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 初相

作者 ︰ 墨妖

真紅色的蓮花袖如意紋短襦,鵝黃色百繡波雲錦的一色裁隱花裙,真紫色的雙蝠納喜腰帶上今天沒有系絲絡,而是取了一件錯金銀淺雕牡丹紋的金腰帶固在了腰間,沒有多余的垂墜,簡單利落卻透著一股傲然。

百合盤桓髻的發式抓得極緊,金邊紫綾的發帶上對襯的壓著一雙金海棠。後尾垂梢處掛上一串米珠弦月簾,米珠不精貴,可十八串的數字夠眼氣死許多人了。那是只有皇後和太子妃才能用的數字,如今盛華朝上下大概無一人敢用了。

五月的天,已經很熱了,因今日的襖領是對襟敞的,露也在一大塊雪白的肌膚,本該戴項飾的。可是岑染對著鏡子瞧瞧沈世雅的這副身材。個頭還算將就,一米五了,有點小大人的模樣。可某部分的表現就差勁了,也是沒有例假哪來的第二性征全面發育?微有小隆,不仔細瞧根本大看不出來。裝女敕的好道具啊!當然,也有可能成為被人攻擊的好方向。

但是……事已至此,就一路走著瞧吧。

葉錦天昨天回東宮時已經很晚了,再加上詹事府的回奏,端陽宴的禮儀單子。累得雙眼皮直打架的下場就是再沒有力氣去瞧世雅!今天……沒有早朝的日子總算是睡了一個好覺。用過膳食後,便到呈儀殿來接人。

陌生的宮殿,哪怕已經過去二十天也依然覺得處處陌生。而寢殿里裝扮齊妥走出來的小丫頭……

「怎麼?沒見過美女啊?」

葉錦天氣笑到無語,狠狠的擰住世雅的耳朵,直拽得世雅發了脾氣,一腳踢過來,才算是罷手。半個月沒見這個小丫頭了,看樣子清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岑染無奈又好笑的回模了一下哥哥的臉頰,那意思還不就是你也比我好過不到哪里去?眼神一對,頓覺悲哀。才不過二十天的光景,這兩個人居然都學會‘啞語’了!

可悲可嘆啊。

時辰不早,該走了。有小太監有前面領路,後有宮女作陪。中間……嗯,四個轎夫……太子有專轎可在宮中行用,更何況東宮離軒轅台真的很不近。沈世雅有光沾光,一並坐在上面。這種機會可是不好找的,趁著還沒出東宮的空當,伏在葉錦天耳邊低低的問了一句︰「今天踫到楊妃,我怎麼辦?」以前倒也罷了,可現在……景帝真缺德。岑染嚴重懷疑景帝同意楊妃‘賜妾’的居心。想看沈夫人的笑話大概是一樁,在葉錦天和這個生母之間埋下怨恨的火種更是重中之重。老哥,您到底給句話啊,咱怎麼對付你‘娘’?

對于這件事,葉錦天早些天就已經想徹底了。父皇的安排有沒有私情在內不值一提,防止太子與生母親近卻是必然的。對于那個楊妃……葉錦天沒有好奇,沒有期許,有的只是默然和惆悵。回手抓緊了世雅的手,語氣落寞︰「不知道娘現在怎麼樣?」沈庭還有欺負她嗎?只身離開的兩個人以後的日子會怎麼過?繼續冷眼相對?還是……沒有世雅和自己在身爆娘會不會覺得很難過?她難過了,誰來陪她?

岑染思及沈夫人的溫柔慈愛,眼角亦泛酸了。靠在哥哥肩上,一路無語,直到承庭門。

互視一眼,雙雙坐直身形,只是手指卻緊緊地扣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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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屬皇宮一角,佔了皇城最東部的六分之一角。出東宮進皇城,不需要轉道正陽門,東宮到內庭有專門的路徑,而分水領便是承庭門。

門這邊是東宮領地,而門那邊則是正庭皇宗。

端陽宴設在軒轅台,外御池正台左右皆是四季鮮花,五年常綠,盛黃旗展,一派天家氣色。

與岑染想象中的一樣,這場宴會沒有太直接的挑戰性。自列席後,岑染就一直挺直腰身端坐在位置上,葉錦天起身她就跟著賺哥哥坐她也跟著坐回去,連舉箸吃飯的動作就標準一致。此種情況看得上席一概宗室側目微笑,這個沈世雅有些意思。至于下臣那邊嘛,心思就復雜許多了。按說皇後太子太子妃過身才百天,宮中本該禁歌舞,可今天的端陽宴上卻是歌舞耍玩無一或缺。思及前事,再次可以肯定,皇上早就存了誅殺李族的心思,對于皇後太子更大概是半點留戀全無了,不然也不會今天這般安排。

紛紛扭臉看向御台正上位的一對少男少女!

一個十四,一個十二,可是神態氣度卻是極好,完全不象是從一個不得寵的三品外官家里養出來的。看來皇上是真的打算很多年了!這位太子大概會很得聖寵吧?至于那位太子養妹……關于沈世雅的各方傳言如今已經是京城內外最流行的話題了,在南江的彪悍潑辣,進城後的冷淡漠然,再到現在的……高高在上的位子,除卻皇上太子外最尊貴的位子,被她坐在身下,卻半點興奮驕傲全無。緊張大概有,背挺得太僵,可氣度卻也不容忽視。因為哪怕是面對左右宗室,也半點‘諂媚’的笑意全無。冷冷靜靜的坐在那里,仿似旁若無人。

今後,看來有好戲看了。

後黨一族盡毀,一下子朝中上下缺出來的位子若干,可皇上卻沒有立馬補缺。只是一邊命吏部重作百官考績,一邊靜靜的看著。皇上要看什麼?看朝臣對新任東宮的態度?看太子能不能做出個表率來?還是看這位太子養妹的本事?

想當初的福成公主,身為庶皇子的養姐,亦在太子年幼的時候主持東宮多年。從內政到朝局皆有干涉,一步一步幫太子坐穩東宮的位子。可以說懷帝的登基,有養姐一半的功勞。不然懷帝也不會在登基後立馬封了養姐為公主!那可是盛華史上唯一一個太子養族的公主位。

如今的這位沈?

听說在東宮頭一天面聖時,用的是太子妃的服色。那是皇上讓穿的!可沈世雅卻只穿了那麼一次,其余的日子里服色均以平常,穿用最多的則是紅色。這位沈似乎極愛紅色,尤其是正紅和真紅色。東宮尚衣局最近從內務府領的料子一大半都與那兩色相近!

這代表什麼?

無意太子妃位?還是低調自謙?亦或者……太子妃是東宮正妻,而只有正妻才可以穿用那兩種顏色的。

這條路……真的很有趣了。

前後左右掃來的目光灼灼,葉錦天已經習慣了一些,而世雅嗯?緩緩伸手過去,有些意外的發現世雅的手心竟然沒有冷汗?

那是當然!

咱想當初可是北舞院畢業的,當著上萬人跳舞早把膽子練肥了。雖然今天的場面是有些……沖擊性,可好歹還能沉得住氣。感覺到了哥哥的擔迂懷,便把葉錦天的手掌攤開向上,食指縴縴在上面書了四個大字︰「不要雞凍!」

世雅寫得很慢,葉錦天當然認得出來。只是這四個字實在奇怪了些,這場面關雞什麼事?還是凍雞?微一扭頭,看到世雅裝模作樣的‘大人樣’後頓時反應過來,險些忍不住笑了出來。眉眼彎彎,心情頓時極好,連帶身形神態都放松自在了許多。

台上台下的人除了太子位下方的中山郡王府位二人看到葉錦天和沈世雅的小動作,別人均不知道。只是瞧太子看了一眼沈世雅,不知為何突然心情變了極好,再不復初時緊張,一派愜意!

唔……

這位沈看來對太子殿下的影響力,很大啊!

————————

「你剛才寫了什麼笑話?說給姐姐听听。」

因皇後位空,所以從前宴轉後宮的路上,隊形比較松散。一行親貴女眷中,就只有賀世儀與沈世雅算得上‘熟人’,自然‘親近’。

岑染也不推卻,順勢挽了賀世儀的胳膊,親熱叫姐姐。至于笑話的答案嘛,說出來便沒趣了,在賀世儀的掌心上一寫,把賀世儀看得立馬笑出聲來,點指笑罵︰「我就知道你肯定出的不是好點子。鬼靈精!」

既有了領頭人,那麼便自然順道介紹了一下左右的這幾位。賀世儀的話聲不算脯看似耳語,卻不猥瑣。什麼郁王妃齊氏、英國公長女,漣郡王妃王氏、左威衛中郎將的胞妹,錦繡侯府的夫人袁氏——沒有介紹出身,卻只笑著說了錦繡侯府上最出名的那位福成公主。

賀世儀的話一路說得親切歡快,卻在說到福成公主四個字時,聲調有了些許變化。岑染的內宮版《盛華皇史》已經看到章帝,懷帝是章帝的祖父,自然知道福成公主的威猛事跡。微笑不語,眼神卻上挑飛轉的婉媚看向賀世儀!賀世儀接下目光,心中隱隱退了半步,臉上笑容依舊,可腦海里卻忽然憶起了出門前祖婆的吩咐︰「我早便說了,那個姓沈的丫頭不好惹。既然因著以前的事,橫豎月兌不開了,不如干脆先親近些。見招拆招吧。」

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沈世雅和賀家二玩得來,中山郡王府就算和其它人一樣,事前毫不知情,卻也一時洗不淨的。與其如此,不如先親近,探探底子,再作打算。

而如今……賀世儀可以很肯定了,婆婆的眼光早是獨到的。

因前宴結束時,已過午時,所以後宮的午宴也早結了。一概女眷正躲在滿紫藤的花架下納涼,夫人們陪著內眷說笑,們則坐在一起結艾虎、盤五線絲扣。

照禮,沈世雅是要先給後妃見禮的。後宮之中如今只有三位後妃,上官世亨的姑母、愉淨夫人位在中央,楊妃居左,李妃位右。中山老王妃因有些年紀了,便直接來了□□輕快,作為宗室中第一長者自然是坐在客首的。

英國公為首的宗婦一個接一個向後妃見禮,最後輪到沈世雅。這樣的排法……岑染心笑,乖乖的以淳國公世女的禮參見後妃。七分曲膝禮下,螓首半降間將發後十八串米珠彎月簾露在了人前。這飾剛才在前朝已經無人不知了,這會子到了□□……果然听到幾聲抽氣!

和光郡主頭一個便是冷哼出來,這個沈世雅敢用黃金腰帶已經夠逾制,居然連這樣的首飾都敢明光正膽的戴在頭上?

「沈,好福氣!呈儀殿的東西很好吧?」

岑染立身起來,微笑看向這位三十有余的美婦人,十四只釵頭……那是郡主位,也就是和光郡主嘍?

微微行禮後,坦然笑答︰「宮中聖制,自然精巧。」這些東西又不是我自己弄來的,或者命人發制的。皆是皇帝派人送來,有意見?找正經始作俑者啊?

和光郡主的生母昌妃頗得先帝聖寵,以至其長在宮中時多有嬌縱。嫁到夫家後,更是無人敢駁。滿朝女眷,除了已經故去的李皇後,就連長姐莊敬大長公主都不直接駁她。想不到今天居然讓一個黃毛小丫頭刺了嘴角?當下臉色便是更加不睦,鳳唇翹起,上下瞟瞟這個小丫頭︰「來日方長,先別緊著得意。」太子妃的位子,沒坐穩前可不要話說得太大。

算是直接挑釁了,可是在座女眷從上到下,沒有一人制止提點。明顯都在看好戲!

岑染今日是存著破釜沉舟的心態來的,所以早想好了對策。沒有再看和光郡主,而是瞟到了坐在和光郡主下手,沒有和那些‘普通’官家混跡一處的兩位。真的是雙胞胎嗯,長得很象。只是妹妹的嘴角上多了一顆朱砂痣,皆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由此可見,郡主下嫁的這位大人長得一定不錯。

唔,再說明一點。盛華朝是個怪地方。只有公主才能尚駙馬,郡主以下哪怕是皇帝生的庶女郡主,也只有‘嫁人’一條路走。這兩位看向沈世雅的眼神可是不友善得很,理由想都不必想。太子妃位嘛,全天下有‘志向’的都喜歡。

「郡主說的極是。來日方長,不是幾年,便是幾十年。」

和光郡主的臉色本來自得滿滿,可听到沈世雅的話後,卻是突然有些不好往下接。是!沈世雅有可能做不成太子妃。可是沈世宗有多寵這個妹妹,世人都知道。她得不到沒關系,你得到也沒關系。重要的不是誰坐在那個位子上,而是誰說的話,太子會听!你可以現在惹她不高興,可她卻可以讓你的女兒今後幾十年活得不痛快。

孰重孰輕?

場面一時僵住,在坐後妃宗婦以及做手藝活的們,都是把沈世雅的話听清楚仔細的。里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誰想找她麻煩,她都奉陪。她有退路,她可以退,哪怕是退也不在乎。可是招惹她的下場……要仔細想清楚。

中山老王妃緩緩的搖著手中的輕羽扇,眼角笑得彎彎,活似一座老菩薩︰「這個猴兒,就會耍嘴。過來,讓老人家看看。」一邊說一邊接侍女遞來的老花鏡。岑染微笑的踱過去,半膝坐在了老王妃椅邊的軟墩上。那是小侍兒的位子,可沈世雅卻坐得半點含糊沒有,十分自然的舉止自然引得許多人心中又起漣漪。

老王妃捧起沈世雅的小臉仔細看看,真是個標致人兒!只可惜︰「比不得你母親。」沈夫人的姿容當年在京城可是數一數二的,沈世雅雖然也很漂亮,卻只稱得中上。岑染立時委屈,很無奈的哀嘆︰「世雅也覺得如此,只可惜沒法子再回一次爐了,只好將就些。」

場上立時笑聲四起,老王妃第一個笑得彎了腰︰「你個猴兒,益發嘴壞了。」

愉淨夫人也終于找回了主場,招手把沈世雅喚到了身爆同樣的小侍軟墩卻放在了左手處。楊妃就在旁爆沈世雅行將過去卻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微禮後坐下,愉淨夫人笑著拉起了沈世雅的手︰「在東宮住得可還習箍怎麼瞧你似乎睡得不足似的。」

宮斗小說告訴我們,後妃說話都有怪圈,既然不熟,不知底細,那麼直打直往是最安全的路線。

岑染想想,秀眉有些微皺︰「哪里都算好吧,只是一時不習慣。好在東宮藏書甚多,日子也好打發。」

听听這話,沒有說壞,可寂寥味道卻足足滿溢。

和光郡主淡哼了一聲,把臉一扭,卻沒有再說什麼。

倒是莊敬大長公主慢條斯理的開話了︰「東宮不比別處,一進一出皆有手緒。你剛到,一切都不熟悉,待日子久了便好了。想見誰,直接發話傳進去就行。都是女孩兒家,總孤孤寂寂的也不是福氣。」

莊敬大長公主雖然是李皇後所生,卻因為李皇後盼兒子盼得緊,對這個長女的出生心中頗有怨懟。自幼便不是很親近,後又因為婚嫁之事,李氏為利替莊敬大長公主選了一個身體贏弱的駙馬,導致婚後五年便守寡至今。適,莊敬大長公主與母族的關系並不親厚,這次後黨受累,景帝反倒對長姐許了許多賠償。

多年寡居的生活讓莊敬大長公主寄情神佛,說話行事難免飄渺些。只是到底天家公主氣派,話說得很有分寸。岑染受教,立時起來謝禮。和光郡主見狀更加心里憤番憑什麼對公主就畢恭畢敬的,對郡主就敢反嘴?這個沈世雅,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因有了郡主和公主待遇的鮮明代表,接下來的場面便沒有再出現過于明顯的硝煙狀。

各家夫人首當其沖,把場面的主題繞回到後妃和宗婦的身上。岑染乖乖的坐在愉淨夫人身爆笑著听夫人們說些家常瑣事。因天氣炎熱,花桌上多擺瓜果。岑染再度恢復听多話少的狀態,耳朵忙嘴閑,手卻沒有停下,拿起不知道哪個擺在花桌上的銀刀切削水果。

那是一把雙刃小刀,鋒銀所制,錯金局所制,刀口據說吹毛利刃。可沈世雅抓在手里卻半點不懼,笑眼看過來看過去,根本不怎樣看手里的東西,卻轉轉彎彎間將平淡無奇的南江貢梨雕成一朵微微綻放的八瓣雪梨花。

朱砂紅的五梅小碟里,靜靜綻放一朵晶瑩剔透的雪梨花,中央一顆酒紅的櫻桃鮮艷欲滴,趁著梨白越發顯靜。

雙手托上,岑染笑語︰「雖大節不儀小禮,只是到底一年一歲。世雅祝愉淨夫人歲月靜好、永瑩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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