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總會有不同的人來陪她,但每天必來的就是琴姨。
晚上,她會把他們全部哄回去,自己呢,也不知道是在等什麼,總是望著房門呆,又好幾次從夢里驚喜的醒來,看到空蕩蕩的房間,驚喜就變成了辛酸。
一天一天,黑白交替,熱鬧和寂靜輪回,無論怎樣,這一個星期是過去了,按照和琴姨的約定,她以出院了。
她在收拾衣物的時候,祁雨露進來了,一進來,就遞給她一束漂亮的百合花。
「祝賀你出院。」
「謝謝你,祁小姐。」
這一個星期來,祁雨露來過幾次,不是帶花,就是帶水果,每次都會陪上她一時半刻,雖然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
自內心,但至少人家表面功夫做得好,讓人不得說什麼。
祁雨露見她自己動手收拾衣物,問︰「怎麼就你一人,琴姨呢?」
「在醫生辦公室,能一會兒就回來了,你不急的話,以坐下來等一會兒。」
何蔚藍笑著說,言語禮貌。
是祁雨露听著就是覺得別扭,也說不出來哪里別扭,臉上有些不快,但是她說在孫醫生辦公室,會不會是在討論
何蔚藍的病情?她笑了笑。
「哦,這樣啊!沒事,沒事。藍藍啊,我來的時候,踫到了一個老同學,她母親生病住院了,我想過去看看。等琴姨回來了,你們別急著走,等著我,我送你們回去。」
何蔚藍點點頭,笑著看她走出去,又低頭繼續收拾東西。
東西已經收拾很久了,琴姨還沒有回來,何蔚藍心里急了起來,就要出去看看,正撞上跑進來的*。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連忙道歉,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藥瓶。
「沒關系,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撞到了你。」
何蔚藍蹲下去幫她撿,站起來,忽覺眼前一暈,惡心反胃的感覺又上來了,忙把藥瓶推到*的懷里,跑到衛生間吐了起來。
「嘔——」
「小姐,你還好嗎?你,你吐了好多啊!」
*邊拍著她的背,便緊張的問道,一張小臉比何蔚藍的還要白。
「我,我沒事,麻煩你扶我到外面。」
「哦,好,好,你小心點。坐好,我給你倒杯水。」
「謝謝。」
何蔚藍靠在*上一會兒,見剛才散掉的藥瓶一團亂的推在桌上,便要起身去整理,不過被*搶先一步攔住了。
「你還是坐下來休息一下吧,看你的臉色不太好,藥還是我來整吧,而且我比較熟悉。」
*呵呵的去整理藥瓶,邊整理邊和她說著話,是個很討喜的姑娘,說話也很有意思,幾次都逗得何蔚藍笑出
來。
「小姐,你長得就夠美得了,笑起來就更美了。」
何蔚藍笑笑沒吭聲,這句話,她不知道听人說多少次了。
何蔚藍忽然想起來什麼,就問了一句︰「你幫我看下有沒有安眠藥,沒有的話,麻煩你幫我取一些。」
然後是*見鬼似地看著她,何蔚藍了然的笑笑。
「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只是我的神經有些衰弱,有時候得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就算你神經紊亂了,現在也不能吃安眠藥啊!你不知道那對你肚子里的孩子會造成多大的傷害嗎?重則能會流
產的!」
*的聲音有些激動,臉蛋也紅撲撲的。
何蔚藍一時反應不過來,只看見她的嘴在不停的蠕動,而她的腦袋里卻一片空白,好半天才顫抖著道︰「什,什
麼,孩子?」
「就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心直口快,直接接口道,但見她一臉震驚呆愣,*一個箭步沖到她面前,手里的還拿著一瓶藥。
「你,你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嗎?這瓶就是安胎藥啊!」
* 里啪啦說了一通,但見她一臉呆愣震驚,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想到自己能是說了不該說了,哭哈著
臉要多悔有多悔。
這是高級vip病房,她能進這個房間做看護,也是看在當護士長的表姐的面子上,來之前表姐告訴過她,要她少說話多做事,是她這個嘴比腦子凍得快的缺點怎麼改也改不了,表姐知道了,非罵死她不,說不定還會把她調走,嗚嗚,她才來還不到兩個月啊!千萬不要啊!
「姐姐,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要不,我不會不會……對不起……」
見她一動不動,好像傻掉一般,臉色蒼白得厲害,*害怕了,急得差點要哭出來了。
「姐姐,你,你別嚇我啊,我膽子小,不經嚇的,你,你說句話啊!」
何蔚藍被她晃得終于有了反應,大大的眼楮里盛滿了震驚和突如其來的惶恐,慢慢的,視線轉到眼前哭得厲害的小
護士臉上,蒼白顫抖的唇瓣像是深秋霜降沾染的枯葉。
「你是說我懷孕了?我,我肚子里有了寶寶?」
*心里內疚,但又不得不點頭。
「不,不,我不相信,你,你騙我,你騙我。」
何蔚藍喃喃著,身子抖,她想站起來,腳下一軟,倒了下去,*忙扶住她,叫道︰「姐姐,小心!」
何蔚藍則像是中了魔般,推開她就要往外走,*從身後抱住她,無奈兩人身形差不多,僵持不一會兒,*
就處在了下風。
「姐姐,你千萬不要沖動,萬事好商量,無論你生了什麼事,孩子是無辜的,姐姐!」
看她的年齡應該和她差不多,懷孕委實過早了點,而且既然她不知道,必然是她的家人竭力隱瞞,想來是有說不出
的苦衷。她記得那個被她喚作琴姨的夫人幾乎每天都會看著她流眼淚,而她的父母卻從未出現過,再看看此刻她的反應,難免她不會想壞處想?
何蔚藍恍若沒有听到*的勸說,一徑失神的驚喊著︰
「不,我不信,沒有孩子,我沒有懷孕,你們都在騙我,騙我……」——
文琴听到何蔚藍的喊聲,心下一驚,連忙加緊了腳步,跑了過來,看到的就是一個護士哭著抱著何蔚藍,而而後者
則是像遭受了什麼打擊似地,不停的說著「我不信,我不信。」
「生什麼事了?我走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怎麼才多長時間就變成這樣了?」
雪姨連忙將何蔚藍扶到*上,安撫了片刻,轉頭問向哭啼啼的*。
「說,生什麼事了?」
*抽搭著,大大的眼楮里裝滿了淚花。
「對,對不起,我,我不小心說錯話了。」
「你說錯什麼話?」
「我,我不小心把懷,懷孕的事說了出來……」
「什麼?」
文琴的臉色一白,聲音也陡地高了起來,充滿了厲聲。
「對不起,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以為姐姐她,她知道,對不起……」
*撲騰跪在地上,聲音越來越小,頭越來越低,直至听不到聲音,小手緊張的揪著衣角,看來是真的被嚇到了。
文琴惱也不是怨也不是,最後嘆息一聲,道︰「這件事休要再與其他人說,否則你就另謀高就吧!」
*雖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夫人就是醫院的主人,但從她的舉止言行,衣著打扮看,肯定屬于上層社會,而像這種
貴婦人不是她以得罪得起的,即使心里覺得委屈,但也只能老老實實的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夫人!」
文琴坐下來,剛觸到何蔚藍的肩膀,她就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緊緊的抓住,大大的眼楮里充滿渴求的望著她。
「琴姨,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在說謊對不對?我,我沒有懷孕,沒有懷孕。」
琴姨默不作聲的看著她,滿眼的心疼無奈,她等不到答案,聲音逐漸變得緩而輕慢,最後只是她自己的喃喃自
語︰「沒,沒有懷孕……我沒有孩子,騙我,你們都在騙我……我不會有孩子的……」
何蔚藍顫抖害怕的就像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文琴說不出的心酸,輕輕嘆一聲,淚就跟嘆息流了出來,伸手將她
摟進懷里,輕聲的安撫著何蔚藍,「別怕,孩子,琴姨會在你身邊的。別怕,別怕。」
如果她知道自己曾經流掉過一個孩子,那她……
文琴不敢想象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只是心疼的抱緊了她。
良久,何蔚藍慢慢的冷靜下來,眼神也不像剛才的那樣渙散迷離了,只是,一旦靜止下來,所有的思緒跟著回籠,
眾多情緒也在一瞬間齊涌而來,眼楮承受不住太多的情緒的重量,紛紛化作淚珠滾落下來。
文琴擦不急她的淚,悲從中來,一聲輕微的嗚咽聲傳出,沙啞的聲音帶著抽泣的哽咽,字字句句都是她的悔恨痛
苦。
「孩子,你受苦了,是我們陸家對不起你啊!」——
何蔚藍被接到了陸家主宅。
下車的時候,外面有很多人在接她,甚至連陸叔和杜叔都在,看到她下來,趕緊走了前來。
「陸叔,杜叔。」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怎麼樣,但她還是笑著禮貌的打招呼。
「快,快進去,外面天冷,別傷著身子。」
陸子宵說完對臉色悲戚的文琴使了使眼色,文琴連忙將她攙扶到屋里。
屋里比起外面就是暖和了很多,原本冰涼的四肢在進來不多一會兒,就逐漸有了知覺。
陸子宵夫婦就坐在她的對面,從進門到現在,他們之間一句話也沒說,其實,他們是有很多話的,只是一看到她,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只是在心里悶聲嘆氣。
她知道了一切,但又表現的好像什麼也不知道,低眉垂瞼,淺淺的笑著,除了臉色過于蒼白外,看不出其他的任何異樣。
「藍藍,你……」
文琴的話還沒有說完,陸子宵一把抓住她的手,搶著笑道︰「藍藍,你剛從醫院回來,還是上樓休息會吧,吃飯的
時候喊你。」
陸子宵看了文琴一眼,文琴一愣,隨即笑道︰「是啊,是啊。」說著,將她扶到了樓上房間。
何蔚藍躺在*上,好一會兒,見她只是站在門口,並沒有離開,就知道她有話說,便又坐了起來,笑道︰「琴姨,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文琴回頭望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了一會兒,微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
何蔚藍心里一沉,感到眼眶一熱,連忙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笑容是那種令人安心的笑。
「琴姨,有什麼話您就說吧,我真的沒事的。」
文琴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硬撐著。
「真的沒事,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走了出去。
她的聲音分明是急促而哽咽的,連身影都有著逃之夭夭的痕跡——
何蔚藍將自己蜷縮起來,小時候養成的這種毛病,感到沒安全感,或是受到傷害的時候,她就會把自己蜷縮起來,好像這樣,她的周圍就會豎起一層銅牆鐵壁來,保護她不再受到傷害。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無論她蜷縮的再緊,傷害該來依然會來,疼痛並沒有她的求饒而消減多少,她只是想在自己的小小的世界里尋求一點安全而已。
她的手不自覺的撫到了肚子上,那里平平的,滑滑的,沒有半點凸起感,不敢相信,那里竟然會有一個小生命在成長,和她一同呼吸。
什麼時候?
哦,應該是,她自殺不成被他從醫院帶會郊區公寓那晚,他被憤怒蒙蔽了雙眼,就像一個被*控制的野獸一樣,在她身體里進出。
待她從昏迷中醒來,已不知道是第幾天了,她只想著去吃避孕藥,因為她知道他從來不帶避/孕套,是偏偏藥又沒了,她沒有辦法出去,而他竟然幾天沒有出現,那時,她只能心存著僥幸,只是一次,而且她又是在安全期,不會
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是,老天爺沒有眷顧她,她懷孕了,懷了他的孩子,偏偏在最不合適的時候。
琴姨的眼淚,陸叔的嘆息,都是因為了肚子里的孩子。
還有那晚,陸承佑為什麼會那麼反常的靠近她,難打也是因為這肚子里的孩子?
應該是的,如果不是因為孩子,或許他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吧!
他們都知道了,唯獨她這個最應該知道的人蒙在了鼓里,為什麼?何蔚藍莫名的感到了害怕,不由得把身子蜷縮得
更緊了。
陸承佑說她這樣偽善的人應該生活在地獄里。
現在老天給了她一個天使,是這樣,她就能進入天堂了嗎?——
何蔚藍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因為心事重,睡得很淺,听到門響聲,便睜開了眼楮,人還沒有看到,一股香水味道便傳了過來,她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
她又猛的閉上眼楮,手不自覺的護住肚子,顫抖著。
她不知道祁雨露是不是也知道她懷孕了,也不知道她來這里做什麼,一種迫切的保護*就在那麼一瞬間充斥了她
的心間,暖暖的,熱熱的,那是一種母性的本能。
她感到驚訝,忽然間就一切明朗起來,釋然起來,就在剛才她還不知道要怎麼辦,而現在,她似乎已經找到了答案。
孩子是她的一塊肉,無論他的到來是多麼的不合時宜,無論他的到來會給多少人帶來傷害,于她卻是一種生命的召喚,孩子是無辜的,任何人也沒有權利來決定他的人生該當如何,相反,作為孩子的媽媽,她卻有義務去保護他,照顧他,就像她的媽媽那麼無私的照顧保護她一般。
祁雨露走到*前,她應該很生氣,因為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著,顫抖著,明媚的眼楮里此刻充滿了憤怒的火焰。
如果不是她偷听琴姨和醫生的談話,恐怕她還被蒙在鼓里呢。
懷孕?
呵呵,真是諷刺!
竟然該死的就在他們快要結婚的時候,這個,這個踐人竟然懷孕了!懷了他未婚夫的孩子!
何蔚藍,我果然是小看你了,沒想到你竟然還留了這麼一手!
她費盡心思,幾乎不惜以死逼迫自己的爸爸,眼看一切就要手到擒來,她怎麼忍心讓這一切因為一個踐人的孩子而
付諸流水!
不,不行,絕對不行!她已經被人嘲笑過一次了,這一次,她絕對不能再輸,她一定要稱為陸承佑的妻子!!
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稱為她成為陸少女乃女乃的阻礙,否則,全毀之!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心底有個聲音在嗷嗷的催促著她,她的雙眼血紅,充滿了怨恨,顫抖的伸出手,拿起一旁的枕頭,慢慢的向那個熟睡的蒼白女子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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