,再加上暈船,已經沒有什麼力氣走路了。
嚴澈先帶著行李和黑七下船,交給前來迎接他們的余叔和阿純,而後也對黑七道,「我回去接你主人下來,你乖乖呆著別亂跑啊!」
「嗷嗷……」黑七想說,主人沒下來我才不亂跑呢。
從昨天到現在,狄雅寧幾乎沒怎麼進餐,好不容易喝的粥回過頭就吐掉了,所以她又累又餓,無力地趴在他背上昏昏欲睡。
「還有多久到家啊?」狄雅寧睜開沉重的眼皮粗略地看了一下周圍的狀況,因她下船比較晚,這個時候港口的人不是很多,夜晚的海風推著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非常響亮,迷糊中的她不禁蹙眉,難怪剛剛暈得那麼厲害,海浪太大,客船的噸位根本難以承受,她下午在甲板上透氣,剛剛緩解的暈船癥狀瞬間被晃回來了。
「明天。」
「哦……」狄雅寧淡淡地應了一聲,過了五分鐘,余叔帶著他們離開港口之後,她猛然驚醒,「你剛剛說啥?」
嚴澈停下腳步,不解地道︰「我剛剛沒說話啊。」
「我是問你我們什麼時候到家?」
「明天。」嚴澈再次重復了一遍。
「為什麼?從港口到姚家很遠嗎?」
听了這話,嚴澈有些明白了,「你是不是以為這里就是搖光島?」
難道……不是?
瞧她那神情,嚴澈敢斷定他說完接下來的話狄雅寧會絕望,「這里只是七星群島中的一個小島,作為對外交流的一個港口存在著,西南方向那座大島是天樞島,至于搖光島還在更遠的海域。」
「不能現在去嗎,為什麼要等明天?」她寧願今晚把該暈的船一次性暈個夠,也不想休息一晚上後第二天再接受一次摧殘!
「夜間行船光線不足很危險的,而且風浪到了晚上會變大,你也看見了,在這種情況下哪能冒險開船,所以幾百年來,七星群島及其附近海域在入夜後,如果沒有什麼重大事件是不會在夜間進行海上活動的。」
狄雅寧哭死……
「我們今晚就在這島上的酒店住宿,明早再回搖光島。」
——
人離開了熟悉的生活環境,身體很容易出現各種不適,狄雅寧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離開了陸地,一到海上就變得半死不活,但當她的腳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一種奇妙的感覺涌上心頭,瞬間就變得精神抖擻,活蹦亂跳,完全看不出一個小時之前的她還處于暈船模式。
狄雅寧將這現象歸類為︰接地氣。
嚴澈突然感覺有點坑,「你剛剛不會是裝的吧?」
「我沒有自虐的習慣,謝謝!」開玩笑,吐得那麼狠也裝得出來!
「你吃慢點。」嚴澈按住她胡吃海塞的手,「你吐了一整天,不宜吃太多。」
「我餓……」狄雅寧不甘地對著桌上的美食流口水,「明天去搖光島估計還暈船,我能補充體力的機會只有今晚。」
理由好像很強大……「明天的船跟今天坐的不一樣,你提前吃點藥,應該不會有太大反應,今晚別暴飲暴食。」
你是我爹啊!管得那麼嚴!狄雅寧好羨慕黑七,可以想吃就吃。
「嚴澈哥哥,真的是你啊!」
狄雅寧剛舀了一勺咸骨粥進嘴里,猛地听到頭頂砸下一道嗲得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差點沒把粥噴出來。抬頭一看,他們的桌前站了一個身穿粉藍色連衣裙的少女,一頭長發半綰半披,眉眼含笑地望著坐在狄雅寧對面的嚴澈。
這是你相好?狄雅寧以眼神詢問。
別瞎想,喝你的粥去!嚴澈回以一瞪。
「祈五小姐,有事嗎?」嚴澈冷淡地回應。
面對他的冷淡,祈五小姐不氣也不惱,以一種很習慣的語氣繼續道︰「我可以跟你拼桌嗎?」
「餐廳的座位還有很多。」拒絕。
「嚴澈哥哥,我們都那麼久沒見了,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兩人之間的對話乍一听起來好像很熟稔的樣子,狄雅寧這個局外人听了也以為嚴澈和這祈五小姐好像青梅竹馬的關系。
只是嚴澈不知是本來就反感,還是不希望狄雅寧誤解,語氣依然生硬︰「我和你之間不熟,祈五小姐自重。」
此時祈五小姐再也無法保持淡定,淚水開始在眼眶中打轉︰「人家難得見你一面,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人家……」
老子跟你沒關系好麼!嚴澈在心中咆哮,但礙于禮儀,面上還保持著最後一絲和藹,不溫不火地回道︰「請不要打擾我吃飯,謝謝!」
說完再也不肯理會她了。
整個過程狄雅寧只是豎起耳朵旁听,沒有插嘴(她的嘴忙著喝粥),但她既然坐在嚴澈對面,很難不被對方注意到,尤其是嚴澈拒絕對方後更惹人注目。
「這位姐姐,可以勞煩你到別桌吃飯嗎?」
姐姐……狄雅寧從小就對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子之間姐妹相稱很反感,尤其對方那語氣還好像很理所當然的樣子,話里話外帶著不容你拒絕的自豪感,令狄雅寧心中不免排斥。
「祈五小姐?」狄雅寧試探性地叫了她一聲。
「我是這天樞島島主的小女兒,名字叫祈欒。」祈欒說這話的時候姿態看上去很謙和,但狄雅寧還是能感受到她的高傲。
想來也是,天樞島在七星群島的地位是怎麼?七星之首!天樞島島主的女兒就相當于七星群島的公主,當然有資本高傲。
得到肯定的答復,狄雅寧便繼續道,「冒昧地問一句,你是哪年哪月出生的?」
「奧歷855年五月。」
「哎呀!」狄雅寧放下勺子,故作驚訝地說道,「你比我早出生,我哪當得起你這一聲姐姐啊!」
祈欒面色微僵,她大概沒有想到在七星群島上竟然會有人下她的面子,一張俏臉不禁發青。不過現在有要緊事,她沒空和狄雅寧計較這個,于是嘴角扯出一個微笑道,「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請問你能把位置讓給我嗎?」
狄雅寧微微偏過頭,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嚴澈哀求的目光——別……
她是該多一事少一事遠離這位高傲的公主呢?還是月復黑地陷嚴澈于水火之中比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