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式章回體半自傳浪漫主義長篇小說
《隨沄往事錄》
副題︰《有故事的人》
寧涌浪（寧波）著
獻給我最好的朋友和知己
第一卷八十年代
第四十三章瘋嫗
本章餃接上章，表得是一出人間悲劇。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一次我去大姑家，在大姑家所在的棚戶區外，我遇到了一位身無寸縷——光著身子的老婆婆，在大街上拼命地奔跑著（今人稱為「luo奔」）。真是應了那句︰赤條條來，赤條條去。
我到大姑家後，借機問大姑︰「我剛才看見你家附近有一個不穿衣服的老女乃女乃。她是誰呀？她為啥不穿衣服呀？」
「她是個瘋子，」大姑若有所思道，「听說瘋了有些年頭了。她隔三岔五便出來在馬路上瘋一陣。平日都是一些好心人施舍給她吃穿，勉強度日。」
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我在去大姑家的路上又遇見了這個瘋婆婆，其時她已穿上了幾件簡單的衣裳（必然是「好心人」所贈）。她叼著一個煙頭，慢條斯理、優哉游哉地吞雲吐霧著。她坐在一個凸起的馬葫蘆（窨井）蓋上，身旁圍著一群和我年齡相仿的小朋友。
我大著膽子走到近前，側耳傾听︰原來她在給小朋友們講她自己的故事。她一邊抽煙，一邊斷斷續續地講述著︰她一共生育了七個兒女，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們養大成人；七個子女現在都已成家立室；可是等她老伴去世後，竟然沒有一個孩子願意繼續贍養她這個風燭殘年的老娘。她感慨道︰「就當俺養了一群畜生吧！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啊！」說罷，煙頭也吸完了；她扔掉煙蒂，肆無忌憚地嚎啕大哭起來。其哭聲之撕心裂肺，哀慟逾恆，痛斷肝腸，何其淒慘，令小小的我不忍卒聞。
當年晚秋，我第三次目睹了這位無家可歸的瘋婆婆。她正用手在垃圾箱內尋覓著食物。我暗忖︰「她穿得那麼少，她將如何過冬啊？」盡管那時我才八歲，但是我不知何故，內心竟油然生出一種莫可名狀的痛。我那時還不知道贍養父母是中華民族區別于金發碧眼的蠻族的一大優良傳統美德，不明了「孝子」與「不肖之子」的概念，不懂得《憲法》《刑法》《繼承法》《婚姻法》《老年人∣權益保障法》《婦女權益保障法》《社會保險法》和社會保障（救濟）制度，不清楚「烏鴉反哺、羔羊跪乳」的典故，但我卻憬悟出了些微道理︰這個世界遠沒有我先前想得那麼美好，精神病人也不一定先天就是瘋顛狂悖的。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她。這麼多年過去了，想必老人家早已化為塵煙、復歸塵土，不在人世矣，然而她那痛徹心扉的哭泣聲卻常常縈繞在我耳際，振聾發聵，發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