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著腦袋,松散的及腰長發滑落在我臉頰兩側,沒有任何力氣,這里陰森寒冷,最讓我痛苦的便是耳邊那恐怖至極的哭聲,求救聲,告饒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我耳邊交雜回響,張口吐出一口氣,嘴中吐出的哈氣氤氳而上,我承認,我有點撐不住了,但我此時已沒有回頭之路,我便只能接受現在,冥神對我的鞭刑更讓我不會乖乖去輪回,我這大概就是吃軟不吃硬吧。
官宏軒不知被他父君關到了哪里受罰,心里總覺著有些對不住官宏軒,遠遠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心里有幾絲絕望,真的很累,抬起頭,或許這是我最後的彌留之際,一眼掃過去,鐵門打開,打頭走來的並非冥神,而是那抹極其熟悉的身影,輕喚出聲,「凌夜」卻見凌夜的眼神到處亂晃,道,「冥神,你莫不是在騙本皇子,這里哪里有人?」輕笑,我一縷魂魄,只有司冥司和司命司的人可以看到,除了他們,必須服下一種丹藥才能看見,見冥神殷勤的道,「怎麼會騙四殿下?請四殿吃下這個。」凌夜吃下一個藥丸,一個晃神差點沒有站穩,剛定住腳步,抬眸看見我,有幾分驚訝,「雀青?」我掛起一抹微笑,凌夜朝我靠近,伸出手想要撫模我的臉,但他畢竟踫不到我,他的手真的很精致,修長蔥白,骨節分明,我側目看了眼凌夜停在那里的手,道,「凌夜,你怎會來這里?」踐踏似沒有听到,反應過來,他雖然看得見我,但畢竟听不見我說話,委實讓人惱火。他今天有些奇怪,長相,聲音如平時無二,但我總是感覺他今天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同。
凌夜看起來不如從前那樣俊朗,有點狼狽的感覺,听冥神開口,道,「四殿下,這般已然是小神偷偷放入殿下,還請殿下快快離開,那藥的藥效通過仙泉便可解。」凌夜轉身,道,「雀青,你當初說的那番話我會遵從,此時我便再說一句話,還請你記下。」凌夜頓了頓,道,「乖乖輪回,我不想看你再受苦,不想看你魂飛魄散。」我蹙起眉頭,道,「但我不敢保證下一世能否遇到你。」他道,「雀青,你還不懂我的意思嗎?我從未把你放在心上,無非只是把你當作救命恩人,既然要輪回,要離開,你就不留痕跡地離開,你想在本皇子心里立足,可以說,是太高估你自己了。」心頭一愣,抖著嗓子道,「你想告訴我,我只是自作多情麼?」他未曾回答過我,只留下他離去的身影,眼前徘徊著那一幕幕。
我一遍一遍告訴我自己,那不是凌夜,但只是自欺欺人罷了,那張絕色的臉,穩重寒冷的嗓音,我不相信有人能冒充他,有人敢冒充他。不留痕跡地離開嗎但事已至此,我還能作何?我自是心里有些動搖是否要就像凌夜說的離去,但我真的想問一問他,他說的是真心話嗎?沒準,他只是想讓我別再受太多的苦了。
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說,我覺得我真的瘋了,我竟是想要證實這個,莫不是我真的紅鸞星動了動?我能撐到現在正是因為他,我一直以為我自己定是不會和紅塵有分毫聯系,如今卻是動了心,呵呵,我果然是瘋了。
抬眸,見冥神進來拿著鞭子,我仔細眯著眼端詳,覺著不對,問道,「冥神,你方才也看到了,凌夜踫不到我,著我並不奇怪,但我很奇怪,這鞭子出自我手,我並不知道鸚鵡啼血鞭能傷到我,你們司冥司的那把劍是因為那顆寶石,而這鞭子未曾嵌過寶石,何來傷到我?」冥神愣了愣,搪塞道,「蘇姑娘多心了,這個鞭子許是沾染了司冥司獨特的仙氣和能力。」我冷笑幾聲,「冥神,我可不大相信。我造的神器應是認主人,雖說我當初將其送了人,但這鞭子月兌離我手後再沒有發出鸚鵡玄鐵特有的微光,按理說,這鞭子絕不會傷著我,起初我沒有仔細想過,現在看來,冥神,你好像做了個很見不得人的事啊。」我對上冥神的眸子,卻見冥神眼神冷靜的很,呵呵。冥神一揮鞭子,鞭子重重落在我的身上,一口鮮血隨之從口中涌出,順著我的唇角滑至下頜滴落在地上,冥神道,「蘇姑娘,你休要誣陷本神。」緩了緩急促地呼吸,道,「到底是不是誣陷,冥神你自己想必很是清楚,還需我解釋?你也莫要用你的手動我的神器,即便我將它送了出去,你用它也不合適的很,髒了它。」冥神不語,一記記鞭子落下,咸腥味從嗓子蔓延開來,呼吸開始顫抖,我知道這樣下去我真的就是要魂飛魄散,指甲深深嵌進皮肉,反正無論如何我都將魂飛魄散,我就拿這個來賭一把。
身體孕出一股力量,無比堅韌的鐵鏈開始松動,逐漸化為碎塊落下,身上的衣裙早已染為血紅,伸手見自己白的不見血色的皮膚外散發著淡淡的血色微光,冥神手里的鞭子落地,道,「你瘋了,兩個禁術你用了其中一個,你難道不怕……」我打斷道,「魂飛魄散對嗎?若我忍著也會如此,不如瘋狂一把,我也挺想看看這個血翼生是什麼樣,我不知道這個法術會不會反噬我,但我願意賭一把,反正陰陽兩岸都容不下我。興許成功了也不過淪為魔道,差一點成個廢人嘛,不能動,也總比這樣好至少我還存在,最差不過被法術吞了魂魄,反正我若方才忍著結局也不過這般。」
「蘇雀青,你淪入魔道用了禁術,仙帝仙後絕不會放過你!」冥神說罷,我便道,「那時我已是魔,仙界奈何不了魔界,別忘了契約互不侵犯。至今為止未曾有人成功用過禁術,無論哪一個,我若成功,魔族的魔後便是我,活得比現在好。」邁開步子,手輕輕一揮,冥神就被像壓在山下一般趴在地上,我彎腰拾起鞭子,道,‘‘冥神,你把鞭子如何我並非不知道。「
司命司和司冥司的人仙術奇特可以與魂魄交流,若司冥司或司命司得了陽界的神器是會封起來不用的,但若有人心存歹念用惡魂養著神器,神器便會墮為鬼器,傷人威力極大,最可怕的是,這鬼器若讓陰陽童子所用,後果不堪設想。陰陽童子,又是陰陽童子,呵呵,秋皎韻竟是買通了這麼多人。
鞭子落在我手中依舊灰暗,我問,「怎得?將它做成了鬼器還嫌不夠,還要以主人之魂進行魂祭?你們算的好,我又是純血鳳凰,很得便宜,你們要將鬼器做成魂蠱鬼器嗎?交給那個陰陽童子?讓她做仙後?她給了你什麼你這般盡心盡力」我說罷,見冥神道,‘‘蘇雀青,宏軒你也見了不是,不知你看出來沒有,那孩子壽命已盡,他生來便有噬魂癥,分明好好的孩子,只能靠吞噬自身靈魂的精氣生存,他的精氣撐不了多久,秋皎韻答應我,事成之後,一定會對我的孩子用起死回生之術,並且治好他的噬魂癥。」心里生出幾分對冥神的同情,宏軒,分明那麼小,心下一狠,道,‘‘你先在這里待著,若我能活下去,我也自會相助與宏軒,請冥神識相莫要攔我。」從腕上割開個口子,血落在鞭子上,我的純血應當可以驅邪靈和惡魂,見鞭子逐漸有了微光收入袖中,從牆上取下被他們拿走的劍走出去,不管是誰都莫要怪我,如今日血洗司冥司甚至仙界,那便也只是我的掙扎,我也無能為力。
剛剛出去,一個個人影朝我閃來,利刃出鞘,刀光劍影,我只能感覺到我的長發隨著我的動作和著我的衣裙飛揚著,我本就沒有修為,這次用的法術是禁術,首先威力過大,再者,會淪為魔道甚至魂飛魄散,要啟動它,必須是純血之仙,用的是靈魂精氣,反噬力極強使用者大都死于非命,我也做好了最壞打算。
一把斧子朝我劈來,伏腰一躲,心里慌得很,防患于未然,揮劍朝斧子劈來的方向斬去,听到堅韌斬在皮肉上的聲音,一驚收回劍,那人單膝跪地,一手拿斧子立在地上撐住身子,仔細一看皮外傷,便匆匆離去,鼻息里繚繞的血腥味竟是讓我覺得有一種快感。
血翼生可以抑制理智,使神仙在殺人之中快感十足,我應該不會變成那樣吧。
收了劍,走著,只是僅僅躲開他們對我的攻擊,若是可以不傷人,那便不傷。
一路暢通無阻出了司冥司,我自是知道,不久便會派人來受壓我,邁開步子向外面跑,我仔細想過了,我便只是想問問凌夜那番話是否真心,若是真心,我自會乖乖服下孟婆湯繼續我的下一世,若非真心,只是冥神誆我,那我便會奮力一搏,那個陰陽童子將由我親自粉碎。
刺目的陽光照在我的臉頰上,許久不見陽光頓住了腳步,眯著眼伸手擋了擋陽光,不知哪位日辰神君布下了如此燦然的陽光。陽光晃得我頭暈,一手擋著陽光,一手拂去發絲跑著,目光掃來掃去,尋找著同司冥司一起在這里的梟夜殿。不知道方位,就是一直跑,我能明顯感到受了傷的小腿在顫抖,傷口扯開的疼痛每跑一步就會加深。天氣不盡人意,燥熱至極,跑的時間也長了,額頭滲出一排細細的汗珠,拿袖子一抹,現在該管的不是形象,時間擊破,隨時會有人來追捕我。
跑進一片梧桐林,溫度漸涼,片片蒙蔭帶來的清爽讓人長長舒一口氣,跑不動了,慢慢走著,眼楮掃著每個角落希望捕捉道那個身影,微風拂過,梧桐寬大的葉片浮動,抬眸看葉子,翻著綠色的波浪,腳下的影子深淺不一,隨著微風動著,密密的樹林卻顯得寬闊。地上的野花色彩交雜,幾縷陽光透過樹葉射在地上映著野花綠草倒是好看。朝前走,看到一把躺椅背對著我,側目探過去,見到一個人墨發松散垂下,一身墨藍色的長袍,臉上打了本書,身邊坐了個美人,那美人不正是‘我’?冷笑幾下毫無顧忌走過去,他們看不到我。
‘我’輕搖著扇子對著躺椅上的人,躺椅上的人輪廓讓我如此熟悉,見躺椅上的人修長的手指取下扣在臉上的書,那張絕色的容顏讓我又驚又喜,正思量著如何讓他知道我在這里,他是四皇子定有辦法同我交流啊。‘我’賢惠的道,「四殿下,這里這麼熱,不如回去吧?」凌夜瞥了‘我’一眼,道,「怎得?你熱?」見‘我’含羞的點點頭,道,「嗯。」他把書放在一旁,道,「那邊回去吧。」他起身,‘我’跟著起來,挽上凌夜的胳膊,我一愣,凌夜側過頭,沖‘我’笑得那般和煦。我痴痴地看著那兩人離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有些手足無措,看著離我越來越遠的兩人,心里竟是如此復雜。
痛,不明白,手足無措,質疑,可笑,還有無奈。對,我很無奈,我很想跑過去,拽過凌夜,道一聲,「你怎得背著我幽會美人。」但我一縷魂魄,說白了一只鬼,有什麼能力挽留他,垂眸看自己,腳下竟是沒有影子,在看自己的手,是半透明的,我的影子只能映在自己身上,我和這里,真的格格不入。
良久,我朝著早已沒有他們的方向發呆,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我只知道,有一樣很想守護的東西被偷走了,更加諷刺的是,竟是被‘自己’偷走了。也對,她賢惠溫良,我,性子散漫。她無微不至,我,粗心大意。她女兒心腸,我,不沾風月。最重要的是,我一縷魂魄飄飄蕩蕩,她純血鳳凰,伴君左右。
明明是我的身子呵呵,即便是我的身子又如何?我從未能像她那樣做的出色,比起我,任何人都會選擇現在的‘我’吧。是不是一切都是錯,近說現在不肯輪回,只為求君一語。遠說當時去見九尾狐後,再遠一點,我是不是當時就不該收留瑩冰?我是不是不該慈悲心腸不注意那只活潑天真的小狐狸是小心安排的棋子?我是不是,當初不該救下凌夜早知現在心涼半截,何必當初見君一面?
身子一軟,倒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雙手撐地,低頭,黑發垂在地上,那一幕,深深烙在我的心里,‘我’挽著凌夜的胳膊,他沖‘我’和煦的一笑。我未曾挽過凌夜,他或許對我那樣笑過,但我親眼看著他沖另外一個女人笑,盡管她披著我的皮囊,用著我的嗓音,但那,不是我
若是我,你在那里小睡,我自是會干自己的事不會為你搖扇子,若是熱了想回去,絕不會含蓄的問你熱不熱要不要回去,我一定會自己直接走了,即便和你一同走,我更是不會小家碧玉的挽著你的胳膊,我定是在一旁與你並排走,因為我從來不會做的那麼好。
眼淚不知何時滑出了眼眶,溫熱的液體劃過臉龐,伸手捂住嘴,我這是怎了?我為何會哭?我從小到大經歷了許許多多痛苦的過往,但我從未哭過,我沒有想過我這一生能經歷一次紅塵風月之事,更沒有想過,好不容易的一次紅塵風月,卻落得此番下場,竟還是哭了,哭便哭。
眼淚像是決堤了,來的轟轟烈烈,一輩子的淚水要在此時流完似的,從方才的嚶嚶啜泣到了嚎啕大哭,雖然沒有人能听到,沒有人能看到,那又如何?我不就是一縷魂魄?上輩子我得罪了多少神仙,恐是不止得罪了月老和姻緣仙子,憑我這痛苦跌宕起伏的一生,莫不是把所有的神仙得罪了個遍吧?若不是全得罪了,真是枉了我這千古難遇一回痛苦的一生啊。若不是我能忍,我這一身的性格,怕是早早自刎活不下去了。
身後傳來刀劍之聲,回眸見眾多天兵天將拿著刀劍指向我,天上不再陽光燦爛,烏雲浮上,下起了小雨,小雨一嗅便可以嗅出來里面加了那味可以看得見魂魄的靈藥,我冷笑幾聲,道,「仙帝仙後可當真看得起我蘇雀青,派遣了這麼多天兵天將來對付我一個小女子不說,還找水君布了如此‘獨特’的一場小雨,是怕我一個弱女子的魂魄想要干什麼?本來想乖乖回去的,但是,既然仙帝仙後這般看得起我,那我不發揮點真本事,豈不是廢了仙帝仙後兩位老人家的意?」伸手接著雨,低聲呢喃道,「我一個既不願回陰間的魂魄,一個也不屬于陽界的鬼,究竟哪里可以留我一席之地讓我心甘情願待著?世間偌大,我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