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宮 金戈封鍪帝王業

作者 ︰ 瞬間傾城

李世民以手掌適時的遮住升平視犀升平握住他的手腕,緩緩從自己眼前落下。

尹德妃正躺在金石堇毯上,脖頸上噴濺出大片殷紅鮮血,手足仍在抽搐嘴角卻噙著對往事釋然的深深笑意。

李世民解下肩頭披麾蓋住尹薰臨別笑容,起身後將升平摟在懷中︰「你不是她,不會如此結局。」

升平依在李世民的懷中輕輕頜首,心中無限感慨。

也許天家女子命中注定坎坷不定,她一路走來歷經跌宕起伏,艱難有時,痛楚有時,唯心中信念從不曾放棄︰既生于宮闕,怎會為尋常兒女情愫困擾?正如獨孤皇後那般心中所思所想皆是霸業征程才是真正當得起這樣的名號。

身邊夫君胸懷天下時,隨其披荊斬棘不謂其苦,枕側良人穩坐天下時,與之治理政事少覺疲累。此生唯有與朝堂生死沉浮方能得抒心中鴻志,若將其養置深宮,反會頹靡心志心中苦悶。

幸而,李世民定不會負她。不會如尋常皇族般豢養美眷藏匿在深宮宅內,更不會因見鋒芒顯現而驚恐冷落閨中良臣。

他說過,他日成就,必跪送鳳冠至她面前。她記得,她等著。

升平嘆息著依在李世民胸口,傾听他怦怦心跳那般沉穩有力,慢慢闔攏視犀心中暖意涌動升起。

東宮殘局自然有宮人打理,尹德妃尸首送往宮內永安寺,待皇上賜謚號再行入殮。踫頭昏迷的拓跋貴妃則被李世民所帶侍衛挾往北宮囚禁,宇文賢妃瘋癲異常自然也一同隨往。兩人臨行時,李世民毫不避諱身邊的升平,冷聲吩咐道︰「在北宮宮門里送她們上路,尸首還回拓跋家和宇文家。」

升平不曾對此加以阻攔。毀她容貌宅得此下場已是寬容,她做不到偽善寬待得罪自己的敵人。

升平發覺李世民胸口衣襟血染大片,她命宮人尋到御用傷藥,屏退宮人親自為李世民更換。她為他默默解開衣扣,除去外衣,凝結在胸口的血疤再次因為先前玄武門求生而扯動,又裂開些許。再細瞧升平又想起自己那日下手之重,心中不由得發酸。

忽地,一滴水意滴落在李世民掌心。

李世民原本沉靜望著升平僵硬著舉動,見自己手背存留的圓潤淚滴,以指抬起她的下頜,笑得猶如頑皮孩子︰「我南征北戰受過無數次刀傷劍傷,這些不過是尋常傷罷了,居然也能讓公主為我哭泣?」

升平被他戲謔有些尷尬,昂頭頓回眼底淚意,恢復以往冷靜面容道︰「本宮不過是在為尹德妃傷感,誰說是為了秦王?」

李世民聞言哈哈大笑,連袒露在外的傷口也顧不得,一意握住升平柔雙手︰「不許 嘴,否則……」

「否則,傷口再難痊愈。」升平隨口堵李世民一句,低垂眼目繼續為他包扎,只是頸項已經一片,掩不住心中燥熱。

自年少時與楊廣耳鬢廝磨,也有此般暖意情動時刻,今日與李世民嗔笑卻發覺當時情狀有異。楊廣對她來說似兄似父,寵溺常多于情愛。李世民與她,歷經波折生死,不覺中早已魂牽心念連動一起。眼下太子奪嫡風波除盡,終可放松心弦,再听得他情話一句,竟有些恍然如夢的錯覺。

「對著傷口痴痴的在想什麼?」李世民的眼底萌動笑意。

「本宮在想,當初為什麼不再多用些力氣。」升平似生氣般,加速手上動作。

李世民不理會升平的賭氣,定定望著她不肯承認自己情愫的意氣用事,只是笑。

昔日大興宮內驚鴻一瞥,天闕女子首次讓他知曉何為窒住呼吸。宮傾國亡他犯下重錯,單是升平醒來後那一縷怨恨目光已使他羞愧萬分。大婚之時,玉階天梯上紅裳凜烈,似夢似幻攝掉他所有心魄。再謀大業時,已難阻擋深宮別離,相思夜夜牽掛之情。

今日,心中的人終于在近前,不知為何心卻先怯了。馳騁疆場血戰數年的男子,手刃千計悍敵善于用兵的男子,竟連一句心中情話也說不出。

李世民只會笑,是能笑,心中,眼中,唯有升平一人。

細心包扎胸前傷口完畢,升平拉過李世民寬厚手掌,只見上面一道透骨傷口,鮮血仍在不住向外涌出。大概是剛剛在玄武門廝殺時所受的箭傷。升平無聲嘆息,

她抬眼與痴痴的李世民對視,見他不閃躲視線心中又有些忐忑,整個人也渾身熱的厲害,升平霍然站起閃到一焙「現在已是丑時。秦王殿下可暫且休息片刻,等待明日早朝,群臣發現事變後怕是又有一番深淺較量。」

「東營我已命人持皇上虎符進行收編。東西南北四門守將已悉數歸降。」李世民也知升平話中所含深意,沉思片刻道︰「我也知曉明日一早,朝臣定對此事有有非議。」

「朝官只是向皇帝寶座俯首稱臣,哪管寶座上所坐何人?秦王對此倒是不必多慮。」升平從容應答,李世民听聞頜首贊同。

「秦王,屬下有事要報。」殿門外忽而響起聲響,話音急促,似有內情。

「進來稟報!」李世民此時並不避諱升平,反手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披好,招侍衛入內。

侍衛知是此處是東宮,有許多避諱,入內時眼觀鼻,臂口,進門立即跪倒不敢擅自左右觀看,「回稟秦王,長孫常尉他……」

李世民听得長孫無忌危急,陡然站起︰「長孫常尉怎麼了?」

「長孫常尉中毒箭性命垂危,御醫說只怕不能撐過今晚。長孫常尉命屬下帶信給秦王……」侍衛緊聲稟告。

李世民急抓住侍衛肩膀,「說!」

「長孫常尉道,太子被誅關聯的拓跋氏必然會反,消息一旦向外傳出,難堵天下百姓悠悠眾口,不若請秦王再往前走一步……」

李世民聞言呆住,思量片刻方才示意侍衛繼續說︰「還有別的嗎?」

「還有,長孫場常尉說秦王許諾他的事,他追隨秦王十余載,深知秦王殿下是守信之人,他在此不再復提……」侍衛畏縮的停住語音,瞧了瞧一旁佇立的太子妃。

「不必再提什麼?」升平忽然輕聲問道。侍衛語塞,忙悄悄抬起頭窺視李世民的神色。

李世民立即沉容,不容他解釋,當即呵斥︰「下去!」

惶惶侍衛不敢停留,連忙躬身退去,殿內再留升平與李世民二人佇立。

「什麼諾言如此重要,要長孫常尉以性命來逼問?」升平雙眼直直望住李世民,笑容仍在。她走至李世民面前,伸手為他整理好衣襟,捋順鬢發。血染長袍重新披在他的身上,李世民赤紅雙眼似欲說千言萬語,薄削嘴唇張合幾次,卻也不能為自己辯解。他無顏面對坦蕩若此的升平。

升平默然凝望李世民如此尷尬行狀心中已全明白,她竭力逼自己展現笑顏,狀似不以為意。

宮殺之際,能有性命得以存活,便又是一次劫後余生,原本該笑的……可她偏笑不出來。

李世民啞了嗓子,半晌才道︰「公主。」

「未入大唐後宮前,家人皆稱呼我鸞兒。」升平似回憶什麼,眼中有些迷惘,「入得唐宮,有人稱呼太子妃,有人稱呼公主。連本宮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誰了。」

李世民察覺升平目光有變,伸手欲模她蒼白臉頰進行安撫,不等他觸踫到她的肌膚,升平已不露痕跡閃開,李世民神色變了又變只能蒼白解釋︰「听我說,長孫無忌為我負傷,他瀕死時想為長孫無垢求個……」

「皇後之位。」升平接住李世民不敢說下去的話尾淒然一笑︰「果然還是在朝堂上有自家兄弟好,還能為之謀劃皇後之位,可惜,我楊鸞的兄弟都被你們父子兄弟給殺了,從此無人再來為楊鸞謀劃安穩。」升平笑著,笑著,眼底空洞無物。

李世民身子一震,張臂將升平摟入懷中︰「休要亂想,你還有我,我為你謀劃。」

升平俯在李世民肩膀上,嘴角慢慢淡去笑容,雙眼木滯,她對此人安撫的謊言不肯再答一個字。

李世民以帶傷右手不住輕撫升平後背,手心疼痛比不得此刻心中劇慟︰「哪怕負荊天下,我也一定會為你兌現那個諾言!」

升平用力掙扎,李世民卻不肯放手,兩人掙扎幾番終不能月兌困,她最終只好抱住他的傷臂狠狠咬下,他則任由她隨意發泄心中憤怒仍不肯松開手臂。

升平還是累了,再沒力氣來懲罰自己。她昂起頭,定定望著眼底浮現焦急的李世民︰「請秦王殿下給本宮留些最後尊嚴,請放開本宮。」

她冰冷的目光,無情的言語,逼迫李世民不得不放開禁錮的臂膀。

升平虛軟的站起身,拖動步履走出李世民籠罩的魁梧身影,她緩緩回身躬身屈膝,在他面前深深施禮︰「秦王殿下去忙國事吧,本宮先告辭一步。」

李世民哪肯就此放手,以傷手拉住升平寬大衣袖不肯放,升平執意前行,兩人之間如隔了鴻溝般站離一袖之遙。

升平回視,與李世民對望,四目相對,不舍,懊悔,絕然,悲慟,道不盡多少情緒夾雜其中,似一把利劍劃在地面生生將二人分開。

「不許住」李世民蹩眉,執著堅持。

「秦王殿下真會說笑,本宮還能往哪兒卓如今我楊家父子兄弟皆死在秦王殿下兄弟的手上,楊鸞此刻也只剩半條命而已,天下之大,楊鸞卻不知走出大唐宮闕該邁哪只腳,秦王殿下何懼之有?」

李世民緊握牽住升平衣角的手,久久才能提起力氣︰「不許再說了,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放你走。」

「哪怕,本宮會因此恨你終生?」升平抬頭凝視李世民雙眼。

「是,哪怕會恨我終生,我也會不擇手段留下你!」李世民堅定回答。

「好。秦王殿下果然有氣度。敢問秦王,來日大殿冊封本宮時的封號鼠妃,還是賢妃?」升平肆意冷笑,眼底已經蘊滿淚水。他明知她容不得自己頭頂任何妃子封號,卻不能給予任何許諾,為何還執意不肯放她離開?

無以回答的李世民,聲音越發低啞︰「阿鸞,你不要逼我!」

升平笑了,邊笑,邊回身向前走去,邊賺淚水邊順著臉頰肆意流淌。

李世民即便如此仍不肯放手。

不肯回頭的升平伸手將自己身前絲絛解開,暗絆松掉,一件長衣由他拽得輕輕飄落在身後,她則繼續木然直行,直至背影消失在側殿門口。

李世民定定看著升平蕭索背影,對此結局根本無言以對。

李世民,若你注定一生無力許我尊貴,就不該,惹我傾心。

長孫無忌所說的再進一步,即是讓李世民逼父皇李淵就此退位。

若能將皇權獨攬在掌心,怎還有人膽敢妄談玄武門伏擊,有怎還有人膽敢非議新帝罔顧兄弟親情?

李世民知道長孫無忌話中意思,也知道當下唯有此舉可行。但心中仍是家升平,對殿門外等信的侍衛視若無睹,整個人陰沉面容無人敢催。

直至丑時三刻,升平方才面無表情的由殿內出來,她已經卸掉發鬢間的奢靡發飾,身著素衣白絛一身孝裝,散亂發髻的她微紅雙眼立于李世民面前,雙眼不肯直視。

「事已至此,秦王不能功虧一簣,天下人尚且等著看這場好戲,秦王殿下還是屈尊成全吧。」升平艱難開口,不等李世民表示贊同立即轉身領行,李世民怔怔也隨即起身黯然隨往。

東宮殿門外一干人等見兩人出門,悉數惶然閃至一旁,匍匐跪倒,殿門外車輦早已備好,升平卻輕身繞過車輦向兩儀殿徒步而行。

行至東宮門口,升平回首張望,朱檐紅牆掩埋她近一年的美好時光,風冷月清似那段不堪回首的冰冷記憶,還給她瑟瑟感受。

太子建成,以及東宮,皆是升平記憶中的一角。或痛苦,或迷離都難忘記。

「把……太子殿下送往兩儀殿門口。」升平黯然提及李建成,嗓音有些低啞,原本低泣過的雙眼在宮人們瞧去仿佛更有些洇紅。

李世民沉色,隨意喚過內侍領命去做。升平又木然繼續向前走去,李世民深邃目光始終追隨她輕裊身影,沉氣繼往。

兩儀殿與東宮實則只有一牆之隔,跨過東宮宮門抬頭便是兩儀殿廣場,一道朱漆深門,隔離生死兩重天。東宮宮門內仍是安靜平穩,東宮宮門外已經血腥氣息撲面而來直嗆人肺腑,在兩儀殿旁,如山高的太子東宮侍衛尸首被疊在一起,像極了大隋宮傾時那些被北族人殺掉的侍衛。他們的樣貌無人記得,他們的尸身也必然被熔合焚燒,他們受害于宮變宮傾,卻也無人為之惋惜痛心。

大隋宮傾時,升平不曾直面血海尸山,今日她由蜿蜒成河的血地上踏過,只覺得黏稠血跡蹭滿逶迤在地的蕾珠裙擺。

李世民上前拉住升平胳臂,沉聲道︰「阿鸞,回宮休息,我不想你看見這些。」

升平回頭,視線迎上他的,眼底冷意瞬時凝結︰「怎麼,本宮又不是沒見過,不過與前朝宮傾才時隔一年,本宮還不曾忘記。」

李世民語結,眉間頓現陰郁之色,升平掙月兌被他擒住的手臂再次前行,宮人內侍見狀只得惶惶跟上,隨之踏上兩儀殿漫長玉階,直奔大殿。

李淵此時仍坐于皇帝寶座上。

雖李世民當著他的面發誓不殺太子,但深諳宮闕親情寡漠的李淵卻不敢輕信。

曾率五十七匹戰馬起家,如居鯤鵬不經意間展翅奪取部族首領之位,盤踞大漠北端接受大隋招安成為太原守備後,又起戰意蓄謀擴張驅逐端木氏族,露鋒芒順勢收編拓跋四萬族民,展霸業宏圖再揮師南下殲滅隋朝,得天命興建統一南北的大唐帝國,細數他自己這一生,雖歷經風雨跌宕卻從不曾如此絕望。

玄武門外鐵蹄錚錚,嘶吼震天,兩儀殿內寂靜空曠,偏偏連胸口怦然也難听見。

究竟是太子將他最贊許的秦王射殺,抑或是秦王將他最信賴的太子斬傷,李淵老淚縱橫的雙眼都不願看清兄弟殺戮後的結局。

建成為人乖順,雖有逆鱗卻從不餑背。

世民性情耿直,雖有皇圖卻情牽過重。

無論孰勝孰敗,孰生孰死,李淵皆不願自己在有生之年親眼看見兄弟相殘的結果。

恍惚間,似听聞有隊人馬急忙忙趕往東宮,聲音襲過猶如踩在九五之尊的心頭,心隨噠噠之聲抖動。

兩儀殿前一位守候老奴雙唇啟合似想稟告戰況,李淵向他緩緩,聲音驟然蒼老數十年︰「朕已經知道了,不必再稟報了。」

若是太子建成獲勝,首要之事必是沖進兩儀殿瞧個究竟。這隊人馬,馬急,人慌,想來是心情急迫,想去見心中最惦念的女人。

漫長深夜,已知喪子的蒼老帝王,終忍不住俯在寶座蟠龍扶手嚎啕哽咽。九重宮闕下,大唐君主往昔威儀一掃殆盡,唯留下傷慟老父哭別暴死雙兒。

升平听聞殿內嗚咽哭聲,縮回本欲推門雙手,一時間立在殿門無法進退。

「太子妃,還是讓本宮來吧。」升平身後有人輕聲道,她驚異回身,不知何時莫淑妃已經悄然站在眾人身後,她散發披肩,素衣白裙,兩鬢斑白的她神色頗為淡淡,只是輕聲嘆道︰「听說,三位姐姐都在東宮一並去了?」

李世民聞言向前一步掩護升平︰「此事與太子妃無關。」

莫淑妃頜首以示知曉,半晌沒有答話。她雙眼茫然無神的眺望東宮,幽幽嘆息︰「沒料到,她們爭了一輩子斗了一輩子,竟是一天去的,這也算是命中注定的緣分了。」莫淑妃回首再望望眼前兩儀殿朱紅殿門,又看看李世民身上的血跡,似已明了當下情境,良久方才輕聲懇求道︰「本宮知曉秦王殿下此時再次等待什麼,只是想懇請秦王殿下給本宮留些時間,本宮進去勸說皇上退位。皇上年逾六旬又逢喪子之痛,且不可再逼之過急了。」

李世民聞言心中酸楚,用力點點頭,隨即向後退了一步讓開殿門。

莫淑妃素手推開殿門,隨後小心關攏,將眾人隔絕在外。

灰暗大殿隱隱難辨行狀,老奴攙扶步履凌亂的她模索著上前,莫淑妃發現皇上此時正身著金色龍袍俯在寶座上,神情悲慟。

莫淑妃踉蹌再上前一步,察覺有人逼近的李淵立即恢復以往九五之尊的帝王儀態,高昂頸項定定望著台階下的羸弱女子。

莫淑妃行至皇帝李淵腳邊躬身跪下︰「皇上,臣妾來遲了。」

「淑妃,你來此有何要事奏稟?」李淵刻意營造自己對萬事無所掛念的語氣,挺直腰身。

莫淑妃俯匍匐在地,接連叩首三次,而後才輕聲說道︰「臣妾是來奏稟皇上……三位姐姐,已先臣妾離去了。」

李淵澀然苦笑,扭過頭不肯對那幾位妃子露出半分留戀,他重聲道︰「你著人給她們加封謚號吧!」

莫淑妃聞聲再俯身叩首︰「臣妾替三位姐姐謝皇上嘉許。臣妾還有一事要奏。」

「你若想趁機回到舊國故家,朕也隨你。」李淵從齒縫里迸出字句,冷冷道︰「當年你入宮並非自願,隨朕留在北方逗留二十載受盡苦寒。若你今日想回家,就回去吧。」

莫淑妃扶住雙膝虛弱起身,一雙有些細紋的美目定定看向李淵,她語氣平靜的︰「不,臣妾不走。」

「怎麼,還要朕封賞你才肯衣錦還鄉嗎?只怕你下午你在求錯了人,門外那個讓你勸服朕的秦王才能許你財物。朕,已經無力。「李淵冷笑,將身邊茶盞狠狠墩在龍案一旁的小幾上。

莫淑妃緩緩的跪在李淵腳爆恭敬回答,「臣妾不走並非財物所限,只是皇上身邊今日已無他人照料,臣妾願留下陪伴皇上退居太安宮。」

太安宮,大隋興建大興宮時所留,隋朝前北周時在位帝王為己修建,美曰及知天命時退位居養。宮內錦瑟美景繁華淒冷,殿內里典藏珍寶琳瑯陳列卻仍掩蓋不了皇權旁落後心思寂落蕭索。

那位帝王最終不耐深宮寂寥,策動舊臣逼太子退位,自己重掌皇權。

李淵南北征戰許多年,怎願身穿皇袍不久便退位妥讓?所以皇上李淵拽起莫淑妃的衣襟暴怒不已︰「你個賤婦,居然膽敢逼朕退位?」

被拉扯的莫淑妃神色依舊平靜,並不曾對李淵猙獰的表情有所恐懼︰「皇上。父權子及,周而復始,無人能逆天道輪回。」

李淵聞言冷哼一聲,拂袖頓首︰「那也要等朕百年之後才有的輪回。」

莫淑妃輕笑︰「若今朝軍權還在皇上手中,皇子們自然等得漫漫數十載不敢輕舉妄動。可此時秦王……已經等不得了。」

提及李世民,李淵心中怒氣便再無法按耐︰「等不得了?等不得了,朕便讓他死!」

莫淑妃緩緩從地面站起,以掌心覆住李淵額見暴跳青筋,輕聲安慰︰「其實,此刻結局已定,皇上心中比臣妾還要明白不是嗎?」

李淵怔住,陰郁雙眼對住莫淑妃溫柔的雙目,慢慢蒙上無邊絕望,「朕,已經再沒有退路了?」

莫淑妃抿了抿耳邊亂發,淡淡笑笑︰「皇上還有臣妾。整整二十載,有拓跋氏霸佔皇恩,臣妾不曾與皇上同迎日出而眠。若皇上肯憐憫臣妾,請求皇上許臣妾陪皇上退居太安宮。」

「太安宮很冷清的,你受得了?」李淵傷感的望著眼前最後陪伴自己落寞收場的女子。

「沒有皇上的冷清內殿,臣妾也住了二十年,如今有了皇上陪伴,臣妾又怎麼會覺得冷清呢?」莫淑妃似二十幾歲少女般開懷而笑。

李淵淡淡瞧著莫淑妃堅定面容伸出手去,莫淑妃將手指交在李淵的掌心,兩人十指交扣他不禁苦笑︰「沒想到,朕的結局竟會是這般落寞。竇皇後是朕殺的,為了眾多子女朕不得不撒謊欺瞞天下,為籠絡拓跋家族朕又不得不佯裝親近拓跋貴妃,宇文賢妃雖然聰穎卻認為心機過重,尹薰尹德妃她為人太過剛硬,朕仰慕她的才華卻無心親近,而你……朕其實只屬于一時興趣,卻將你無辜冷落二十年。」

李淵踉蹌從皇帝寶座上站起,莫淑妃上前將他攙扶,兩人並肩向前慢走。

莫淑妃始終用力牽引,老奴見狀推開殿門,李世民與升平望見李淵蒼老面容,登時下跪,李淵視線從二人頭頂劃過,迎視殿外血色廣場臉色木然,只是惶惶的回身拉住莫淑妃的手,又接著啞然回憶當初︰「那日見你,你尚不知朕的身份……朕向你問路……朕想,若是能同你長相廝守……」

莫淑妃攙扶蒼老的李淵邁步走出兩儀殿殿門,兩位老人由玉階緩慢而下。

「擄你來時你不曾哭,朕以為你是嚇怕了,不料你已經藏了剪刀在懷……」晨曦慢慢替換黎明夜魅,李淵身上金色龍袍似黎明前的暗夜漸漸褪去顏色,他仍絮叨叨念著,念著,莫淑妃抿唇笑著,笑著。

「朕異常氣結,萬不容易有個心中喜歡的,偏還是這般不懂提順,姑且冷你一冷,讓你知道被冷落的滋味。不料,這一冷便是二十載……」

李淵蒼老嘶啞的的聲音漸行漸遠,兩人互相攙扶著正向太安宮方向走去,他們二人的背影被晨曦籠罩,雖是落寞,卻暖意融融。

李世民低頭瞥見升平的眼角似有濕意,探手將她縴細手指抓在掌心,緊緊握住。

「若是老時有你楊鸞相伴,我李世民此生無憾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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