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原本圍觀的群眾也將目光向這邊投來,清風抬眸盯著他,嘴角有些譏誚的勾起,那華服男子見他此番表情,雖是心中氣怒不已,但也很是懼怕;然而如今話已出口,若是怕了他豈不是有損自己的威嚴?再者自己身後又有權勢撐腰,想到此,他不僅冷笑了一聲,正欲開口,然而卻被人群中走出的女子搶先一步開口。
「這位公子,表哥性情向來莽撞沖動,然而卻也是無心冒犯,還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與他一般見識。」女子聲音悅耳,仿若黃鸝出谷,婉轉動听。
安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見面前的女子身穿鵝黃衣裙,姿容清秀,明眸皓齒,雖算不上絕色佳人但也自有一番沉魚落雁之美,尤其是那一雙如月牙般的彎彎眼眸,仿佛蘊含了仙音山的鐘靈毓秀,直叫人移不開眼。
「本公子方才只不過站在這里看表演,一句話也沒說,然而姑娘的這位表哥卻挑釁滋事,你說這筆賬要怎麼算?」清風挑眉,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等著一個合理的解釋。
「公子,方才是表哥的不對,我在這里向您賠罪。」女子聲音輕柔,神情溫和,言語間進退得宜。
清風微微皺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這才抬眸盯著方才說話的男子,冷冷道,「看好他,免得到時候又跑出來亂咬人。」
站在一旁的安然不僅覺得好笑,這男人雖然平時嘴里吐不出象牙,但罵人卻不帶髒,這麼說明顯是將那人比作狗了。
聞言,那華服男子一時間氣怒不已,額頭上青筋直跳,怒不可遏的道,「你再說一遍試試?」
「表哥!」女子低頭呵斥,聲音雖輕但卻帶著隱隱的怒意。
見她此番語氣,那華服男子似是有些懼怕的瑟縮了下,然而雙眸卻跳動著怒火,死死的盯著清風。
「公子,方才表哥是冒犯了您,然而您也將他說了不是,還望此事就此作罷。」
女子莞爾一笑,聲音輕柔,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似乎若是清風不依不饒,就是他的不是了。
清風冷哼了一聲,也不欲多做糾纏,轉身便朝前方走去,銀塵和安然對視一眼,也抬步跟上。
三人走後,圍觀的群眾漸漸散開,人潮人涌中,女子盯著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表妹,姨父權勢滔天,在朝內舉足輕重,還怕了他們不成,你如此低聲下氣,豈不是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
華服男子一臉怒氣未平,有些不解的看向身前的女子,神態間似乎很是氣惱。
「胡說!」女子低聲呵斥,抬眼盯著他,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怎地如此不成器,方才那幾人但看他們的衣著便知非富即貴,更何況那一身與眾不同的氣質,常人更是難以企及;在這京中我見過無數名門貴族中的公子小姐,卻沒有一人及得上他們的風采,即便是小叔站在那白衣男子身前也會被掩蓋光芒。」
女子神色冷凝,聲音淡淡,「雖然不知他們身份,但我敢肯定絕非普通人,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若是無意間得罪了什麼人,莫說到時爹爹保不了你,只怕小叔和爺爺也不好說話。」
聞言,那華服男子心里一驚,連連點頭道,「表妹說得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見他低頭認錯,似乎心里有些後怕,女子也緩和了臉色,淡淡的道,「你平時作威作福慣了,我這個做妹妹的也不好說你,但你要記住了,京中權貴甚多,莫要給爹爹惹了麻煩。」
「林煜受教。」華服男子低頭,態度極好。
雖然自己比這個妹妹長些年歲,但礙于她嫡長女的身份,也不得不听命于她,林煜想了想,便抬頭看著方才幾人走遠的方向,眼眸里也現出一絲好奇之色,對他們的身份產生了好奇。
街道上依然繁華熱鬧,雖然方才發生了點不愉快的小插曲,但並未影響到安然幾人的興致,三人轉過街道,慢慢悠悠的往前走,因為其出眾的外表,時不時的引來路人的目光,倒也並未在意。
行至護城河畔的時候,安然遙望遠方,只見天上星光璀璨,地上燈火飄搖,河上停著幾艘精致的畫舫,時有人進進出出,鶯鶯燕燕之聲不絕于耳。
晚風清涼,雖然披了一件雪白的羊絨狐裘,但安然還是感覺到有絲絲冷意。
清風抬眼望向遠方,眸光微微變化了幾瞬,聲音有些飄渺,「又是一年除夕夜,幾多夢回,又似身在何處?」
聞言,安然不僅回眸,只見他神色如常,目不轉楮的盯著遠方,往昔飛揚的眉眼似乎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哀愁,整個人飄忽不定,好像在思念著什麼。
「清風,你有心事?」安然看著他,神色淡淡。
「有心事又如何,人生在世,哪能沒有煩惱?」
清風笑了笑,神態間亦如往昔一般自在隨意,但安然卻看得清楚,他飛揚的眉眼間有著一抹淡淡的黯然。
安然垂眸,沉吟了片刻,抬頭盯著他,緩緩開口道,「你的家人呢?和你認識這麼多年,我從來不知道你有什麼親人,能告訴我嗎?」
銀塵依然微笑,飄飛的衣袍似乎在這喧鬧的夜里,盛放出朵朵美麗的幽曇。
聞言,清風微微怔了怔,一向冷靜鎮定的臉上竟現出恍惚的神色,然而不過是瞬間的功夫,他便恢復如常,抬眸盯著遠方,聲音淡淡,「他們都不在秦國,或者說我也不知在什麼地方,因為可能我永遠都不會再回去。」
對于這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安然知道清風不想多說,便也沒有再問,只笑著道,「我不過是隨便問問罷了,你不想說也不勉強。」
聞言,清風抬眸盯著她,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想說什麼然而最終卻是什麼也沒說。
安然笑看了他一眼,轉而走向河畔,似乎和一位老翁說著什麼,不一會兒,她便走回來,笑著道,「京城的夜色這麼美,要站在河中央才好看,方才租了一艘畫舫,上船吧。」
說罷,便動作輕快的跳上了船,那老翁也連忙站在一旁,清風笑了笑,似乎眉眼間的愁緒已經散去,也跳了上去。
銀塵微微一笑,夜色下,他依然眉眼溫和,似乎世間的喧囂都與他無關,仿佛天邊的仙人,無所求,無所欲。
老翁解下系在岸邊的繩索,小船開始慢慢滑動,這艘畫舫雖然嬌小但卻精致,安然走向里面,只見船內簡潔干淨,該有的東西都有,可謂是一應俱全。
安然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悠悠的喝著,順手拉開粉紅色的紗簾,只見月光傾瀉而下,如水的光輝將整個畫舫照得明亮,如夢如幻,美麗得像是夢境一般。
天如鉤,月如水,安然靜靜的靠在船身上,抬眸看著外面朦朧的景色,只見萬家燈火,好似匯聚成了無數的星光點點,璀璨飄搖,煞是好看;隱約間竟然有睡意襲來,她突然回想起了去年在楚國的時候,也是如今這般美麗的景色,那時楚曜在她身旁,兩人站在重重屋宇上,並肩賞這般人間美景。
只是如今一年過去了,他卻不在,安然不僅心里有些悵然,思念如潮水般蔓延,她現在突然很想見到他,想念他醉人的眸子,溫柔的低語,還有那帶著淺淺笑意朝思暮想的容顏。
正在她朦朦朧朧快要睡著的時候,忽地,船外傳來陣陣簫聲,天地寂靜,月光如水,簫聲輕揚優雅,如空谷篁林般寂靜幽幽,又若雪域高山般激蕩低沉,時而音調拔高,時而音調急轉直下,余音裊裊,漸漸回旋在這寬廣的河面上。
安然慢慢睜開閉著的雙眼,這簫聲她再熟悉不過,很多年前,在忘生島的時候她便听過,那時她在心里感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完美無缺的人,竟然會吹出如此驚世之曲。
想起往昔,她不僅笑了笑,抬眸望向外面,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銀塵和清風依舊站在甲板上,並未開口說話,月光清涼,兩人一白一藍的衣袍隨風飄揚,銀塵手拿洞簫,驚為天人的容顏上神光離合,醉人如酒,仿若天邊的神抵,不染凡塵。
清風嘴角微微勾起,眉眼間輕舞飛揚,黑色的眸子蘊含著淡淡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錯。
安然緩步走近,朝著銀塵笑了笑,「好久沒听見你的簫聲了。」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銀塵看著手中的蕭,微微一笑。
安然沉吟了一瞬,轉而抬眸盯著他,笑聲道,「怎麼會不記得,那時我偷偷藏在桃樹後听你吹簫,就是這首曲子,而且听得入神了,不知道你早已發現我的氣息,還被人揪了出來。」
「其實那時並不是吹到中途才發現你躲在身後,而是在你剛剛偷听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銀塵微微一笑,溫柔的盯著面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