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如泰山的話,沉沉地壓在鳳玖瀾的心底。
歐陽旭深深地看著心愛的女子,仿佛要將她的靈魂吸入自己的眼楮,此時的她,不再是那個嬌羞默默的女子,更添一份成熟女子的大方明朗。
「為我珍重,重逢之日,我屬于你。」鳳玖瀾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細細舌忝吻,似春風細雨滋潤著他。
一吻罷,倩影移,淡紫霞衣的女子翩若驚鴻,離去。
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溪雲初起月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只是短短一刻,華州城里早已天翻地覆,之前的繁華盛景全然不見,青樓楚館關門了,酒肆茶坊打烊了,街頭巷尾一片蕭瑟,每一條主街道上一隊又一隊侍衛來來回回巡邏著,腳步整齊,似鐵馬金戈遍地沙場,又似流星追月塵土飛揚。
殘紅落,泥自若,歐陽旭屈指輕算,苦笑一聲,果然,算天算地算皇帝,獨獨算不出她…。
因為她,他的萬事在握有了一點缺口,因為她,他的人生成了一場未知的局,身在局中,謀天下只為她!
他隱于那廣玉蘭樹下,白衣勝雪,如同畫中走來的仙人,抬眸仰望,星河無極,長長地嘆了一聲,夾雜著多少苦澀與無奈,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
感受著那名高手的靠近,歐陽旭氣息一斂,步若驚雲,流空而去。
雪色的衣裳翻飛,宛如流雲。
顏家二長老銳利的眸光掃射而至,發現了那瞬息離開的男子,將輕功施展到了極致,迎頭追上。
歐陽旭此時想做的,僅僅是引開顏家二長老,他知道,他的瀾瀾若是踫到了顏家二長老,定會鬧得個玉石俱焚。
漫漫長天,霜華涌動。
鳳玖瀾輕靈的身影飛快穿梭在鱗次櫛比的屋檐上,她想要做的,僅僅是離開這里,靠著自己。
路上的人已然少了很多,只有身著鎧甲的官兵,那客棧屋檐上掛著的紗燈在空中搖曳著,搖曳出一地的明月生輝。
鳳玖瀾不斷地穿梭在飛揚的風里,直至城中的廣場,那個廣場十分寬闊,和現代的足球場無二。
她不會知道,在這個可以媲美現代足球場的地方,三千年來曾上演了多少次蹴鞠比賽,多少百姓在那狂熱的盛事里酣暢淋灕……不過,那些一幕又一幕熱血奔騰的畫面終究遠去,徒留下一片空曠。
五十名精鋼鎧甲在身,手中的劍鋒芒畢露,敢同日月爭輝!
一字排開,莊嚴肅穆,人人面無表情,那手持武器的方式一模一樣,五十柄劍在五十人手中緊握著,幾乎平行。
任何一個人看了如此陣仗,都無法忽略。
誠然,這是一支精悍的軍隊,人雖少,可抵萬夫。
而他們的前方,此時正佇立著一個淺藍衣裳的女子,巾幗之色,統帥之姿。
「鳳三小姐,顏舒在此等候多時了。」顏舒抿唇淺笑,淡淡地看著風塵僕僕的鳳玖瀾,肅殺的氛圍與她說話的語氣格格不入,此時的顏舒,更像是在等候一個老朋友。
但……鳳玖瀾知道,所有的暗箭往往都藏在了這個女人端莊雍容的笑意里。
「我早該知曉,這本來就是個局,引蛇出洞,可是縱然知曉如此,我卻依然義無反顧!」
明人不說暗話,鳳玖瀾神色冷靜到了極致,她微微側身,仰望藍天,不知道此時旭哥哥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看著那輪彎月呢?
「三小姐忠勇可嘉!」顏舒紋絲不動,淺笑嫣然。
連西南紅村都敢去的女子,難道不是忠勇可嘉麼?那個地方,是無數人的魔鬼之域,有去無回。
「顏舒,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想怎麼樣?」鳳玖瀾秀眉一揚,帶著一股凜然決絕破釜沉舟的傲氣,橫亙長空。
「啪啪啪」的三聲響起,顏舒輕眨眼皮,徐徐向著鳳玖瀾靠近,「三小姐果然爽快!」
「我想要國師大人,三小姐能讓給我麼?」
顏舒的話直接到了極點,一點兒都沒有掩飾她此時的心緒。
鳳玖瀾瞳孔一縮,一顆心好像被一雙名叫「命運」的手揉碎了,她的直覺果然沒有錯,顏舒喜歡旭哥哥。
「不讓!」
紫衣瀲灩的女子紅唇輕啟,只此二字,道不盡情比金堅相愛至死!
真愛,不能相讓,絕對不能!
顏舒沒有想到鳳玖瀾竟然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黑色的瞳仁里流轉著異樣的波光,「三小姐可別後悔!」
「絕不後悔,歐陽旭是我的!」
這就是鳳玖瀾真正的底色,哪怕再如何溫柔似水,調皮如貓兒,在她的骨子里,都想獨佔那個男人,她不喜歡他和別的女子親近,更無法接受在不久的將來他和別的女子肌膚相親,他,只能是她的!
千種風情演繹,都只能屬于她!
不論琴瑟和諧,不論詩酒江湖,不論**一度,他的一切,都只能是她的!
「像國師大人那樣的人兒,試問天下女子,又有誰能不傾心?」顏舒將手中的長劍握緊了幾分,慨然一嘆。
鳳玖瀾低下一雙秋水剪瞳,誠然,顏舒說的沒有錯,那個男人,可令天下女子趨之若鶩,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會放手。
「你喜歡他?」
盡管顏舒的表現已經非常明顯,但鳳玖瀾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確認。
「六年前,除夕宴,此心傾。」
鳳玖瀾的心驀然一揪,喃喃自語,「六年前,六年前……」
那一年的除夕宴,她也在,只是那時,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宗政凌身上,即便大殿中所有的女子都嬌羞默默地瞅著那一位年僅十六歲的翩翩公子,而她……心里眼里也只有宗政凌……
她坐在大殿上離老皇帝最遠的位置,低著頭,看不清所有人的容顏。
……
「我顏舒這輩子只喜歡過一個人,他的名字叫歐陽旭,如果你願意從此放手,與他永不相見,我放你一條生路,你的兒子我一樣會視如己出。」
這就是顏舒向她伸出的橄欖枝,說得多麼理所當然!
仿佛她所說的一切是那麼順理成章!
鳳玖瀾忽然笑了,那笑聲空靈,回蕩在天際,「笑話,我的男人我的兒子,今生由我守護,不論蒼天滅、九州移!」
隨著鳳玖瀾的話飛揚在天地之間,顏舒手中的劍也隨之顫動了起來,洇染著嗜血的快意。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我給過你機會。」顏舒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似清水漣漪般動人,如同黑夜里的魔咒。
話音剛落,那抹淺藍色的身影如約而至,劍嘯長虹,橫刀破空,向鳳玖瀾飛來。
那劍尖,在無邊的幽夜里閃爍著一點鋒芒,直刺向鳳玖瀾的心口之處。
鳳玖瀾身形一閃,堪堪避過,那劍鋒從她手臂擦過,同一截紫霞錦一擦,剎那間迸射數點火星,卻沒有將她的衣衫劃破。
兩人俱是全力以赴,空氣中真氣涌動,疑似要撕裂空間,鳳玖瀾不想在這里和顏舒干耗著,吃力不太好這種事情對她沒有一點好處,只見她手掌在空中劃過數道虛影,剎那間撕碎了顏舒劍光里那磅礡的劍氣。
顏舒大驚,連忙收回劍,就在這時,鳳玖瀾掌風已至,狠狠地在顏舒的心口上擊了一掌,一口鮮血從顏舒口中噴射而出。
這一瞬,那些面無表情的部下終于有了反應,其中一人趕緊上前,扶住顏舒,「大小姐,你沒事吧?」
幾乎同時,四十九名侍衛抬起手中的劍,指向鳳玖瀾,氣息詭譎。
鳳玖瀾在那一抹絢燦飛揚的身影在黑壓壓的一片里穿梭著,躲閃避其鋒芒,卻不能硬抗,只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她,或許可以拼盡全力擊殺一個,但一個人倒下了,還有幾十個人站起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全部擊殺。
劍氣飛揚三千里,無數綠葉被無形的劍氣劃過,紛揚飄落。
宛如綠色的雪花,鳳玖瀾抬眸仰望著頭頂漫天翠葉倏然飄下,靜靜地閉上了雙眼,只是短暫的一瞬,腦中萬千光影閃過,昔日所看到的一團狂影繚亂白光漫天此時已然成了慢動作回放在她的腦海里。
只見她雙手合十,只稍一瞬,手腕上九珠鏈上僅剩的八顆珠子全部飛出,環繞在她身周,紫光瀲灩,面對著幾十人凌厲而密不透風的攻擊,強行提升功力,不成功便成仁!
顏舒捂著心口,以劍支撐虛弱的身體,觀望著這幾乎成敗已定的角逐。
鳳玖瀾倏然睜開眸子,原本就如同黑玉的眸子此時更是黑如深夜,唇兒輕顫,那一串又一串古老的咒語從她口中溢出,似催命的音符般。
那五十名高手配合得幾乎天衣無縫,其心志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鳳玖瀾耗盡所有的精神力,攝魂奪魄,只在幾秒之內。
高手過招,幾秒足矣。
廣袤的蹴鞠場,石板地上的花紋依舊,仿佛在無聲地守望著這里的一切。
鳳玖瀾衣袂翻飛,絢燦紫霞流動于天地之間,幾乎同時,所有人都動了,那五十人如同疊羅漢一般,蓄勢勃發,準備給那靈動如仙的女子以致命一擊。
突然,五十名高手用力一喝,氣吞山河,手中的劍規律晃動,將所有的功力都凝聚在了一起,凝成一柄擎天巨劍,大地恍如顫抖了,被那飛嘯九霄的力量震顫了……
眼看著那一柄堪比現代摩天大樓的「巨劍」如同閃電般向自己劈下,鳳玖瀾周身那紫光漸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團至純的白光。
那縴長的身影此時宛如一柄白色的長劍破空而起,指向那深沉的星空。
「天地飄雪!」
隨著女子那聲清泉滴玉般的聲音響起,整個蹴鞠場上空瞬息間凝聚無數雪花,千里寒氣洞徹骨,雪里冷香飄入鼻。
那一柄擎天巨劍就這樣被那凝聚了天地靈氣的玄冰凍住了,一秒、兩秒、三秒……
時光仿佛停止了一般,只有每個人的心仍在跳動著,眼看著那一圈白光就要被劍氣震碎,鳳玖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走為上策!
「轟」的一聲震徹而起,比那炸彈引爆之聲還要大,急速抽離此地的鳳玖瀾不會看到,她身後那五十人已然全部跌倒,分崩離析,而那柄劍氣凝成的巨劍也瞬間湮滅無痕。
濃重的霧氣里,顏舒早已看不到鳳玖瀾的身影。
雲動八方,歐陽旭朝著那雪飄之地看去,心中擔心到了極點,然而卻被顏家二長老纏住了,這顏家二長老到了這年紀,功力深厚,雖然功法一般,但一時間卻也和他僵持著。
其實,他可以稍稍用計,將顏家二長老打傷,但那樣他一樣會受點輕傷,他不想……他要為瀾瀾珍重!
更因為,瀾瀾說,她要成長,靠著自己。
心中默念著她的名字,希望他們心有靈犀。
當宇文霽趕到廣場上時,看到的便是那慘烈的一幕,無數冰刃刺向人的肉身,雪凍成冰。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種殺人的方法普天之下,應該只有一人吧?
只是歐陽旭怎麼會在這里?他明明被顏家二長老還有上百名高手纏住了不是嗎?
顏舒倒在地上,一抹鮮血在她唇邊綻放著,猶如黃泉地獄的花兒,「她向著盤水街跑了。」
宇文霽耳朵一豎,听清了顏舒的話,根本不再管這邊是個什麼情形,連忙帶著自己的人追上。
西風漸起,這一夜,華州城中心血染大地,幽夜蒼茫,鳳玖瀾拼命地向前奔跑,她心里吐槽了無數遍,早知道強行提升功力自傷其身之後,功力未到用了一招天地飄雪會讓她如今真氣一點不剩,連催眠術賴以生存的精神力也枯竭,打死她也不這麼干!
現在的她真正是在靠著兩條腿在跑,沒有了武功與精神力的支撐,她和一個普通的姑娘沒什麼兩樣,于是她深切地體會到了為什麼歐陽旭常常感嘆說她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了……
過去,她不曾覺得,總以為那是她的旭哥哥在編造借口趁機揩油吃豆腐,因為她擁有武功,讓她忽視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如今,武功全失,方才覺得跑步是一件多麼吃力的事情,因為對五十名高手進行了催眠,雖然不至于再次被反噬成傻子,但也已經到了她的極限,精神力的枯竭讓她直想倒地就睡。
身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鳳玖瀾咬了咬牙,繼續奔跑著,天知道她的腿都酸軟了,她不能拖累旭哥哥,她一定要逃出華州城!
行至一條無人的街道,鳳玖瀾驀然回眸,只知很多人影向她的方向涌來,卻看不清與夜色融合在一起的他們,她將身體靠在路旁一家店鋪的房門上,如同爛泥一般。
透著那層半透明的油窗紙,里邊的爐子下邊燃燒著一團紅色的火焰,她低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九珠鏈,暫時失去了所有的光華,就好比十一年前那般,她催眠了修羅殿主之後,自己被反噬,九珠鏈也同樣失去了效用,直至她恢復。
眼看著地平線上那一排人已經漸漸出現在了她的視野里,就要發現她之際,店鋪的門忽然被打開,一只強而有力的手將她拉了進去。
鳳玖瀾心一顫,正要反抗,然而一縷熟悉的藥香飄入她的鼻翼,整間屋子沒有點燈,只有那煎藥的爐火還在燃燒著。
「雲……」鳳玖瀾剛要喚他的名字,卻被雲昭以一根手指豎在了她的唇上。
雲昭搖了搖頭,將全身無力的鳳玖瀾拉到了床邊,抱了上去,用被子蓋好,輕聲一喚,「瀾兒,閉上眼。」
鳳玖瀾早就累得要死,現在的她急需睡眠,听話地閉上了眼。
雲昭坐在爐子旁,用扇子為那爐火輕輕扇風,動作不快不慢,也沒有因此弄出任何煙氣,影響鳳玖瀾的睡眠,倒是一屋子藥香,飄香四溢。
鳳玖瀾兩只手捏著被角,恍惚中外邊嘈雜的腳步聲不絕于耳,她的腦子里混混沌沌,好似被攪拌機攪過了一般。
「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一侍衛拿著刀,此時東張西望,哪里還見鳳玖瀾的影子?
「剛才還在這里的,肯定是跑到前面去了,快追!」另一侍衛大聲吩咐著,接著幾個人便向前追去,其余人在此查探搜尋。
當宇文霽趕來的時候,鳳玖瀾已不見人影,他昂揚立在原地,眸光掃視著周圍的一切,企圖發現些許死角。
不管是留在此地搜尋的還是到前方繼續追捕的侍衛都相繼趕了回來匯報,所有的稟報結果無一不是沒有找到人。
這時,一陣血腥之氣傳來,宇文霽眉頭驟然一蹙,緩緩抬眸,「太平藥鋪」四個字映入眼簾,不是龍飛鳳舞的字跡,那字跡傾向于平和,仿如平靜時的大海,包容萬物。
他再三思考了一下,走上前,敲門。
迷迷糊糊中的鳳玖瀾看著窗紙上那黑色的人影,連緊張都無力,雲昭給她使了一個安心的眼神,精疲力竭的女子就這樣受不住了,漸漸闔上雙眼。
雲昭放下手中煽火用的扇子,走了過去,打開門,見到了宇文霽,他淡笑不語。
「大哥……」宇文霽顯然是沒想到開門的會是雲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北霜皇室五個皇子,一個公主,最得北霜皇寵愛的當屬這位大皇子——宇文昭,朝野上上下下只知大皇子出生後就被北霜皇送到藥王谷拜師學藝,之後的事情一概不知,而這位大皇子,鮮少出現在眾人面前,十多年來不上朝不露面,北霜最神秘的人物,宇文昭當仁不讓。
他的母親是北霜皇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雲皇後,當年難產,拼著最後一口氣誕下麟兒,血崩至死,臨終遺言——
妾本布衣,躬耕于東陽,苟全性命于亂世,不求一朝母天下。帝不以妾卑微,親往東陽,煮酒論茶,笑談山河,情意切切,由是感激,遂許帝以追隨,後值九王之亂,受命以統帥之職,奉命于危難之間,爾來七年有余,今我……香消玉碎氣將絕,粉骨殘軀血染衣。
將死之人,惟願吾兒平安喜樂,送之于雲西藥王谷,拜谷主柳涵清為師,未及冠不回國。
語至此,句句鏗鏘,北霜一代奇皇後自此隕落,徒留剛出生不足一個時辰的孩子在這世上,半月後,北霜皇順愛妻遺願,將自己第一個孩子送到了藥王谷,此後每年宇文昭生辰之日他都會來到藥王谷,不管多忙!
「深夜造訪,二弟有何貴干?」宇文昭身上總是帶著一縷藥香,宇文霽不說話,他便開口問了。
宇文霽輕嗅了一下,眼楮不斷地往里邊瞟,但鳳玖瀾卻被宇文昭擋住了,怎麼也看不著。
「大哥的藥鋪里怎麼會有血腥之氣?」宇文霽疑惑了,他定定地看著宇文昭,問道。
宇文昭面容清冷,有些不悅,「二弟也知道這是藥鋪,藥鋪里受傷的人可不少,有血腥之氣再正常不過了。」
「倒是二弟,深夜時分,帶著這麼多人來此,想要做什麼?」
「哦,大哥,是這樣的,有個女人偷了父皇送給我的玉佩,被打傷了,如今我正在捉捕她!」宇文霽隨口編了個借口搪塞。
「那二弟怎麼找人找到了太平藥鋪?莫非是在懷疑為兄窩藏了人?」宇文昭並非吃素,也不跟宇文霽彎彎繞繞虛與委蛇,直截了當地問。
「人是在這里不見的,所以特意過來詢問一番。」宇文霽不動聲色,但心里卻別有一番想法,他這哥哥二十歲方才回到北霜,平日里與北霜朝堂上的權臣並無太密的交往,反而與貧苦老百姓打交道比較多,不僅給他們治病還不收一分錢。
所以,他並不擔心這位哥哥會和他搶皇位,一來是因為雲皇後娘家人凋零,一個皇子沒有母家的支持,又怎能登臨帝位?二來他這哥哥喜醫藥,對于朝政之事向來沒有任何興趣。
不待宇文昭拒絕,宇文霽就趁機沖進門,每一步都沉穩有力,一會兒就走到了床前,宇文昭想要阻止都來不及,一顆心差點就跳了出來。
習武之人目力比一般人要好些,當看到床邊的一灘血時,宇文霽伸出手用力地將那床被子猛然一掀。
然而,黑暗中映入眼簾的隱隱約約是一具女子的胴|體,模糊不清,只能大致地看到那輪廓,接著——
「啊……**,流氓,登徒子……」一個無比尖銳的女聲響起,接著一個又一個枕頭全都砸向了宇文霽的臉。
宇文昭抽搐著嘴角,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北霜最勇冠三軍的二皇子如今被一個女子用枕頭砸臉……
鳳玖瀾背對著後邊的兩人,快速地拉起被子,將自己捂了個嚴嚴實實,本來她是要睡著了的,誰知宇文霽掀開被子,讓她覺得身體都涼了一大半,剎那間就醒了。
為了避免宇文霽待會兒要仔仔細細看她的模樣,她將計就計,裝作是個矜持的小姑娘遇到惡霸強搶民女,然後來個激烈無比的反應……
這樣一來,宇文霽總不會要看她長什麼樣了吧?
本來她在里邊睡著,不習慣披著外套睡覺,于是就把紫霞錦給月兌了,誰知這一夜她才和歐陽旭沐浴好,本來就沒穿什麼衣服,加上走的時候比較急,所以現在身上這一件貼身的底衣薄薄的,如同蟬翼一般。
歐陽旭看了她的身體,她尚且覺得害羞,更何況是被宇文霽那討厭鬼看了,鳳玖瀾大吼大叫時聲音比平日更加尖細,宇文霽一時听不出聲音,想他堂堂北霜二皇子,哪里被女子罵成是「**」、「流氓」和「登徒子」過?
宇文霽氣得鼻孔冒煙,但在宇文昭的地盤上只能隱忍不發,是他自己闖入太平藥鋪的,光是這一點,如果宇文昭告狀到了北霜皇面前,他就已經沒有好果子吃了。
更何況,還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
北霜民風彪悍,如果一個男人看了一個女子的身子,那可是要娶人家的。
宇文霽此時自然是不敢再得寸進尺,萬一宇文昭將這件事說了出去,那他……豈不是得娶這個躺在床上的女人?
除了鳳玖瀾之外,他死都不要娶別的女人做正妃。
所以,宇文霽此時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拱手對宇文昭作揖,正兒八經地道歉,「大哥,對不住,冒犯了嫂子。」
鳳玖瀾,「……」
月兒都羞得躲進了烏雲里,更何況是鳳玖瀾呢!
宇文昭對宇文霽誤會他和鳳玖瀾的關系既沒承認也沒反駁,只是黑著一張臉,直到宇文霽離開太平藥鋪。
鳳玖瀾本就虛弱無比,又經歷了這麼一次折騰,這一回是徹底睡著了,不管宇文昭如何叫都叫不醒。
最後,宇文昭干脆將鳳玖瀾連同被子一起抱了起來,從後院離開,青衣侍女早已準備好了馬車,此時看到宇文昭抱著一個女子前來,有些訝異,「公子,這……」
「我要帶她去北霜!」宇文昭打斷青衣的話,堅定地說。
他本就要在今夜離開天璃,卻萬萬沒有想到,會在藥鋪踫見受傷的她,手指輕輕拂過女子的峨眉,感嘆造化弄人,上一次她受傷,遇見了他。
這一次,他又救了她一次。
她欠他的,這輩子恐怕都還不清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用她的一輩子來還好了。
「可是公子,我們此行帶著個累……」青衣本想說「累贅」,可是感覺到宇文昭的不高興,連忙改口,「帶著個女子,總是不便!」
更何況,這女子一看就知道是傷得不輕,面色蒼白。
「沒什麼不方便的,她的衣食住行,我來照顧。」
主子都這麼說了,做下人的哪里還敢說什麼反對的話?
「那就走吧!」
宇文昭輕而易舉地把鳳玖瀾抱上了馬車,那寬敞的馬車里只住著兩個人,此時放下了那白色的紗帳,隔絕著外邊的星光,連夜離開。
一路上,山風飛揚,宇文昭坐在馬車里,懷抱沉睡中的美人,三年零十個月前,她在千燈小鎮失蹤了,他怎麼找都找不到,索性不再去找,順其自然。
他救了很多人,不收一分一文,日子就在這樣的平平淡淡里悄然流逝,然而,今天,他卻遇見了她,曾經壓抑在心底的感情一觸即發,他才意識到,原來這三年零十個月的日子里,他不是忘記了她,反而更加想她。
想和她一起在海灘上撿貝殼,想和她一起將那紫色的貝殼串成風鈴,承載如水的思念。
今夜,在他即將離開天璃之際,她來了,他再次救了她,所以,他認為,這是上天給予他的又一次機會!
有些機會,人生中只有一次,一旦失去就不會再來!
華州城里,宇文霽思前想後,在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上苦思冥想,忽然茅塞頓開,立刻帶著人再次回到太平藥鋪,然而,這里已然人去樓空。
「追!」宇文霽恨恨地咬了咬牙,該死的他怎麼就沒想到方才躺在床上的人就是鳳玖瀾呢?
身後的人得到命令立刻離去,宇文霽手中拿著燭火,忽然發現腳邊有一張紙掉在地上,他彎著腰拾起,在燭光里打開,一目十行掃了一眼那紙上的內容,原來是鳳玖瀾和老皇帝的交易承諾書!
宇文霽唇角邊勾起一絲笑意,有了這一張紙,他的手中就多了一份籌碼,不論是對于老皇帝還是對于鳳玖瀾!
完好地折疊,放在了離自己心口最近的位置。
而另一處,歐陽旭抽不開身,直到什麼人在顏家二長老耳側說了些話,二長老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根本就不管這邊了,直接帶著自己的人離開此地!
接著雪松千里回報,告訴他顏舒以及她手下五十名高手全部非死即傷的消息時,他忐忑的心稍稍平復了些許,「那瀾瀾呢?」
他最關心的至始至終都是鳳玖瀾!
「回少主,還沒有少夫人的消息,不過據可靠的消息回報,少夫人重傷顏女官及其部下後離開了華州城中心的蹴鞠場,不知所蹤。」雪松平靜地回答,他沒有告訴歐陽旭,在打听鳳玖瀾的離開蹴鞠場後的下落時,好似總是有人在明里暗里阻撓著他。
如果發生這種情況,那只有一個可能性,那便是少夫人在別人的手中,並且那個人不希望少夫人被他們找到,雖然打探消息受到了阻撓,但以他們完善的消息網,遲早都會將少夫人的下落打听出來的。
「雪松,本少主不想听不知所蹤這樣的消息,一天之內,我要知道她的下落!」歐陽旭一拂袖,帶起千縷寒風。
這就是歐陽旭,即便答應了她要相信她,卻依然放不下她!
白衣勝雪的男子苦笑一聲,大概他這輩子都沒辦法放下她了,她就是他掌心的一顆朱砂,是他生命里的劫,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了她太多,今生才要懲罰他時時刻刻為她擔心?
他能忍受的最大限度,就是一天!
「少主,殿主讓您盡快趕到洛城!」雪松一身黑衣,皺了皺眉,傻子都知道現在少主一顆心都撲在了少夫人的安危上,可是殿主的命令,他不得不傳達。
「沒空!」
此時的歐陽旭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歐陽旭了,對修羅殿主言听計從,自從虞純傷害了他心愛的女子,修羅殿主卻包庇虞純,他心中的不滿越來越多,最後積蓄成了如今的局面!
「……」雪松頓時失語了,心中惱著桑竹怎麼早不懷孕晚不懷孕偏偏這個時候懷孕,這下好了南瓜天天不干事兒,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可……可是少主,殿主說了,如果你三天之內趕不到洛城,三天之後少夫人未婚生子的消息就會傳遍天下……」雪松一臉為難,殿主這是掐住了少主的軟肋,就算少主再怎麼不想看見純公主,為了少夫人,也一定會回洛城。
歐陽旭的臉頓時臭成了茅坑里的石頭,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備馬!」
連坐馬車都不行了,三天就得趕回洛城,還不知道要累死幾匹千里馬!
他愛瀾瀾,所以不舍得她因為他而承受著那些污言穢語,肌膚相親是兩個人的事情,那本該是一件聖潔而美好的事,為什麼卻要讓瀾瀾獨自承受著那件事的後果?
寶馬良駒在冊,歐陽旭翻身上馬,絕塵而去,天上銀河橫亙長空,牛郎織女遙遙相望,卻亮不過他掌心那顆紫色的珠子。
思念如絲,一寸還成千萬縷!
流光起,山河北望,在歐陽旭東行的時候,另一輛馬車緩緩駛出華州城,向北而行,宇文昭抱著鳳玖瀾的姿勢一點沒變,看著心中的女子沉睡著,那睡顏恬靜而美好,他輕輕撩起簾子,一捧星空斜射而入,當真是傾國傾城容依舊,唯有明月映星辰!
------題外話------
謝謝親們的票票,葉子都看到啦~~要是覺得看不夠的親們可以養養文,切記切記~~
葉子的確很忙來著,相信你們都理解,愛你們不解釋~~
表覺得小旭木有保護好瀾瀾,表為瀾瀾不平哈,過去他沒保護好是他的錯,但現在卻不是了,瀾瀾有自己的人生,因為她選擇的是小旭旭,所以不論是歡樂是痛苦是傷害,她都是無怨無悔的~
ps︰本文提到的相關人物淵源以及地理架構,可以從舊文《絕寵毒醫太子妃》里找到些許蛛絲馬跡,不明白的去看《絕寵毒醫太子妃》,天啟大陸昭元大帝玉清魂與聖華皇後東方華灩的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