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裴詩笑著呼出一口氣,莫明覺得有些心虛。
她微怔,趕緊甩甩頭,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男人的聲音無比慵懶,只是離得有些遠了,好像他並不是貼著話筒在說話,但笑意溫柔,就如同清涼的微風一般,吹得她有些恍惚。
「你起床了?婕」
「是啊,正要出門。倫敦今天下雨了,整片天灰蒙蒙的。」
「哦,那你別忘記帶傘。t市是大晴天呢……丕」
「對了,你不是說,今天要去醫院探望青姨麼?她怎麼樣?」
裴詩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病房號,想到里面躺著的人,不由舌頭打結,「挺、挺好的。」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鼓動著嘴唇急欲說話,但頓了幾秒,她又焦躁地拍著腦門,囫圇吞棗一般地將那口氣給咽了下去。
裴詩其實很想告訴陸擎蒼,自己之前一直在靳榮軒的病房里呆著,他們聊了一些事情。
但她又怕說了,會讓他誤會,惹他生氣;可是不說,她總有一種自己在背叛陸擎蒼的負罪感……
說也是錯,不說也是錯。
兩難。
這種滋味讓裴詩很不好受,她一直掙扎在說與不說之間,快要崩潰了。
陸擎蒼又問,「小曲兒在你旁邊嗎?怎麼听不到她的聲音呢?」
「哦,她……她不在。我……我一個人。」
裴詩說完這句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愧疚地扶住額頭,有些想掛電話了。
陸擎蒼的聲音有些得意,「那我還是挺會掐時機的嘛,這兩天,我們都沒怎麼好好說過話……我想你了,你呢?」
男人忽然壓低的聲線,就像是電流一般,竄過裴詩的四肢百骸,她的心跳得很快,身子卻軟綿綿地靠在了牆上,怎麼也撐不起來。
對方說的話越甜蜜,她的情緒,就越往谷底跌。
想他麼?
當然想……
但是此時此刻,裴詩渾身上下抽不出一絲力氣來,說出的話,也是淡淡的,沒有多余的情緒,「嗯,我想……。」
陸擎蒼愣了愣,像是听出了不對勁,連忙問道,「裴詩,你怎麼了?說話這麼有氣無力的?身體不舒服嗎?」
裴詩咬著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她忽然好想抱著前面的柱子大哭一場,心里一直在說「對不起、對不起」。
但是,沒有用。
她多瞞他一秒鐘,歉意便會如同刀片一般,往她的心頭,更嵌進去一份,但偏偏裴詩還得強撐著笑容,抹過酸澀的眼角,輕聲道,「沒有,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那就好。」伴著陸擎蒼溫柔的中低音,還有那頭雨點打在傘面上的 啪聲響,就如同雙重奏一般,讓裴詩大腦里的思緒越來越亂,「最近天氣很熱,人容易中暑,你多喝水,不要在太陽底下曬太久。身子難受千萬不要強撐,听到沒有?」
「嗯……嗯。」
裴詩點點頭,手指緊緊抓住手機,骨節發白,快要把它捏碎了。
她閉上眼楮,試圖讓自己什麼都不要去想,耳畔是陸擎蒼繾綣的嗓音,他似乎很開心,鼻息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而變得有些急促,「裴詩,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她現在哪有猜的心思,不買賬,小聲地回答,「我笨,猜不到的。你直接告訴我吧。」
「我現在站在一家婚紗店的櫥窗前面,店家擺出的婚紗都是這一季的新款,很漂亮的設計。」
陸擎蒼的口吻就如同是見到了千年難遇的奇跡一般,就算相隔萬里重洋,裴詩也還是被他感染了,「如果,你在我身邊就好了,我想看你穿上它們的樣子……」
男人越說越激動,似乎是想沿著無線電波沖到這一端來,在她的面前單膝下跪,「裴詩,等我回來了,我們把婚禮辦了吧?我欠你一場,盛世大婚;而你欠我一個,世上最美的新娘……」
裴詩抽了一口氣,她快要被他感動瘋了,眼淚奪眶而出,卻沒有踫到臉頰,刷地就砸在了地上,瞬間消失不見。
她多想答應,多想說「好」,不過是一個字的事,可到了裴詩這兒,卻成了比翻天覆地還要困難的選擇。
她拼了命地點頭,卻只是在點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眼淚就像是沒有關緊的水龍頭一樣,猛掉,卻早已分不清,是因為喜悅,還是因為煎熬。
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場婚禮,不能辦……
或許她和陸擎蒼之間,會留下遺憾,但是,總比害得別人惹上牢獄之災,要好。
在裴詩以前所設想的未來里,只有女兒,和自己。
她的另一半,是空著的。
將來的某一天,她能穿上婚紗,和自己所愛的人,牽手走過紅毯,這種事,就連在夢里,都沒有出現過……
所以,就當這場婚禮
tang,是個不切實際的夢境吧……
她要不起。
她不要了。
裴詩的思緒,被那頭焦急的男聲猛地拉扯回來,「裴詩,你說什麼?!為什麼不舉行婚禮了?這是你的決定嗎?到底怎麼回事?裴詩?!」
裴詩一下就慌了,捂住嘴巴,臉頰脹得通紅。
她……她剛剛,竟然出聲了?
她怎麼就說出口了?!
「我……」
她的腦子里亂得,只會說這一個字。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給我一個理由!」
裴詩敲著腦門,在原地焦頭爛額地打轉,她叫了一聲陸擎蒼的名字,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響亮的女聲——「裴詩,你怎麼在外面,靳先生還好嗎?」
是葉霜!
裴詩渾身一震,心髒都差點被嚇得跳出喉口。
她回過頭,就見葉霜逆著光,正快步朝自己走來,裴詩本能地後退,卻哪里快得過她。
裴詩連眼楮都眨不動了,就看著視線里的葉霜站在離她一臂距離的位置,朝自己拼命地擺手,「喂,裴詩,你听見了麼?我問你話呢……靳先生的情況怎麼樣?」
——「靳先生?靳榮軒麼?」
電話那頭的男聲,瞬間降至冰點,冷到,將時空都凍結了。
要不是身後有牆,裴詩恐怕會一頭栽倒在地上。
越害怕發生的事,越避之不及的結果,就越容易會在某一個時間點,瞬間爆發!
裴詩緩緩吸氣,胸腔里像是被胃酸填.滿了一般,難受得她快要死掉。
她將手機挪到一邊,無力地朝葉霜指了指病房的門,「他沒事,你進去就是了。」
「哦……」葉霜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折了回來,她把手中的保溫袋舉高,湊到裴詩的面前,「你辛苦了,我給你也買了一份,待會一起吃吧?」
「……」
裴詩說不出話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點頭,還是應該搖頭。
葉霜看不明白裴詩臉上的表情,權當她是默認了,吹了聲口哨,走過去推開病房的門。
裴詩捂住心口,鼓足勇氣,將手機湊在耳畔,低聲道,「喂,你還在麼?」
「嗯。」
一個字,卻似隱藏著山崩地裂的摧毀力。
裴詩小心翼翼,「我……我可以解釋。」
「你先回答我兩個問題。」
「……好。」
「你剛才,是在照顧靳榮軒麼?」
裴詩抖著唇,她沒法說不是。
「不想舉行婚禮,也和靳榮軒有關?」
「我……」
「有關,還是無關?」陸擎蒼冷冷打斷她,「回答我。」
裴詩的聲音已經輕得快要听不見,「……有關。」
「好,我知道了。」陸擎蒼干脆利落道,「你什麼都不必說了,我不要听。」
裴詩急了,「擎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靳先生……」
「嘟——嘟——」
急促的忙音,就如同是催命符一般,毫不留情地打進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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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倫敦街頭。
趙昭開車到指定地點,在看到淋成落湯雞的陸擎蒼的那一刻,差點嚇傻了,「總裁,你怎麼了?傘呢?」
「丟了。」
趙昭連忙幫他擋雨,卻被陸擎蒼一把推開傘柄,「讓我清醒一下。」
他的手里還攥著手機,熱度一點點被雨水沖刷殆盡,心髒陣陣鈍痛,可他還是在自己要對裴詩發火之前,及時將電話掐斷了。
他舍不得凶她。
他需要時間冷靜。
「趙昭,去買回國的機票。」
良久,男人吐出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